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陽還是沒有說話,隻低了頭小口小口的喝茶,顧重珠的臉色卻唰地一下落了下來。

    她剛剛跟柴惜月說別人看著自己的臉麵絕不敢怠慢她,這會子顧重陽就故意找碴欺負柴惜月。這不是給柴惜月難堪,分明是顧重陽想給自己沒臉。

    她是個火爆性子,當即就冷笑一聲上前道:“顧重陽,惜月表妹跟你說話呢,難道你聽不見嗎?惜月表妹遠來是客,老太太讓我們好好招待她,你就是這樣待客的嗎?”

    顧重陽這才放下茶盞,對柴惜月說道:“老太太房裏的茶向來都是最好的,這信陽毛尖涼了就不好喝了。剛才嘴裏噙著茶水,不好說話,怠慢了貴客,還望海涵。”

    她說話娓娓道來,不疾不徐,聲音嬌軟清糯,說不出來的好聽,柴惜月的目光這才從顧重陽胸前的八寶琉璃金項圈上移到她的臉上。

    麵瑩如玉,眼澄似水,這個四小姐好漂亮的容貌!

    她忙打起精神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四表姐說哪裏話,你願意跟我說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豈敢怪罪。四表姐……”

    “柴姑娘,敢問你是哪年生的人?”

    顧重陽冷不丁地說話,生生打斷了柴惜月的喋喋不休。

    她噎了一下,忙道:“我是建興二十九年八月生的,因我出生的時候月亮十分皎潔,所以家父給我取名惜月。四表姐名叫重陽,是出生在白天陽光普照之時嗎?”

    “是啊,我的確出生在白天。”顧重陽點點頭:“我是建興三十年九月九日出生的。因為趕上重陽節,家中姐妹又是重字輩,所以就叫了重陽。”

    這話一出,柴惜月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

    她比顧重陽大了一歲,居然張嘴就叫對方表姐,這是十分失禮的行為。都怪自己太急切了,看著顧重陽比自己高,就以為她比自己年紀大。

    “四……表妹……”柴惜月滿臉都是歉意,顯得忐忑又真誠:“四表妹比我高,說話行事比我穩重有章法,我就誤以為你年紀比我大。沒想到鬧了這樣一個笑話,四表妹千萬別笑我。”

    上一世也是如此,柴惜月一見麵就叫自己表姐,關係近了之後就叫自己姐姐……

    後來彼此都知道是顧重陽小,柴惜月大的時候,柴惜月卻拉著顧重陽的手說叫慣了,不想改口了,還說要做顧重陽一輩子的好姐妹。

    顧重陽當時想著橫豎怎麽叫都無所謂,不僅沒有刻意糾

    正,反而覺得柴惜月寧願做小妹妹十分嬌憨可愛,而自己做姐姐是占了便宜。

    沒有想到的是,柴惜月最後給賀潤年做了外室。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承光三年,偽帝已經穩定了朝政。賀潤年為父親守孝三年已滿。

    除服四個月之後,顧重陽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她既驚且喜,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好景不長,她很快發現了丈夫的不對勁。她就讓人跟著賀潤年,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那時候大舅舅已經被封為涼國公,是有功於偽帝的重臣。她是大舅舅最疼愛的外甥女,自然有人巴結她,替她辦事。

    不過幾天,她就查出賀潤年養外室的事實。她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哭了半宿。

    貼身服侍的丫鬟就給她出主意,讓她迴涼國公府找大舅舅給自己主持公道。

    顧重陽想著兩位舅舅為自己操心了這麽多,沒道理這點子小事讓舅舅們擔心生氣,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心痛如絞,卻隱忍著眼淚一字一句道:“不必告訴舅舅,這件事情我要自己處理。”

    於是就派人捉了那外室身邊服侍的人來,一個丫鬟跟一個婆子。

    等人來了,她盤問一番才知道,那外室居然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

    顧重陽當時深愛著賀潤年,她以為賀潤年不過是跟外麵的人玩玩,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讓那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這消息對於顧重陽而言不異於晴天霹靂。

    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等她醒過來,賀潤年已經來了。

    他跪在自己床頭,求自己不要告訴舅舅:“重陽,若是大舅舅知道了,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重陽,算我求求你!”

