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打了個寒噤。


    欺淩幼妹、監禁封印……


    如果真的發展出這種輿論,那他太昊——高貴、正直、聖德的人設,可就要崩塌一大半了。


    以後,他還怎麽混?


    不要麵子的嗎?


    ‘講道理,我也不過就是特意尋找理由拖延時間、讓她在乾坤鼎裏待了個幾十萬年而已。’伏羲摩挲下巴,看著開始綻放光彩,若隱若現的有一尊窈窕身影從中走出,心裏有些發虛,底氣有些不足,‘應該……不算是監禁吧?’


    ‘呃咳……至於將她的造化大道吃幹抹淨,神皇權柄掌控入微、比其本人還熟練……’


    ‘順帶著在這過程中暗搓搓設計幹掉了神庭,讓她賴以爭奪盤古道果、確定日後家中誰是老大的基本盤徹底崩潰……’


    ‘這……或許、可能……也不算是欺淩吧?’


    越想,他的眼神就越飄。


    細數下來,竟然對女媧做了那麽多可怕的事情!


    這一刻,伏羲深深覺得,如果將這些實情對他那可親、可愛的妹妹坦白,又或者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


    考慮好會有怎樣後果了嗎?


    ‘我還年輕。’


    一次大劫做一歲,伏羲迄今未滿月。


    ‘我還不想死。’


    誠實固可貴,性命價更高。


    ‘這壯麗山河,我還沒有看遍。’


    被打死的選擇是不會選的,被反過來關小黑屋也是不可能的!


    總而言之——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迴家過年!


    ‘背鍋的,一定不能是我。’


    ‘幸好,本人早已布置妥善,從頭到尾都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伏羲對這一天早有準備,預先設置好了諸多方案,還怕忽悠不住一隻女媧?


    開玩笑呢!


    ‘所以了,都是鴻鈞和羅睺的錯啊!’


    ‘因為鴻鈞實力暴強,故而拖住了我幾十萬年的時光。’


    ‘也因為羅睺手段狠辣,所以神庭才會崩塌!’


    ‘反倒是在明麵上由鳳凰主持、實則是貫徹我意誌的神殿,在神庭諸多帝君被魔祖追殺、走投無路的背景下,好心的伸出了人道主義救援的手……’


    ‘看,金母活著,鯤鵬活著……等等小妹一大批手下都還活蹦亂跳的,個人財產被妥善的安置,這難道還不能體現兄長大人——我的溫柔體貼嗎?’


    伏羲都被自己給感動了。


    由此,當看到乾坤鼎上閃亮登場的女媧時,他心也不虛了,眼神也不飄了,理直而氣壯!


    我——伏羲,正義標兵!道德楷模!


    慫什麽慫?!


    ……


    數十萬載光陰流逝,女媧依舊風姿無雙。


    不過落在伏羲的眼裏,卻總下意識覺得,少女似乎豐腴了一些?


    當然,這或許是他的錯覺。


    畢竟麽,女媧宅在乾坤鼎裏漫漫歲月,除了研究道法修行,便是吃吃喝喝……即使現在走出來,也是一手水果美食,一手果汁美酒,都不帶停下的。


    這給伏羲第一觀感,很難不往某個方麵去想。


    隻是,他很知曉場合,知曉什麽問題可以說,什麽問題需要避諱,強迫自己主動按捺了好奇心,轉而掛上一副關懷的神態表情,三步並兩步去到女媧身邊,噓寒問暖,體現作為兄長的關懷。


    “這麽多年都待在一個地方,妹妹你沒有被憋壞吧?”


    一邊說著,伏羲的心中也一邊自責感歎,‘連自己妹妹都演,我是不是沒救了?’


    他在不斷反省,然後堅定內心,死不悔改。


    而女媧,這曾經長年累月接受熏陶、近墨者黑的女神,奈何還是黑不過伏羲,眼下終究是沒看穿某人那卑劣而肮髒的心計。


    她隻是很淡定的將雙手中美食解決,而後優雅的擦了擦嘴,才帶著點吃飽喝足飯後慵懶的語氣開口,“嗯……兄長你這麽看不起我的耐性?”


    “才幾十萬年而已啦……小意思了!”


    “當年為攻克造物技術的難關,又不是沒有一口氣沉浸上百萬年的經曆?”


    “遑論是現在這種……可以吃吃喝喝,有大戲可看的生活?”


