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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一句話,無形中便將這些臣屬們拉到了貼心貼肺的地方來。


    於是,金徽皇帝當場決定,由中書省擬詔,擇日派員,對感業寺前朝遺妃作以遴選。


    凡身體、年紀、學識、技藝、均可勝任太極宮女學校授業之責的,征詢本人同意,可入太極宮居住,這些人將專行教導女學之職。


    而經甄選後不適此職的,仍居感業寺,但要安排內侍和不願出放的大齡宮人前往陪伴,好讓這些人安心為先皇祈福。


    讓這些享福享慣了的女人整天劈柴、提水,幽幽怨怨還來不及,誰有心思為先皇祈福?在場的人聽了齊聲說妙。


    皇帝再對濮王李泰道,“那麽由感業寺為女學選師一事,朕就有勞王兄親跑一趟,禮部正該管著此事。”


    李泰連忙起身應道,“陛下放心,微臣明日即著手。”


    隻有柳皇後和另外幾個妃子心裏有些盤算,但隻算懷疑,不好當眾明說。


    高審行就不知,這樣一個小範圍的非官方聚會,皇帝為何單單提出帶上自己和劉青萍。


    眾人齊聲讚同皇帝陛下對感業寺女尼們的處置方法時,別的人還能大聲附合,高審行隻能低聲、而含混地有個表示。


    他真的不大好顯露,因為離開中樞已經太久了。


    即便這個國子監祭酒的職位,也是個從三品,但在高審行看來,真不如個正四品上階的黔州刺史做得痛快,都因為手底下沒人可差派。


    他在席間數次偷窺崔穎,隻見她同郭孝恪不時低語,因為有孕在身、而在臉上顯現的懷春之態,居然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這可真是命!便宜郭孝恪了!


    金徽皇帝忽然舉杯對代撫侯說道,“興祿坊高府自閣老以下,三代為國效力,人人謹慎,就算有個別時候行事略有粗糙,但瑕不掩瑜,為社稷分憂之心有目共睹。”


    代撫侯明明知道,金徽皇帝所說的“有個別時候”便是暗指的自己,但畢竟是正麵誇獎的多,他連忙起身,迴道,


    “陛下,高府能有今天的局麵,還在於先皇與陛下器重,至於家父常常教訓我們兄弟要為國分憂,審行不才,起起落落、對對錯錯,亦不敢忘懷。”


    金徽皇帝忽然語調有些哽咽,目光閃爍,眼角濕潤,對他道,“大人,朕時至今日,依然不能忘記閣老大人音容,閣老拳拳之意,時暖朕懷!”


    高審行落淚,“父親大人平生最恨假公濟私之行徑,審行有愧家嚴!”


    柳玉如、謝金蓮、樊鶯、思晴、崔嫣、麗容、崔穎、高暢等人亦現悲容,她們也都想起閣老來。皇帝在西州起事之初,各方各麵都沒少了高儉的照應。


    趙國公亦點頭道,“陛下所言不差,高閣老行事嚴謹而少私,任何時候,總是我們為臣子者的楷模。”


    皇帝道,“朕有意再給代撫侯一副重擔子來挑!品階雖不見升,仍是個從三品,但卻比在國子監這樣的清貴衙門更費心神,隻是不知侯公夫人意下如何?”


    劉青萍怔怔的,沒有意識到皇帝是朝自己說話。


    高審行連忙低聲暗示她,“陛下問你呢,還不迴話!”


    劉青萍這才恍然過來,卻忘了皇帝問的是什麽了。


    崔穎在對麵笑著代為提示,“青萍,陛下問你,要給你家老爺個重差事,但品階仍是從三品……”


    劉青萍連忙起身迴道,“啊啊陛下,臣妾當然支持他為國出力!”


    趙國公連忙問道,“不知陛下是打算給高大人何職?”


    皇帝道,“延州刺史。”


    高審行聽罷暗暗吃了一驚,真是剛想什麽就來什麽。自己剛剛想到國子監祭酒都不如個中州刺史,皇帝轉手就拋出個上州刺史的差事給他。


    延州延安郡,上州,有一萬八千九百多戶,十萬多人口,所轄的十縣最差也是個中縣,刺史剛剛致仕。


    延州地處長安正北,地理位置很緊要。而這個上州刺史之職,正是個從三品,與國子監祭酒同階,但權力卻大多了。


    高審行驚訝、興奮,有如做夢,他連忙謝恩,“審行一定知恥而後勇,盡心盡力達成陛下之望。”


    皇帝道,“朕一上位,才發現手中土地真是不多!而高大人在黔州開荒之舉,想必在座的諸位都記憶猶新。延州土質肥沃,山嶺眾多又近河水,朕就是讓你去再那裏,操辦開荒大業。”


    新任延州刺史連忙稱是,這真是像做夢一樣了。


    不過,皇帝說,以往黔州開荒成效不大,那是由於地處南方,雨水不可預計,開出的良田禁不住大水一衝。


    而延州一帶澆灌土地多憑河水,雨水亦少,想來風險要小很多,隻要開荒引水雙管齊下,再開出三十萬人賴以生計的土地來,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他提醒高審行道,“當初黔州植樹之舉,對於蓄水、保墒、抗澇可是起了大作用。高大人到了延州,在開荒之餘,植樹亦是萬萬不能放鬆啊!”