    “要我不告訴大舅舅可以。”顧重陽眉眼冷峻地望著賀潤年:“你讓外麵那位打胎,跟她一刀兩斷,這件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

    “那怎麽行!”賀潤年霍然起身,大聲質問顧重陽:“你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怎麽能這麽狠心?她腹中懷的,是我賀潤年的骨肉。你讓我殺死自己的孩子,顧重陽,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無理取鬧,冷硬心腸了?”

    明明做錯事情的是他,卻反過來指責自己無理取鬧,冷硬心腸。

    顧重陽怒極反笑:“她腹中的孩子已經七個多月,你孝中尋歡還生下孩子,就算我就不告訴大舅舅,那些禦史知道了,也夠你喝一

    壺的。我倒要看看,是延恩侯府重要,還是外麵的那個賤人跟庶虐重要!”

    賀潤年臉色發白,手指發抖地指著顧重陽喝罵:“你簡直不可理喻!”

    顧重陽一顆心傷痕累累,說出來的話也越發咄咄逼人:“明明是你心思齷齪,品行不端,見色忘義,孝中縱欲,還有臉來說我!”

    兩個人越吵越兇,最終不歡而散。

    可當天晚上,婆婆來了。

    顧重陽嫁到延恩侯府的第一個月,婆婆對她非常好。

    可從第二個月開始,先是延恩侯府大老爺醉酒落水淹死了,緊跟著二老爺墜馬而亡,沒隔多久老延恩侯也因病去世。

    婆婆請來道人算出她是不祥之人,會有這種結果,都是她命太硬克死了大老爺、二老爺、老延恩侯。

    從那之後,婆婆就一直對她冷言冷語,怒目而視。別說親自來她的院子了,就是她去請安問好,婆婆也鮮少給她好臉色。

    所以,雖然明知道婆婆是為了賀潤年養外室的事情前來,可能十之八九是為了幫賀潤年說情,她也還是感覺到有些受寵若驚,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恭迎婆婆。

    婆婆難得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夫妻本是一體,夫榮妻貴,夫賤妻哀的道理你一定是知道的。你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是侯爺行為有虧,你身為延恩侯府的當家主母,顏麵同樣有損。”

    “侯爺孝期取樂,養外室,生庶子,的確是他的不對。這件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延恩侯府顏麵蒙羞,但你難道能獨善其身?”

    “焉知別人指責侯爺的時候不會說你善妒不賢,逼得侯爺隻得養外室?”

    “又或者說,你想聽那些長舌婦人笑話你無能沒事本,攏不住丈夫的心?”

    顧重陽聽了先是愕然,接著就陷入沉默。

    雖然知道婆婆是為賀潤年說話,她也不得不承認婆婆說的字字句句都在點子上。

    婆婆見她不說話,就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事情若是傳到涼國公耳中,他又該有多麽擔心?我想,你定然是不願意涼國公為你生氣為你擔憂的,對不對?”

    說到舅舅,顧重陽終於鬆動。她不再無動於衷,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婆婆就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事情終要解決。如今侯爺已經低頭,身為妻子,你不能倔強,而是要就坡下驢,將事情圓過去。”

    聽婆婆這麽說,顧重陽立刻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行,婆婆,我絕不許那女人進門。”

    話一落音,顧重陽就後悔了。

    她怎麽能這樣頂撞婆婆,婆婆本來就不喜歡自己,這樣一來,恐怕跟厭惡自己二來。

    可婆婆並沒有生氣,而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真是個傻孩子。你現在覺得男歡女愛比什麽都重要,可以後你就會明白,身為侯府夫人,尊重與體麵比情愛重要的多。”

    “若任由那女子外麵,對我們延恩侯府名聲不利。最重要的是,那女子想要如何,我們根本無法拿捏,無從下手。若是讓她進了門,一方麵能展示你身為嫡妻的大度,令侯爺心中有愧,以後會更加愛重你。另一方麵,有了妻妾的名分,你再想拿捏那她,豈不是就更加容易了?”

    婆婆的話令顧重陽很是意動,她不想拿捏誰,可她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而她卻素手無策隻能被動挨打。

    如果那女人進了門,至少事情在內宅,至少自己可以幹預。而不是像現在,她在外麵,自己拿她沒有一點辦法。

    可那女人已經懷胎七個月了,她若是進門生下男胎,豈不就是侯府的庶長子。

    嫡子不長,長子不嫡,是侯府大忌。

    可若是不接那女人進門,以後孩子肯定是要認祖歸宗的。

    一時間,顧重陽憂心忡忡,瞻前顧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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