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宅裏,菊娘的流言再也沒人敢傳了,但是充滿了許多猜測,人們看著眉莊的目光有些異樣。


    洛依依不管他們的眼光,這樣被陷害的經曆在她前世曆練為白骨精的過程中不少見,她都已經麻木了,但是觸及前世的迴憶卻真正令她不好受。


    依照洛依依商界白骨精的本性,本來可以借著這件事把盛家鬧得雞犬不寧也要查出背後毒手,可是投鼠忌器,不管查出是誰,都會給盛世寧造成傷害。


    她別的可以不在乎,但所有對她付出過信任和關懷的人,她不得不在乎。


    在商界打拚了十年,洛依依也算小有成就了,卻是身心俱疲。那些黑心親戚的虎視眈眈,同行之間的爾虞我詐,未婚夫的背叛與謀殺……外婆的死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折她生活的快樂與希望。


    來到民國後,背負上了盛小弟這個負累,她才逐漸振作起來,然後重新尋找親情的溫暖和可貴,所以她對於英嫂和盛世寧,這些凡是對她釋出善意的人,真心關懷她的人,她全都迴報以最大的熱情,然而大多數時候,她寧願把自己大半的自我意識都掩藏起來,在陌生的時代,陌生的環境裏,就像一個懵懵懂懂的孩子,隨波逐流,沒有方向和歸屬,不知道也不願意主動去做些什麽。


    在她的內心,那些傷口一直鮮明的存在,也許時間會漸漸將它模糊,那時她也許真的就能解脫了……


    在土匪事件平息的這一段時間,洛依依寫的名著譯本終於完成了,於是抱著一個大信封去郵局。


    這種事原本是阿潘幫她做的,可是最近他一直不見人影,於是隻好自己一個人來了。隻是麵對郵局高高的櫃台,洛依依再次心裏咒罵阿潘缺席一千遍,不得不極力蹦著自己的小短腿。


    旁邊有人笑了起來,一隻手接過她的信封,“怎麽就你一個人出來?為什麽不讓大人跟著?”


    又是宮奇駿,好像自己狼狽的樣子總是被他看見!洛依依沒有好心情搭理他,辦了郵遞轉身就要跑。


    跑了幾步被拉住,宮奇駿拎著她的小領子,驚奇的道:“你居然想躲我?”


    他不知道哪裏得罪她了,最近盛公館她也不來了,見到他,她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要跑?


    洛依依當著宮奇駿的麵,不能施展太多武技,恨得咬牙,搖晃著頭,努力從他手裏掙脫著,大叫:“放我下來,這樣太不尊重女生了,你知不知道!”


    宮奇駿連忙撒手,太聽話的結果是,他放手太快,洛依依差點跌倒。


    看著自己衣領子歪歪斜斜的狼狽樣子,洛依依徹底黑了臉。


    宮奇駿見大事不妙,連忙道歉,可是抖動的雙肩,一看就是還在忍笑中。洛依依看看周圍,眼睛一轉,道:“你要是真心道歉的話——罰你吃五塊臭豆腐!”


    街角一處,臭豆腐的氣味正四處飄散著,宮奇駿以前每次走過的時候都是加快步子,他從來不能理解中國人為什麽要吃這麽不潔淨的東西。


    看他露出為難的表情,洛依依心情大好,笑道:“你不喜歡吃?不要勉強啊,那我去吃了!”哈哈,到時候她滿身的臭豆腐的味道,他還不退避三舍呀!自己身上那麽多秘密,才不想被一個日本人跟著。


    當她來到豆腐攤子時,卻看到宮奇駿也跟了過來,雖然強自忍受著,但他終於拿起了竹簽,學著洛依依的樣子沾了蘸料,往嘴裏送。


    宮奇駿本來很是猶豫的,眼前的臭豆腐對他仿佛是毒藥,可是洛依依那麽喜歡,他卻不想因為這個就和她有所隔閡起來,所有她喜歡的東西,他都想要去了解。


    看著一個美少年,尤其是一個日本人吃起了臭豆腐,路過的人都好奇地往這邊看,指指點點。洛依依的心忽然軟了下來,不再戲謔,問道:“好吃嗎?”


    宮奇駿臉上露出一絲驚奇,道:“中國的食品總是這麽神奇!”看著難看,聞著也臭,吃起來卻是這麽香。


    洛依依終於笑了起來,前世她也用這一招對待過自己的日本朋友的,反應都是差不多。


    宮奇駿看著她開心的笑容,心裏也覺得舒暢,“你終於不生我的氣了!”今天難得看到中國娃娃,他一點也不想放她走,“小眉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那裏的梅花很好看,一點也不比盛公館裏的差!”


    洛依依瞪著他,原來這個溫純少年也學會了拐人啊。


    溫純少年眼裏的誠意很動人,瞳仁裏的光彩像星星一樣閃亮。洛依依想了想,點頭,“好啊!”


