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將盡,宮內一片蕭疏,不過萬壽宮廊下新貢的各色菊花開得極盛,碧珠見太後喜歡,便命小太監們在樂壽堂擺了幾盆。太後近來身子好些了,可是天氣漸寒卻未痊愈,仍不時地咳嗽,太醫建議無需用藥,隻需早晚喝些蜜露調養就好,太後倒也樂意,每天揀上好的玫瑰露、木樨露調了蜜喝了。

    這天太後用了早膳,讓碧珠陪著在院中走了幾圈,因覺又有些咳起來,便迴到屋裏在炕上歪著,碧珠在邊上講些笑話樂樂。這時吟簫捧著個朱漆小盤上來,隻見翠玉色的淺碟中擺著一堆白皮略透明的菊花糕,皮裏泛著點點金黃,看上去極為精致。

    “迴太後,奴才特意讓小廚房做了菊花糕來,您先嚐嚐可好?”吟簫笑吟吟道。

    “你這個鬼丫頭,就知道哄哀家開心。”太後滿麵笑容地看看她,捏了一塊放入口中細細一品道:“嗯,不錯,甜軟酥鬆,入口即化,齒頰生香,這比一般糕點中多了菊花的淡雅之氣,嘴裏不時有一種菊花的冷香襲來,的確不錯,真是難為你想著做它。”

    “這倒不麻煩,隻用按著先例做就成了,奴才隻是多加了些果脯在裏麵,這樣吃起來有一種甜甜的果香味,隻將那菊花的微苦給衝淡了。”

    “真是個精細的人兒,難為你想到這些。”太後讚道:“瞧瞧這一屋子擺的菊花,你可認識,給哀家講講。”

    吟簫看了看屋上黑漆架上和矮幾上擺了幾盆菊花,便自信地說道:“太後您瞧,這盆白的花瓣猶如流水傾瀉的便名”清水得閣“,還有這淡綠的名叫”清水綠波“,那黃豔豔的一團便稱”火燒祥雲“,還有那紫紅的開得一團團甚是可愛的便名”紫繡球“。”

    “嗬嗬,瞧這丫頭,一會功夫便杜撰出這麽多名兒來,我看啊,這朵”紫繡球“真是配你,改名叫”女秀才“得了。”剛說完一屋子都樂了,吟簫也隻紅著臉抿著嘴笑。

    正說得高興,門外便通報說寧王爺來了,外麵小太監小福子捧著盆朵兒極大的墨菊跟在後麵。寧王身著石青挑絲團龍夾袍,穩健走過來施了禮便揀了右首第一張鋪著墨綠袱墊的大背椅坐了笑道:“聽說母後近日慈體欠安,兒臣多日在外,未曾探視,今兒特意從外麵挑了上好的墨菊獻上請罪。”說著,小福子便將那盆菊花恭敬地擺了上來。

    “瞧,剛說到這菊花,就又送過來一盆,這盆又叫什麽啊?”太後見了掩不住一臉笑意問道。

    “這盆名叫”國華萬壽“,兒臣不經意間得的,不知母後看著可好?”寧王道。

    “瞧瞧,剛誇過了個”女秀才“現又來了個”狀元郎“。”太後對著眾人道,眾人聽了皆偷笑不止,吟簫一聽也不禁掩口輕笑。

    寧王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嘴角向上微挑陪笑道:“兒臣似乎錯了什麽好事?”

    “眼下倒是有件好事,你來得巧並不曾錯過。”太後突然正色道,後又轉頭對頭吟簫說:“今兒個菊花糕不錯,你去吩咐廚房多做些,給各宮嬪妃們送些去吧。”吟簫領了命便下去了。

    太後見她下去了,便正色對寧王道:“哀家看你許久未來,想是什麽事絆住了?”

    “迴母後,兒臣未有別的事情,隻是前不久去了趟奉天,近幾日迴來有人送了幾盆菊花,剛一迴來便挑了盆上好的送過來。”寧王淡淡的笑著說道。

    “唉,你這孩子,總是讓哀家操心,許久不見你過來,倒覺得心神不寧的。”太後隨口說著,心裏慢慢盤算著要怎麽說那件所謂的“喜事”。

    “難為母後掛念孩兒,想來確是兒子不孝,以後定當常過來探望母後。”寧王的麵露羞愧之色,忙正色說道。

    “你能早日給哀家找個寧王妃也算是對我的孝順了,每次說起這事,你就一臉無奈,哀家也知你待先王妃的情份,可是這立新妃之事久久擱置,令哀家坐臥不寧。”一提起這事太後就一臉的愁雲。

