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身子筆直地跪在地上,葛老夫人正目露兇光地望著他:“老四,你出息了,長能耐了,不將我這個老太婆放在眼裏了。我這個做婆婆的要教訓媳婦,你就護著,是不是?”

    父親聞言,神色僵硬,他嘴角翕翕,最終將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他低下頭起伏在地上給葛老夫人磕了一個頭:“兒子不敢!”

    “原來你不敢忤逆我!”葛老夫人冷笑道:“我隻當你出去這幾年,已經忘記慶陽侯府是誰當家,忘記這顧家是誰說了算呢。”

    “大哥是慶陽侯,老太太您是一家之主。”父親的聲音十分凝澀,好似冬天結了冰的河水:“家裏的事情自然是老太太說了算的。”

    “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一家之主。我這裏教沈氏為人處事與做妻子媳婦的道理,你退下吧。”

    父親愕然抬頭,正對上葛老夫人冷峻的眉眼:“怎麽?你想忤逆?”

    “兒子……不敢。”父親無奈地垂下頭去,他站起來,擔憂無助地看了母親一眼,就走了出去。

    母親還在地上跪著。

    顧重陽拉著門簾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她心疼母親,自己卻幫不上一點忙,這種滋味令她心如針紮。

    葛老夫人冷哼一聲,問道:“沈氏,我問你,你可知罪?”

    “老太太,媳婦沒能給顧家誕下男嗣,的確是我的不是。”

    母親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

    “這幾年來,兒媳一直不停延醫問藥,可惜在南邊並沒有什麽好大夫。這次迴了京城,我一定請大夫好好治療,爭取早日為老爺生個兒子,繼承四房的香火。”

    葛老夫人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冷笑道:“沈氏,你還當自己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不成?你這十年都沒能下個蛋出來,以後更不可能了。”

    顧重陽聞言不由驚愕地望著葛老夫人。

    她是當家人,是朝廷誥命,是侯府老夫人,說出來的話怎麽跟哪些無知的仆婦一樣粗鄙不堪?

    自己前世不討婆婆喜歡,婆婆的確冷嘲熱諷過自己,可從來沒有用過這麽下作的詞語。

    可母親卻毫不意外,她像已經聽慣了似的,低眉順眼道:“老太太教訓的是。”

    “我問你,你們一去三年,你沒有動靜,難道紅依與翠縷這兩個丫頭也生不出來?”葛老夫人道:“該不會是因為你狹隘善妒,所以她

    們一直不敢懷吧?”

    母親聞言,驚疑地抬起頭來:“老太太,這關紅依與翠縷何事?您不是說,她們是給我使喚的嗎?怎麽又扯到四老爺身上去了?”

    “給你使喚?”葛老夫人怒極反笑:“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低賤的商戶之女,能嫁入我們慶陽侯府已經是你祖上幾輩子燒了高香了。就憑你,也配使喚我調/教出來的丫頭?”

    “可……可是您在信裏不是這麽說的呀。”母親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您說這兩個丫鬟聰明懂事,怕我照顧四老爺忙不過來,特意派了她們兩個過來幫我。不過,紅依與翠縷也確實伶俐,做起事情來十分麻利,的確幫了媳婦不少忙……”

    說到這裏,母親突然一頓,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太太,難道說,您是想讓她們兩個服侍四老爺?哎呀,這……這……這都是媳婦的不是,是媳婦魯鈍,沒能您的意思,枉費了您一番好心。這紅依跟翠縷也真是的,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害的我到今天這步田地。早知道如此,我定然好好安排,怎麽也不敢當她們是尋常丫鬟啊。”

    母親這一番故作不知,不僅把自己的責任推脫的一幹二淨,反而說老太太信中言語不詳,事先沒說清楚。

    顧重陽不由在心裏對母親豎起了大拇指,她若是有母親一半的聰明,上一世也不會落到那一步田地。

    “好,好,好。”沒想到會被小兒媳婦擺了一道,葛老夫人臉陰得像快要下雨似的:“沈氏,你的確聰明的緊。紅依與翠縷之前沒用上,也沒關係。不過白生生耽誤了她們兩年,也總該給她們一個說法。畢竟兩年前她們去貴池的時候,我也答應過她們,隻要她們好生服侍,我就給她們抬姨娘。”

    葛老夫人似笑非笑道:“橫豎好事不嫌晚,幹脆就這幾天給她們兩個開了臉吧。”

    見母親臉色難看,葛老夫人覺得自己總算是找迴了場子,她道:“沈氏,你不會不給老婆子這個臉麵吧?”