    宮奇駿非常高興,立刻打電話叫來一部汽車,兩人乘車往郊外而去。


    一路上,宮奇駿不停的為她介紹風景地名,洛依依在民國還是第一次去到這麽遠的地方,愜意地看著窗外,清脆的笑聲灑滿了一車。


    前座的司機不停的轉頭看著後視鏡,他從來沒見過少主這麽和顏悅色地對待一個女孩子,上海和日本的名媛很多,可是少主對她們從來都是不假辭色的。


    車子在一個名為竹溪的地方停下,這裏有座小山,山上有一個小廟,是私人的家廟。


    宮奇駿領著洛依依從山間小道上慢慢往上走。微風輕輕吹過林間,細碎的鬆葉窸窣窸窣地往下落。周圍一片靜謐,隻聽到腳踩在碎石鬆土上的聲音,靜得仿佛連身心都跟著沉澱了下來。


    宮奇駿一直拉著女孩的手,感覺她的腳步越來越慢,不由低頭去看她。女孩閉上眼睛,仿佛沉浸在一個夢裏,稚嫩的眉宇間沉澱著不屬於孩童的沉靜與清冷,所有思緒飄飛隔離。


    當她睜開眼睛,清瞳中不染一絲塵埃,世間萬物仿佛都不在她眼中。


    “眉莊!”宮奇駿心中一動,忍不住去喚她,有一刻他覺得眉莊離自己很遠,可是她明明離自己很近很近。


    洛依依隻是感染了山間靜謐的氛圍,她前世作為女強人職場拚殺,重生後又為生計忙碌,真是從沒有如此心靜的時刻。剛剛靈犀一動,她仿佛頓悟了很多,然而仔細想去卻又什麽都琢磨不著。


    “你累了,我給你吹首曲子聽一聽!”宮奇駿從懷裏拿出一隻竹管。竹管是日本有名的樂器尺八,宮奇駿吹的是琴古流的曲子,尺八的聲音似斷似續,仿佛流淌著一種玄妙和難以描摹的禪意,在靜謐的空間裏悠然不絕。


    “我喜歡!”洛依依閉著眼睛迴味,頭依在宮奇駿的懷裏一種熏然欲醉的感覺。


    山間清冷,溫度比外間更低,宮奇駿脫下外衣,把她全身裹住,一鼓作氣爬上山腰。


    山腰處豁然開朗,白色的花雲拂依著紅色的院牆,燦爛的紅梅倒映著明鏡一樣的水麵,一點點的落紅灑滿溪邊圓潤的卵石,遠處,是綠色的竹影,襯著晴朗的天空。洛依依一見就喜歡上這個地方。


    “我母親參禪信佛,這裏她經常來,這裏充滿了安靜和諧,也是我喜歡來的地方。”宮奇駿的父母兩人是完全不同的信念,母親教導他寬和仁慈,而宮氏的家訓,充滿掠奪和貪婪。自己身為宮氏的繼承人,永遠擺脫不了兩種信念的矛盾和掙紮。


    聽到洛依依的歡唿聲,宮奇駿的嘴角不禁翹起,真好,眉莊也喜歡這個地方,以後自己可以經常帶著她來。


    洛依依的心仿佛從悠長的靜世界裏舒展出來,看著燦爛的紅梅重新體驗到生命的欣欣盎然,仿佛重新經曆一次重生的感覺,心中頓時徹悟,一直糾纏自己的前世的遺憾和傷痛忽然淡去。


    既然重生了,那麽就不要再糾葛於過去的遺憾了,這一世她要任性而為,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自己的所有,珍惜一切值得去愛的人……這一世,她要不悔今生!


    “眉莊,這裏是淨慈大師親手栽種的花樹,富有畫麵的布局……”


    洛依依沒有聽宮奇駿滔滔不絕的介紹,她的心雀躍起來,為自己的頓悟而喜悅,猶如丟下了巨大的負荷,整個人都明朗輕鬆起來。


    她掬起紅梅的落紅,拋撒在淺水的冰麵上,逗弄那些爭相踴躍的魚影。


    然後,砸開小溪上的薄冰,在宮奇駿瞠目結舌的表情麵前,追逐溪水深處一條條到處亂竄的小魚,水聲和女孩歡樂的叫聲好像把廟宇從沉寂多年的清冷中驚醒過來,熱鬧的動靜連枝上的紅梅花瓣也片片驚飛而起。


    宮奇駿怔愣了很久,好像反應不過來,但接著平靜的表情崩潰了,嘴裏爆出一陣大笑,笑得幾乎不可抑製。


    啊,他的中國娃娃,從來都不是什麽安靜女孩,他怎麽會想把她當成母親那樣淑靜的名媛呢?她本應該就是這樣隨性自如的樣子,她的自在,總是給自己帶來意外的快樂和心靈真正的忘我。


    洛依依十分遺憾,因為是在廟宇周圍,她不可能殺生,所以不能進行捕魚和燒烤。多好的風景啊,她還是個捕魚高手呢,要是和幾個朋友一起聊天,一起欣賞美景,一起吃魚……她想到前世在水邊烤魚的情景,真是無比懷念。


    宮奇駿見她玩累了,拉著她一起在廟裏的蒲團上坐下來,一個小沙彌端來兩杯清茶。


    宮奇駿從衣服裏拿出一隻用木頭雕的小人,小臉上的眉眼栩栩如生,竟和眉莊有些相似。這是他自己親手雕的,因為眉莊為他折了紙鶴,說了那麽動人的故事,所以他也想送他自己做的東西。


    正要給她,卻發現自己的膝蓋上一沉,不知什麽時候,眉莊已經睡熟了,紅潤的小臉依偎在他懷裏,白玉般的小手攀著他的衣襟,寧靜恬美的睡顏讓人無法相信剛剛她就是那個頑皮的孩子。


    宮奇駿笑了起來,把木頭人輕輕放進眉莊的懷裏,將她抱到廟裏的睡塌上,然後自己也感覺一陣睡意濃濃,依著女孩的肩膀一起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算是有點長了吧,三千字啊!嗬嗬,本來昨天要完成的,誰知越寫越多,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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