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賴摸不準瓦西裏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在傳言裏,他似乎是一個兇神惡煞,老道奸猾的商人,而麵對麵之後,他似乎又變成了一個滿腹苦衷,成熟睿智的長輩。


    沉默了一下之後,瓦西裏敲了敲桌麵,在方桌的一角,自動彈出一盒雪茄煙來,他抽出一隻,朝著吳賴示意了一下,看吳賴搖頭,他便兀自切開,點上,在感應到煙霧出現以後,一個小型的煙灰缸自動伸到他的麵前。


    在繚繞的煙霧之中,瓦西裏開始開口講他的故事:


    “這是一個發生在多年前的故事,在美國,南亞利桑那州,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綁架了一名二十歲的護士,並把她囚禁在自家的地窖裏麵,侮辱霸占了整整一年半。


    等到警方把女孩解救出來的時候,女孩已經懷孕八個月。


    那麽問題隨之出現,女孩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而未婚先孕是不被教義所接受的。


    更重要的是,她無法麵對自己過往的經曆,更無法麵對這一年半的陰影所帶來的惡果,所以她打算做掉這個孩子。


    而亞利桑那州的法律規定,未出生的孩子作為生命體,也是有人權的。


    所以,在這裏墮胎是違法行為。


    而女孩如果想擺脫這個噩夢,惟一的辦法就是訴諸於法律,大法官接到女孩的訴求之後為了難。


    畢竟事情的當事人——那個無辜的孩子還沒有出生,而無論法律怎麽去做決定,都無法代替一個無辜的孩子來決定他自己的生死,除非他能表達自己的意願,而要問孩子的意見,就必須等到孩子出生長大,那這個審判還有什麽意義?


    而這個女孩本身也是受害者,她的人生和法律權利怎麽得到保障?


    生下這個孩子,她就必須麵對一生的恥辱,一個永遠也甩不掉的思想包袱。


    現在我問你,如果讓你來代替這個女孩決定要不要這個孩子,你會怎麽做?”


    瓦西裏的講述忽然終止,把問題交給了吳賴,這讓吳賴不由得一愣,雖然他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但這種明顯根本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他自己也無法迴答。


    “如果站在女孩的角度,應該先保障她的人生和權力,畢竟她已經是受害者,不應該受到二次傷害!”安娜憋不住在吳賴的身後搶過話題來。


    吳賴點點頭:“未來的事不可預判,而且實際上來說,如果選擇支持女孩,那未來也就不存在這個孩子的問題了,他既然沒有出生,也就不會找任何人討要自己的權力。”


    瓦西裏微笑著拿手裏的雪茄點了點吳賴:“但如果那個孩子就是你本人呢,你也會希望做出這樣的決定嗎?”


    “這個……”吳賴又是一愣,“可問題在於,我已經被生出來了,我無法決定自己是不是要被生出來!所以我惟一的選擇隻能是決定自己出生,因為如果我選擇自己不出生,那麽這個不出生的決定又是誰做的呢?這是一個無解的悖論!”


    “那好,我們來換一個角度。”瓦西裏自信地笑道,“這個故事實際上的版本並不是我剛剛講的那樣。


    實際上,在警方覺察到有一起這樣的綁架案之後,進行了詳盡的調查,並派了一個臥底趁著男人不在家的時候潛入到地窖裏去,見到了女孩,也了解了情況,女孩被捆綁著,男人要的就是她為自己生一個孩子,所以不會讓她有機會自殘。


    作為偵辦此案的警長,以他對本州法律的熟悉,完全可以預測到前麵我所講的一切,於是,他的麵前出現了兩個選擇:


    第一,在偵察清楚情況之後,立刻解救女孩,完成自己分內的工作,剩下的問題交給法官和女孩去解決。


    第二,女孩已經懷孕八個多月,他隻需要稍微等上幾天,女孩就會在被囚禁的情況下把孩子生出來,於是後麵的問題自然無需糾結。


    因為女孩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生下的這個孩子,她便不再承擔主動選擇的痛苦,這種痛苦會轉化成命運的無奈。


    可如果這麽做,警長就會麵對自己的失職,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幫助受害人,而且還要承擔之後這一個月,男人會不會因為已經完成生孩子的目標,在生完孩子的第一時間殺掉女孩的危險。


    如果你是這個警長,你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我擦,好麻煩的問題……”吳賴感覺有些糾結,“這看起來是同一個問題,但實際上不一樣,之前是替無法做決定的孩子決定自己的生死,現在,是要替女孩決定生或者不生這個孩子做決定,好特麽難……”


    “好可憐的女孩!”安娜忍不住感歎道,“怎麽選擇都是錯的,而且似乎看起來,她從來也沒有選擇的機會。”


    吳賴想了想,最終長歎一聲:“好吧,我選擇在第一時間解救女孩,我還是那句話,未來的難題不要放在現在考慮,現在隻要做好現在該做的事情就好了!並且,女孩的處境也已經很無辜,她不該為他人的選擇受到更大的傷害。”


