“眉莊,怎麽一會就不見人了,我們到處找呢!”一襲粉色洋裝的張芸英挽著橘色長裙的瑞娜在路口張望著。兩個女孩穿著亮麗,打著洋傘,十足吸引眼球,偏偏張芸英是法國派的熱情性子,對著每個注目她們的人都熱烈地招手大笑,反而把內向的中國人嚇得趕緊跑開,於是瑞娜也給逗得咯咯笑個不停。


    張芸英是張靜江的三女兒,和盛眉莊最要好了,聽說眉莊投資了一個電影公司,一直就纏著她想要去看一看。眉莊正忙著日資工廠的事情,哪裏有空陪她,正好華茂銀行大班的妻子,美麗的猶太女孩瑞娜剛剛來滬,兩個人正好有伴。


    “剛剛人群太熱情了,我想躲一躲嘛!”眉莊不由迴頭看向王亞樵離開的方向。王亞樵戒心很重,願意接受盛世寧的資金已經很不容易了,不是一個隨便聽從擺布的人。但是眉莊提出的建立情報網的建議,他顯然很感興趣,並且很想挑戰一下在日本人當中建立情報網的感覺。


    日本人對中國人有戒心,卻願意在機構中大量啟用朝鮮人,然而在朝鮮殖民地,不是所有人都對日本殖民者臣服的,如果長期培養一些朝鮮人或是日本孤兒,也許可以打入到日本人內部,建立完善的情報係統,這樣日本人的動向就可以輕易知道了。


    王亞樵願意接受眉莊的建議,也是因為最近如火如荼的反日浪潮,作為軍事和政治極為敏感的國民黨誌士,他不會察覺不到日本人的侵略野心。於是,眉莊沒有費太多力氣就把他說服了。


    眉莊低頭沉思,王亞樵是一匹孤狼,誰也不可能真正駕馭他,隻有引導他去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才有可能勸服他。而他願意做的事情,隻有民族大義。


    “眉莊,我們現在就去電影公司吧!你不是說要把大發紗廠的事情拍成宣傳片嗎?我來做就好了!”張芸英拉著她的手興奮地道。


    “我才不聽你的!你摸過攝影機嗎?”眉莊嗤之以鼻,轉頭道:“瑞娜,你說,她說過多少大話了?”


    瑞娜溫婉地笑,隻是不言語,張芸英被眉莊臊得發急,忙著去擰她的臉,幾個女孩笑鬧成一團。


    忽然空中傳來一陣轟鳴,一架飛機快速掠過頭頂,在遠處的上空不斷盤旋。


    那個方向好像是督軍府。眉莊遙遙望去,不由想到。


    此時的督軍府一片歡騰——霍家華和徐瀚江,他們迴來了!


    三人走到停放汽車的地方,湯姆連忙下車走過來。


    平時的接送早已是藥廠保安的事情了,眉莊見到湯姆親自來接她,立刻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在清理大發紗廠那片疫區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人——”湯姆道:“我記得是你要找的。”


    眉莊鄭重起來,她要找的人,目前隻有——


    管家白叔!


    “已經病得不行了,醫生說隻有幾天的時間了!真是可憐!”湯姆想起那人的慘狀,不由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以作慰藉。


    見過此間的地獄,他從此相信世上是有天堂的!


    再一次來到督軍府,管家忙道:“盛小姐來了——二少爺已經和霍少爺、大少爺他們出去了!”


    徐瀚江、霍家華已經迴來了!弟弟徐茂冉獲得了父親的允可,特地從軍營裏出來和兄弟團聚,之前便來邀她一起去督軍府。隻是她不喜歡那裏的氣氛,一直以來和弟弟見麵都是在外麵,從不主動進府。


    “不是來找他的,我想見姨娘!”


    管家笑笑道:“那您自便吧——最近,大夫人說六姨娘表現很好,可以見一些客人!”


    還真是當犯人在看著啊!曾經最受寵,權柄最盛的六姨娘如今真是風光不在了。


    管家明知道盛眉莊在督軍府來去自由,想看姨娘根本不用許可,卻還是說這樣的話,這是沒有把她們母女倆放在眼裏呢!


    眉莊眉間一冷,想到自己許久沒來了,還不知菊娘怎麽樣了,真是人情冷暖——然而接著想起六姨娘以前的一些作為,於是便忍了,這是不是菊娘自己作的孽呢?


    在佛堂裏關了一些時候,菊娘的臉明顯消瘦了一圈,平時光鮮亮麗,珠光寶氣的打扮都沒有了,隻有一臉懨懨的表情,不過精神還算健碩,看樣子沒吃什麽苦頭。


    看見眉莊,她咬牙切齒地說:“還要關我多久?這日子都不是人過的!”


    “你再忍忍!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了!”


    現在菊娘在霍氏的佛堂裏,徐府的其他人想伸手也伸不進去,霍氏還不至於太刻薄,隻要菊娘消停一點,對所有人都好。


    眉莊故意沉吟許久,直到菊娘失去耐心,這才一攤手,道:“既然說了念經一年那就是一年,這一年裏你什麽都不用擔心,閉門養性!那個地下錢莊不是那麽好擺布的,我都給你壓了下來,要是你又出去閑逛,給討債的找上門,那麽我可再也不管了!”