    ——盡管被安置於鼎中,但女媧還是能夠分享到伏羲刻意放進去的視角。


    這其中,主要是伏羲與鴻鈞的終極對決,一打就是恨不得殺到天荒地老。


    女媧小日子過的,其實並不枯燥。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是——在這段“短暫”的歲月中,永恆神庭究竟遭到了怎樣喪心病狂的噩夢。


    畢竟,麵臨大敵鴻鈞,必須全力以赴、無力他顧,這也是很正常的操作嘛!


    當然,此刻女媧臉上的笑容,就由伏羲來打破!


    在一番兄妹之間互相沒營養的關懷之後,在伏羲確定了女媧堅定心意——“兄妹長幼,寧有種乎”的淩然鬥誌之後,他狠心動用了殺招。


    “唉……妹妹,我要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消息。”


    伏羲一臉沉痛與悲傷,嘴角強製克製著上劃,“你曾經所在的神庭……落幕了!”


    “什麽?”女媧臉色狐疑,她沒有第一時間相信,反而認為伏羲在開玩笑。


    神庭怎麽會完蛋呢?


    那麽大一個永恆神庭!


    裏麵有幾千位大羅帝君!


    更有她主持、耗費無數心力推演出來,能夠與周天星鬥大陣打擂台的都天九轉大陣!


    這樣的底牌,如何會落幕?


    更何況,每一位大羅,都是多精的神啊?


    真發現危險了,相信跑路起來都飛快!


    除非被人一鍋兜,活生生煮熟。


    但,這有可能嗎?


    女媧是不肯相信的。


    “你在開玩笑吧?”


    “你兄長我……什麽時候在大事上騙過你呢?”伏羲一本正經,“唉,現實很殘酷,可你最後要學會麵對。”


    “對了……你的修為還寄托在我的身上,現在我還給你。”他輕歎,“你用自己的雙眼去見證歲月,去追尋古史。”


    說著,兄妹兩人便有璀璨靈光連接,仙音環繞,神芒飛舞。


    女媧的氣息在提升,從接近於無到一躍圓滿,伏羲的氣息則是略有不穩,微微下降。


    不過很快的,那不穩定的氣息就消失了。


    漫長歲月,他早已穩固了道行,錘煉了根基,不虞跌落風險。


    若非如此,伏羲又怎麽會拉下臉,想方設法忽悠女媧?


    當然,此刻的女媧也沒有心思去關注,伏羲一身實力究竟如何高超。


    她隻是瘋狂的在天地中、在歲月中檢索信息,梳理一點又一點破碎的信息,總結歸納在心裏。


    “嗯?”


    “蒼龍跪了?”


    “跪的好、跪的好,我馬上就可以上位了……”


    “嗯?”


    “羅睺突襲神庭總部?”


    “有臥底內奸?!”


    “都天大陣被破?”


    “神聖喋血?帝君遭劫?一戰之下,殞落大羅上千?”


    “追殺剿滅……要麽死在魔庭手中?要麽就是放下了神庭的包袱,成為神殿一員?”


    “到最後……名存實亡?!”


    越看,女媧一身的殺氣越可怕,最終發出了無比憤怒的咆哮——


    “啊!”


    “羅睺!”


    “我記住你了!我記住你了!”


    少女赤紅著雙眼,寒光懾人——可以想象,如果羅睺還活著,出現在她麵前?


    那一定是千刀萬剮、挫骨揚灰都不能解恨啊!


    此刻的女媧,情緒再不複從容鎮定,無比失態,少了淑女的風範,又叫又跳。


    不過慢慢的,她帶上了點哭腔,讓伏羲看著都很心疼,考慮要不要坦白一二。


    但很快的,他就掐掉了這種心思想法,黑著臉站在一旁。


    “嗚嗚……怎麽辦啊?”


    女媧小聲啜泣著,像是壓歲錢被搶了的孩子,“我總掌神庭後勤,漫長時光經營養大,好不容易等到它成長到了前所未有壯大的時候,就指望哪一天能靠著這勢力的幫助,吊打某個萬惡的家夥……”


    “到那時,大家並肩子上,幾百個人去按手,幾百個去按腳,再來千八百個鎮壓元神,然後由我做大軸,雙拳打青他雙眼……多麽美好的夢想啊?”


    “為什麽?為什麽就這樣夭折了呢?”


    少女夢想破滅,在這裏心灰意冷的喃喃自語,連目標對象就站在身旁都無所謂了。


    但,即使沒有用具體尊號指出來,難道伏羲就聽不出來?