    寧王見她這個樣子,也不好迴絕,隻能施緩兵之計:“迴母後,兒臣並不敢有違慈訓,隻是尚未有合適的新王妃人選,他日若是有好的人選,兒臣定當早日完婚。”

    “嗯,說得好,你若有此意,哀家倒有個合適的人選,不知你是否滿意?”不想他這話正中下懷,太後滿意地笑著詢問。

    寧王一聽,臉色便頓時變得極不自然,囁嚅了半天不曾說話,眼睛隻盯著堂中擺著的那盆墨菊道輕聲道:“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側立一旁的碧雲聽見,心內不禁感歎寧王的癡情,而太後雖不甚聽懂這句詩的意思,但是從他的表情中早已看出他的決心,心內一股子怒火便壓抑不住直往上湧嘴裏卻沉聲說道:“看來你一直在搪塞我這個老婆子,嫡親的兒子如此不孝真是令人心寒。早知現在你我母子情份如此淺薄,當初就不該聽先皇的話舍了你遠去學武。”她一邊痛心疾首地說著邊咳了起來,眼眶早已閃著晶瑩的淚花,那一份出自內心舔犢之情卻是顯而易見的。

    寧王一聽這話,頓時覺得慌亂起來,忙起身跪下道:“請恕兒臣不孝,母後何苦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切都是兒子的不是,請母後不要動氣,兒子一切聽母後的就是了。”不知所措的寧王剛說完最後一句話便覺得後悔了,頓覺覆水難收,心裏竟覺得漸漸冷了下來,隻跪在下首再也說不出話來。

    太後略動了氣便一陣陣地咳開了,碧珠在旁邊輕撫後背卻一時也不知說什麽才好,這樣的情形先前倒沒見過,她不曾想到寧王如此固執而太後如今卻又逼得這樣緊,太後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太後咳嗽漸漸平息下來,抬手說道:“唉,你起來吧,哀家並不想強人所難,先皇素來愛你,若見你這般固執己見,不知要作何感想,哀愛往後怕是沒什麽臉麵去見他了。”這本是她發自內心的話語,可是聽在寧王耳裏卻是越發沉重了,心內一陣愧疚與酸澀交替,不知何時已有淚水在眼圈內打轉,他暗自清了清嗓子說道:“母後請保重身體,兒臣謹遵母命就是了,想來也是為兒子好,兒子怎能拂了您的好意,若再推脫便是大不孝了。”

    “趕緊起來坐下吧,你這樣說便好了,哀家望你真能明白我的一片心意,想當初芳菲那丫頭也是哀家親自為你挑的,當時你也是推三阻四,可不久不也是如膠似漆的。今兒為你挑的人選絕不出其右,那一柄簫吹得真是出神入化,人品也好得沒話說,相貌更是端莊凝重,清麗脫俗。祖上曾任禮部尚書,父親也曾在吏部為官,也算是出身官宦世家,想來她那身份也配得起寧王妃這個稱號,如今就在這萬壽宮當差,甚得哀家喜歡。”太後這樣一說,眾人皆明白她所說定是吟簫了,但不知她整日呆在後宮為何連吟簫的身家都了解的這樣清楚,想來這背後定是有不為人知的事情,難怪素日裏她待吟簫與別人略有不同。

    寧王聽罷仍不知所指何人,雖然他常入宮來,但通常隻是在萬壽宮稍微逗留,他性格淡然,不喜那些繁文縟節,所以平常是不大會在宮裏頭轉悠,宮內宮女眾多,他倒是從沒注意過,隻好硬著頭皮說:“兒臣一切皆遵母後所言,既是母後所愛,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此時他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想那倒是何等的人兒,是怎樣一種獻媚功夫,竟得太後如此厚愛,哄得將她指給了他,心中油然生起一種不屑之意,雖未謀麵,卻已是打心底裏厭惡了。

    “好了,既然你無異議,這事就這樣說定了,現在寒冬將至,哀家想等開了春你們便完婚吧。這事兒還要跟皇上說說,讓他頒了旨意給你倆賜婚,哀家倒也樂得做這個媒人。”太後聽他這樣說,便放了心,嘴角也掛了笑容。

    寧王心裏複雜得很,聊了幾句便覺得無話,隻好怏怏告退,太後望著他悶悶不樂的背影,心裏覺得不是滋味,心裏卻歎道:“這可都是為你們好啊,看來你們定是不明白哀家這番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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