    瓦西裏讚同地點點頭,但隨即話鋒一轉:“繼續……


    警方在隨後的調查中發現,綁架女護士的那個男人,並沒有虐待過這個女孩,反倒給她很好的食宿,為的,就是要她給自己的生一個孩子。


    究其原因,男人終於崩潰大哭,原來,他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十五年前,妻子為他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但在孩子三歲的時候,忽然被查出有先天性心髒病,否則的話,可能活不過十八歲。


    要知道,這種手術的危險性很高,由於小孩體弱,不適宜在十二歲之前進行手術,更是由於大部分捐贈的心髒都是成人體,十二歲的胸腔才能勉強裝得下。


    於是,他遞交了心髒手術的申請表,然後經過了漫長的十年的等待,終於等孩子的身體長大,等到了一個與他兒子的血型配比最為合適的心髒。


    在接受了無數痛苦的維持性治療與準備之後,現在剩下的,隻是最後把確認手術的同意書寄出去,就能完成手術。


    那顆寶貴的心髒,是手術當天惟一的心源,但卻有兩個適合手術的人,男人的兒子排在前麵,他已經等待了漫長的十年,而後來的等待者,則是一個著名的將軍。


    這名將軍在當地非常的有名望,而且高大帥氣,女孩崇拜軍人,更是在幾年前開始就已經把這名將軍當做自己的夢中情人一樣對待,臥室裏貼滿了將軍的畫報。


    所以,她做了一個自私的決定……”


    “她偷換了遞交表格的順序?”吳賴背後一陣發麻,感覺寒毛倒豎。


    瓦西裏笑著點點頭:“是的,作為護士,她隻動用了一點小小的職權,‘拿錯了’表格的順序,然而事實上,心髒移植手術的順序的確是按照時間優先權的,早一分鍾手術,成功的概率都會提高很多。


    所以,誰的手術同意書先遞到醫生的手裏,誰就獲得這個生存的機會。


    郵差幾乎是同時把兩份同意書交給護士的,而負責轉交的護士,成為了這個決策人。”


    “所以,男人的兒子等了整整十年,卻因為她的私心,錯過了救命的心髒,死掉了?”吳賴繼續猜測道,“所以他才會去囚禁這個女孩,這個男人並不是一個惡人,所以他的惟一目的就是要求一個賠償,要這個護士為自己生一個女兒。”


    “對,他老實本分,甚至為了兒子的手術能夠順利進行,在十年之間把自己一半的積蓄捐獻給醫院,並且每隔半年去醫院獻血一次,隻為了幫助更多同樣需要幫助的人,可以說,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人,一個合格的父親。


    他甚至不惜以坐牢為代價,隻為了得到一個兒子,他策劃了很久,付出了很多,如今他離自己的目標可能隻剩下幾天……


    現在,你是固執地決定要幫助這個女孩犧牲掉這個無辜的孩子嗎?”


    “這個……”吳賴又一次卡殼,這次,連喜歡表達自己意見的安娜也陷入了沉默。


    “看來一切問題的根源還是這個女孩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她不該按照自己的個人情感去決定事情發展的方向,如果以一個更公平的方式決定出誰是心髒的獲得者,那麽即使這個男人的兒子沒有得到,他也不會有什麽怨言。”


    “那麽你告訴我,在生存權麵前,公平又價值幾何呢?”


    “可她不該認為自己有決定他人生死的權力!”吳賴強辯道,“萬一這個孩子將來可能成為總統呢?”


    “可你剛剛不是說不要把未來的問題放在現在考慮嗎?不要把可能出現的問題當做煩惱來幹擾現在的決定,不是嗎?


    女孩就是按照你的思路去思考這個問題的,她的理由就是這麽簡單,美國不缺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卻可能離不開這個英勇偉大的將軍!


    事實證明她也沒有做錯決定,因為將軍在接受手術一年以後,這名將軍在古巴導彈危機之中,成為了整個世界的救星,當時俄羅斯與美國戰艦對峙,一名緊張的俄羅斯士兵操作失誤導致發射了一枚朝著美國戰艦方向的導彈。


    在那一刻,如果換一個人做決策,很有可能就把這當做打響第一槍的信號,兩國之間的超級戰爭一觸即發,隨後帶來的可能是毀滅世界的核戰,這是人類曆史上離自我毀滅最為接近的一次。


    然而,正是這名移植了心髒的將軍,以一顆堅定的心判斷,這是誤射!並果斷地下令不要反擊!不要反擊!


    是他這個決定,拯救了全人類幾十億人的生命,甚至是整個人類文明,現在你告訴我,到底誰做的是對的?”


    吳賴徹底陷入沉默,他開始意識到瓦西裏給自己講這個故事的真正目的,思索了一會兒之後,他才緩慢地迴答:“你是想告訴我……事情從來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也不要用本能的直覺去判斷是非對錯,


    正義與邪惡,有些時候是可以對調位置的?”


    瓦西裏讚許地鼓起掌來:“果然聰明,竟然這麽快就領悟到了我所想要表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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