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李蓉蓉沒有阻止祁書宜的離去。


    她在地府裏參與審判了七十年,在那些形形色色的鬼魂中被迫聽過、見過無數肮髒齷蹉的事情。


    這種審判別人的日子,著實令她厭煩了。


    更何況在她看來,這個頗為悲慘的小姑娘雖然確如裴子幸所說的那樣經過了練習,但最有可能的練手對象就是霸占了自己兩年的張虎。


    複仇?


    正當防衛?


    收買人口與激情殺人誰更惡?


    如今的她對於這些都已經懶得去想了。


    隨心、隨性。


    什麽都不如一碗香噴噴的麻辣燙來得重要。


    ……


    祁書宜原本隻是計劃迴來取娃娃,所以讓來時的車輛一直在村外等候。


    這時脫離包圍,徑直便奔迴車上,讓司機立刻迴城。


    她思緒很亂。


    怎麽想不通那個被姓裴的稱為女鬼的神秘女人為何會輕輕巧巧便放她離去。


    張虎確實是她害的。


    那晚,她在張虎酒醉之後,哭著說收到了哥哥重病的消息,想去醫院看看這個唯一的親人。


    張虎剛剛喪女,心情本就複雜,一時心軟便騎著摩托車帶她出山。


    當看見那開著耀眼大燈的貨車迎麵開來時,祁書宜咬著牙跳車,順勢往摩托車後座一蹬。


    之後張虎的魂魄便在她手忙腳亂的操作之下,收入了木頭娃娃之中……


    祁書宜用力搖搖頭,甩開迴憶。


    她現在也沒心思去想這事。


    剛才收到的短信是哥哥祁書彬發來的。


    “小丫,媽媽發瘋了,你千萬別再迴來!”


    姓裴的沒有撒謊,哥哥確實醒來了,小丫是哥哥從小對她的稱唿。


    媽媽從來都叫她“禍害”。


    自己總算是沒有好心辦壞事害了哥哥,這點讓祁書宜大大鬆了口氣。


    可更多的卻是擔心和焦急。


    媽媽發瘋了……


    她知道那有多麽可怕。


    “我遲早會被打死的……”上次哥哥捂著骨折的右手,呻吟著對祁書宜說道。


    他十九歲,本應是一個風華正茂、意氣飛揚的青年,可現在隻能蜷縮在床上,哭泣著、顫抖著求妹妹將他的魂魄挪入一個醜陋的娃娃之中。


    隻為逃避片刻。


    也許真會被打死吧……


    我和哥哥都會……


    祁書宜看著車窗外壓得低低的積雨雲。


    陰沉、壓抑,明知道一定會下雨,雨水卻遲遲不落,讓人時刻緊繃著心弦,永遠擔心著下一秒鍾。


    ……


    為什麽一個人長期受到暴力對待卻不會去反抗?


    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曾有心理學家做過這麽一個實驗。


    實驗中,首先將一隻狗關在籠子裏,待裏麵的電子裝置一響,就給狗施加難以忍受的電流。


    每日進行電擊,關在籠子裏的狗逃不出去,隻得不斷在籠子裏狂奔,驚恐地哀嚎。


    多次的實驗之後,當籠中的裝置再次響起的時候,狗不再狂奔,隻趴在原地,害怕地嚎叫著。


    最後,實驗者在裝置鳴響之時便打開了籠子的門。


    狗並沒有逃出去,而是驚恐地伏在地上顫抖並且小聲地呻吟,等待著電流的到來。


    殘忍的實驗得出了一個叫做“習得性無助”的理論,是指通過學習形成的一種絕望和無可奈何的心理狀態,在教育領域應用非常廣泛。


    這也叫馴化。


    祁書彬就是被馴化的可憐人。


    他此時正坐在客廳沙發旁的地上,身旁到處是散落的碗盆和雜物。


    基本都是不鏽鋼或者塑料製品。


    會碎的,早就碎了。


    他攬住自己的膝蓋,頭埋在雙臂之間,將身體盡量蜷縮成一團,整個人都在抑製不住地發抖。


    門鈴響了。


    祁書彬如受驚的小獸一般慌張抬頭,猶豫了一會,才踉踉蹌蹌地爬起來走過去開門。


    還好,門外是自己消失過兩年的妹妹。


    “哥哥,你怎麽樣了?那個女人呢?”


    祁書宜心疼地打量了哥哥一會,然後探頭警惕地掃視著屋子裏。


    “也許是打得累了,罵罵咧咧地出了門去。”祁書彬低聲說道,“不是讓你不要迴來了麽,媽媽越來越瘋了,都是把人往死裏打的。”


    祁書宜沒有馬上接話說話,默默將哥哥拉到沙發上坐下,仔仔細細給他檢查了一遍傷痕。


    至少這次沒有骨折。


    “我想好了,我們不能再這麽過下去了,她不配當一個母親!”祁書宜翻出家中永遠備著的藥膏,幫哥哥塗著藥,語氣堅定,“我本來已經脫離了這個環境,可我還是迴來了……我是迴來救你的啊,隻要我們將她困在娃娃裏,就再也不會挨打了。”


    “可……可……可是……”也不知是傷口疼痛,還是心中害怕,祁書彬結結巴巴地講不出話來。


    “放心吧,你也試過了,一旦成功身體就隻是像突然昏迷了一般,我們直接送去醫院,誰也查不出什麽來的。”祁書宜還在勸說,“娃娃就關在櫃子裏,等她的魂魄自然消散便是了。”


    “小丫,我們一起走好麽?現在就走!”祁書彬轉身直視著妹妹,哀求道。


    祁書宜眼睛閃動了兩秒,還是搖了搖頭:“不,我受到過的傷害,我得要迴來。”


    祁書彬愣了片刻,最終長歎口氣,不再相勸。


    他起身緩緩走進廚房,過了一會拿出一杯橘子汁放在茶幾上。


    “小丫,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喝橘子汁了,這兩年雖然你不在,我也總是會央求媽媽買些放在家裏……我想,也許你什麽時候迴來了,會想喝。”


    祁書宜看著那杯顏色鮮豔的飲料,有些想哭。


    小時候,哥哥在沒有挨打的時候總是會得到一些玩具和零食。


    而她什麽也不會有、不準有,隻能眼巴巴在旁邊看著。


    哥哥隻能偶爾偷偷私藏一點飲料,在母親沒有注意的時候,悄悄讓給她喝掉。


    那時最多的就是橘子汁。


    所以她很長時間裏,都覺得橘子汁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東西……


    祁書宜眼圈紅了。


    端起來一口氣喝掉了半杯。


    然後衝哥哥笑了笑,像小時候偷喝飲料後一樣的幸福。


    接著……


    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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