    ‘——聽聽!’


    ‘這還是人話嗎?!’


    伏羲臉色臭臭,他很認真反思,是不是需要改換一下,對女媧專屬教育方式了。


    眉頭一挑,他計上心來。


    掛著一副笑臉,他溫和對女媧開口,“小妹啊!”


    “神庭的框架雖然已經崩塌,其中的神聖帝君,死去的死去,做俘虜的做俘虜,跳槽的跳槽……但是又怎樣呢?”


    “沒有了,我們可以再建嘛!”


    “何必為了已經逝去的過去悲傷,而不放眼未來?”


    “更何況,曾經的神庭,真的是完美無瑕的嗎?不見得吧?”


    “或許你都能在其中找到無數的疏漏和不足之處,但是卻因為積重難返,隻能聽之任之對不對?”


    女媧聽著他的話,小雞啄米一般的連連點頭,在為伏羲點讚——說的太有道理了!


    “正所謂——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過去的神庭在魔劫中倒塌了,卻也可以借此機會,在廢墟中浴火重生!”


    “你要相信,這般宗旨下新建成的神庭,將會有比過去更璀璨的前途!”


    “這些,都是你兄長——我的心裏話,都是為了你好。”


    伏羲語重心長,不計前嫌為女媧開導情緒,建設思想工作。


    很快的,女媧便鬥誌滿滿了。


    “哥!你說的對!”


    少女重新變得朝氣蓬勃,“我不該這樣怨天尤人,那於事無補。”


    “況且,永恆神庭雖然殞落了不少帝君,但我這一山頭派係的神聖,卻僥幸保存很好,沒幾個殞落的……這些都是我重建神庭的火種、班底!”


    “我要延續曾經的輝煌……不,是要超越過去!”


    女媧的話音鏗鏘有力,氣機鋪散而開,恐怖絕倫。


    在這一刻,洪荒天地中眾生萬靈皆有感,向那個地方俯身行禮。


    就算是強大如大羅帝君,都不能自持,要因此動容。


    “女媧姐姐……出現了!”金母目光閃閃,她中斷了與紫光的交談,一臉驚喜的望向蒼穹。


    “媧皇大人!”曾經歸屬神庭的神聖,更是激動的不能自已——蒼龍死後,多少年了,他們沒有一個足夠強大與堅挺的背後支撐?


    那惶惶如喪家之犬的遭遇,即使神殿接待他們從來沒有用有色眼光,但是難免心中比較,然後暗自神傷。


    而現在,在所有人都很無助與迷茫的時候,媧皇的氣息爆發,如同是希望的燈塔,照亮了前路的黑暗!


    ……


    神庭的帝君喜悅,伏羲也很開心。


    他看著元氣滿溢的女媧,活潑得過了頭的樣子,等她高興了足夠時間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


    “我說是那麽一說,但你真決定了要重建神庭嗎?”


    “是的!”


    “不後悔?”


    “當然……我後悔幹嘛?”


    “那就好。”伏羲點了點頭。


    女媧突然間有些不詳的預感。


    然後,她便看到,伏羲伸手,示意了一下。


    “既然這樣,那便讓我們延續過去神殿神庭的恩恩怨怨罷。”


    “哈?!”女媧驚了。


    “怎麽?不能理解?”伏羲挑眉,“不要跟我說,你忘記了之前聯手征戰鴻鈞之前,我們兩方是什麽關係?”


    “是敵人!是敵人啊!”


    “隻是,因為出現了先天神聖陣營的共同敵人,才讓我們中止了階級內部鬥爭。”


    “現在,這些已經不成問題了,所以讓我們重新迴顧……難道不是正常情況嗎?”


    “我們兩個,還要繼續交戰啊!”


    “直到有一方,徹底被揍趴下……唉,我本來也不想這樣的,但誰讓公是公、私是私呢?雖然是兄妹,該打還是要打。”


    “等到神殿垮了,或者新神庭垮了,也就可以宣布結束了。”


    女媧頓時目瞪口呆,她感受自己的實力,再感受伏羲那看不清盡頭的超然道行,頓時沉默了,說不出話來。


    “……”


    “你現在的實力,正是有生以來最強大的時候,正好呢,我也是!”伏羲款款而言,恍惚如魔鬼,“就像是與鴻鈞對戰前的那樣……狀態公平的一戰!巔峰一戰!”


    “……”


    女媧在想,她會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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