    菊娘隻好閉上嘴巴,賭債就像是一把高懸在她頭頂上的利劍,時刻都擔心被人捅出來,到時失去了督軍的歡心,自己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眉莊見她消停了,心中輕輕一歎,有的時候她特意來看菊娘,就是想看看這個時代的女子怎麽會到這種地步:是人性使然,還是社會和時代所逼?如果給她們另一條路,會不會一切都不同?


    她接著想起這次來督軍府的目的。


    “最近有誰來跟你打聽什麽嗎?”


    菊娘想了想,道:“有啊,問的都是藥品的事情。大夫人問過,不過我沒漏口風!對了,管倉庫的德順也來問過,他是二姨太的人!”說到二姨太,她咬牙切齒。


    她對二姨太不尋常的仇恨表情引起眉莊一哂,挑眉道。


    “你明白告訴我,究竟手裏有她什麽把柄!為什麽她和你有這麽大的仇恨!”


    “你……你又知道什麽了?”


    菊娘微一遲疑,眉莊厲聲道:“你還想瞞下去嗎?到時候莫名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害的!我也不想再蒙在鼓裏繼續給你收拾爛攤子,到時候你再被人設計,我和茂冉絕對袖手不管!”


    菊娘被她一嚇,連忙都供了出來,自從眉莊給她擺平了上次的事情,讓馮氏栽了跟鬥,她就知道這個女兒是有些手段的,不得不服服帖帖的。


    原來當年和她私奔的那個男人曾經是徐家的一個下人。他給二姨太辦事,暗中給徐州土匪通風報信,劫了徐家夫人的馬車,然後又跟蹤那個抱著孩子的女傭,伺機要下手殺了那孩子。


    “那個男人說二姨太很陰毒,不想被她滅口,所以他拿了二姨太的錢,做事隻做一半,殺了女傭,把孩子留著在鄉下養了起來,既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也是防止徐督軍見到孩子死了,追蹤到底的報複,然後自己逃到上海來,花天酒地。我在戲園裏認識了他,看他一擲千金地捧旦角,被他的闊綽給蒙住了,以為是大老板,等到跟了他卻脫不得身了,後來他把孩子扔給我,放在盛家養著,想到徐州去投了土匪,我隻能被挾迫著私奔,半途中他沒了錢就把我賣到花樓裏,現在可能真做了土匪頭子了!”


    “我告訴二姨太,這個男人現在徐州做土匪,手裏還有她當年做那事的證據,要是她敢動我,隨時都會有人揭發她當年謀害了元配夫人的事。她一開始嚇得不得了,後來打探著我跟徐州根本沒有聯係,心思又開始活泛了。這個女人,不會就這樣放過我的,她就是我身邊的一條蛇,隨時都要擔心她的反噬和毒牙!”


    “哼,也是你自己一開始不懷好意,才有現在的下場!在督軍府待得不好就離開吧,到時候我養得起你!”


    菊娘本來垂頭喪氣的,此時猛地抬頭看她,眼裏有著驚喜和感動。她和眉莊不像一般母女,感情實在淡薄,然而這是第二次眉莊說要帶她一起走,在母女倆相處了這段時間後,感覺自然不同。


    “真的……要養我?”她遲疑道。


    “當然!你先在這裏好好待一段時間吧,督軍府實在不是個好地方,以後我把你接出去,一起去美國,不用再小心奉承,低人一等,豈不舒心得多!”


    這畢竟是生身的母親,不管有什麽過錯,好好供著吧,也算對於占據了盛眉莊身體的迴報吧。


    親耳聽見自己的女兒要供養自己,每一個母親的心裏都會是開心的!六姨娘在徐府掙紮了很久,身邊可親的沒有一個人,跟那些姨太太每天勾心鬥角,更別想聽到一句半句貼心的話,隻好一門心思都放在為自己打算和玩樂上,如今聽到女兒關心自己,想要接自己去美國的話,真是頗為感動。此時真覺得世上隻有血緣關係是割不斷的,還好,自己有一個好女兒。


    她平時伶俐話多,此時胸口卻好像被大石堵著,半天說不出話,許久道:“好,人家都說西洋那邊是富貴的地方,我等著你接我一起去……”


    安撫了菊娘,眉莊隨即又想:宅門裏的陰私真是齷齪得很,估計當年徐督軍身邊隻有一個庶子,元配和小妾爭寵得厲害,如今徐瀚江的身子文弱不堪,徐督軍平時也不敢多管教,他的病據說是胎裏帶出來的,但徐府的人很忌諱說到他的病症,誰知這其中還有什麽陰私緣故呢!


    但是這麽一來,茂冉和二姨太之間就有解不開的深仇大恨了!


    茂冉的生母是被馮氏給害的!他的出現隨時都提醒馮氏犯下的罪過,而馮氏必然懷疑菊娘已經告訴了他真相!


    估計二姨太最想除去的恐怕不是菊娘,而是元配的兒子——徐茂冉!


    眉莊想到根本不知危險的弟弟,心中深深憂慮,二姨太在徐家經營多年,爪牙眾多,深得霍氏和徐督軍的信任,而且還是徐瀚江和徐翰莉的母親,在她還沒有真正傷害到茂冉的時候,要除去她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能單純的防備,否則是很被動和危險的!


    眉莊想起跑馬廳地下錢莊的老板陳嘉譯,一個頗有勢力的買辦,居然也和二姨太串通了做事,看來這個二姨太真是本事不小啊!


    菊娘說的沒錯,這是一條毒性很大的蛇,要讓她完全沒有傷害,隻有把她的毒牙拔去!


    看來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挖出二姨太的勢力,徹底斬斷她向茂冉伸手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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