    “老太太的吩咐,媳婦不敢不從。隻是……”

    葛老夫人陰森森地問道:“隻是什麽?”

    “隻是紅依與翠縷已經在貴池縣嫁人了。”母親自責道:“是媳婦考慮不周,本想著要跟老太太說一聲的,隻是這迴來事情太多,就忘了。”

    葛老夫人目光如刀地瞪著母親:“嫁的是誰?”

    “紅依是貴池縣當地的鄉紳,家資富庶。翠縷嫁給了四老爺的上峰,雖然是做小,翠縷

    進門有喜,如今日子過得很好。”母親頓了頓道:“老太太,您可以放心了。”

    葛老夫人不由氣了個仰倒!

    她辛辛苦苦調/教出來的人,本來是打算去挑撥四房,為自己所用。沒想到,卻被老四那個庶出的賤種拿去交好當地的地頭|蛇,討好的上峰。

    自己設置的路障,反倒成了他的墊腳石。

    她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今天屢次發難,沒想到都被這個媳婦頂撞迴來了,她已經忍了半天了。到了此刻,她再也忍不了了。

    “沈氏,你果然不愧是商戶之女,毫無禮數可言。”葛老夫人眼底著寒光道:“長輩賞賜的人,你說送人就送人,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你嫁到我們慶陽侯府十多年,還是如此上不得台麵。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若任由你如此目無尊上,不知尊卑,我們顧家的臉遲早會被你丟盡!”

    說完,她高聲喊著蘇嬤嬤:“帶沈氏到明間跪著,我不想看到她這個喪氣臉。派兩個小丫鬟看著,不到午時不許她起來。”

    母親是四房的夫人,老太太這樣懲罰母親,分明是想故意侮辱母親。

    家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看著,這讓母親以後有何顏麵去管教下人。

    看著母親走出去跪在明堂的長案旁邊,顧重陽隻覺得心如刀絞。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賀家遭受的待遇十分不公,沒想到母親的境遇比自己差的多。老太太竟然如此折磨母親。

    顧重陽心中一個咯噔!

    上一世直到母親逝去,自己都不知道母親生病。就算自己再糊塗,也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再說了,自己根本沒看到母親延醫問藥。

    難道母親上一世並不是病死,而是被老太太活活折磨死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顧重陽心裏就想燒了一鍋沸水,上下翻騰平靜不下來。

    不,不可能!

    上一世,母親死後,內宅一片風平浪靜。如果母親真的是被老太太害死的,父親後來怎麽可能與老太太和平相處?更不要說父親還娶了老太太娘家侄女小葛氏葛碧蓮了。

    再說了,她還有舅舅。兩位舅舅十分疼愛母親,母親若是被害死,他們就是拚個魚死網破也要為母親找迴公道的。

    這麽說來,母親的死跟老太太並沒有關係,母親可能真的是得了一種急病。

    可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這一世有自己

    在,自己怎麽都不會眼睜睜看著母親病死的。

    可眼下呢?眼下母親受折磨,父親去了外院,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種感覺可真令人難受!

    她不想躲在這裏了,她必須要做些什麽。

    顧重陽正欲出去,聽見外麵傳來一陣熱鬧的說話聲。

    簾子一動,大夫人郝氏、二夫人費氏帶著大小姐顧重華、二小姐顧重珠、三小姐顧重芝聯袂而來。

    一起來的,還有二老爺顧占羽,大房的長子顧崢嶸,二房的長子顧明晰。

    大老爺顧占鵬是如今的慶陽侯,他是葛老夫人親生的嫡長子,他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長子顧崢嶸,長女顧重華。

    二老爺顧占羽是庶出,育有一子兩女,分別是二少爺顧明晰,二小姐顧重珠與三小姐顧重芝。

    三老爺顧占雲,也是葛老夫人親生的兒子,他身子不好,如今膝下空虛,並無子嗣。

    四老爺顧占茗,顧重陽的父親,他也是庶出,膝下隻有四小姐顧重陽一個女兒。

    如今慶陽侯府小姐有四位,少爺隻有兩位位,所以更加顯得男孩子稀少。

    葛老夫人疼愛孫女,但是更看重孫子。

    尤其是慶陽侯的長子顧崢嶸,是葛老夫人嫡嫡親的大長孫,看到他來了,葛老夫人滿臉都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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