    高審行聞言,又不由自主地去看崔穎,但崔穎卻沒功夫看他,此時崔夫人正旁若無人地與郭孝恪私語,親昵之態又是他從未見過的。


    高審行心中百味雜陳。


    當年在黔州,身為刺史夫人的崔穎,不遺餘力地帶著人上山植樹,而他都做了什麽!不但看不慣她、懷疑她同李引,所為所行還讓她傷心透頂。


    此次再去延州,開荒、引水、植樹,都是黔州錘煉過的、手拿把掐的現成法子,經驗當然足得很。


    而那個步如搖蓮,動人心魄的女子,卻再也不能跟著自己同往了!


    “陛下如此看得起微臣,微臣隻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堂堂的延州刺史、代撫侯高審行,就這麽當著滿堂的男女眾人,禁不住涕淚橫流,泣不成聲!


    別人都以為,高大人是在感念皇帝陛下不計前嫌,痛定思痛。而高審行知道,自己的失態當然有這方麵的原因,但這隻不過是個遮掩罷了!


    他恨自己當年,所為荒唐,痛失佳人,即便自己有再多的痛悔,也不能使這個人迴心轉意了。


    身邊眾人連忙起身離座,對代撫侯加以撫慰和勸解,但高審行越想越窩囊,一時間竟然不能止住悲聲。


    崔穎與郭孝恪不再私語,兩人看著高審行。


    皇後柳玉如擺擺手,示意宮人取了手巾上來,給高審行遞上去,高審行這才止住。


    柳玉如暗道,“單單由高審行身上看起來,峻這些日子還真是想了許多大事。隻看對高審行的任用,一般的人想都想不到。高審行指證峻非高府中人一項,便能讓人恨上三輩了,還有他惡意拋棄先皇立峻為太子的詔書呢!”


    她想,“那麽對於感業寺那些遺妃們的安置,看起來也像是個好主意,又可用她們的見識,教導那些女學生,又不致令她們孤苦無依。”


    “但武媚娘的事,峻為什麽寧肯去求母親和高暢,也不來求我呢?顯然是不想我們知道,背著我!先有個徐惠尚可容忍,他可別得寸進尺。借著今天的機會,一定要試一試他才放心。”


    於是,皇後插個機會,鄭重起身奏道,“陛下,前次禦史蕭大人所提之事,臣妾已經有個眉目,陛下想不想聽?”


    皇帝道,“呃……蕭大人曾提過何事,朕怎麽一點都記不起來了!今日朕的酒有些多,皇後若有什麽事,不妨等宴罷了、單獨與朕講。”


    皇後施禮道,“蕭大人搬出三皇五帝、周公孔子來與陛下說過的禮法大事,陛下怎麽能忘記呢。”


    皇帝還在那裏裝不知,但崔嫣幫腔道,“陛下,臣妾提個醒,就是為陛下選納九嬪、世婦的事。”


    金徽皇帝才不相信!崔嫣搭話了,他就更不相信。柳玉如很可能因為剛剛聽說的感業寺一事,才故意試探的。


    他清清嗓子,說道,“朕當什麽大事,朕九妃都有了,其他的不打緊!”


    柳玉如這麽冒然的提出來,讓自己怎麽應對?誰知道她選的什麽人?


    皇後道,“自周始衰,禮壞於戰國,廢絕於秦。因而太宗皇帝登位之初,便令房玄齡、魏征修改舊禮,定吉禮六十一篇。禦史蕭大人既然已經提出過,陛下如再推辭,人們該說是我這個皇後從中作梗了!”


    皇帝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呃……不知皇後選的都是什麽名目?”


    柳玉如道,“臣妾已為陛下選出九嬪,成與不成全憑陛下裁斷。”


    皇帝眨眨眼,“這麽快……皇後不要急,再者這也不是貪多的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


    長孫無忌暗道,“柳皇後選的九嬪,不知都是哪家官宦之女,怎麽我一點點風聞都沒有!”


    柳玉如則想,“不知他說這句話有幾成真,九妃自然都是自家人占上了,剩下便是九嬪不知多少人盯著,他說不貪多,難道心裏還有自己的打算?”


    長孫無忌問道,“不知皇後娘娘是什麽主張,老臣倒是很想先聞為快。”


    皇帝製止道,“國公,不要慫恿皇後在這裏說,萬一有個成與不成,豈不有失嚴肅,讓當事者何堪!”


    趙國公便禁聲,事至此,皇後也不能強行說出一些人來,但這麽坐下去,顯然就像被皇帝當眾迴絕了一般,柳玉如覺得不大得勁兒,就有些怨自己還是意氣用事了。


    皇帝起身道,“今日朕的大事已了,不勝酒力,列位,我們到這裏吧,朕要與皇後迴宮,敲定一下她剛剛提到的大事。”


    眾人盡歡而散,各歸本府。


    而皇帝匆匆罷宴,顯然考慮到了皇後可能的尷尬。


    在長生殿,皇帝問她道,“你可以告訴我了,九嬪都是誰?”


    柳玉如剛要開口,皇帝又道,“官宦人家的女子,朕是不想要的,這種人誰家都有人做著官,入宮後再借了與朕聯姻之便爭多量少,令人費心之極。”


    皇後剛說不是,皇帝又道,“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也不成,有道是門不當戶不對,她們小家碧玉的,缺少見識。家中如有個兄長、兄弟,再打著她們的旗號橫行鄉裏,到時害得朕不得不處置他們,反倒不美。”


    皇後看著他一樂,說,“真是巧得很,選出來的人都沒有兄弟,也沒有姐妹,也沒有堂兄弟、堂姐妹,”


    皇帝再道,“那有沒有表兄弟、表姐……”


    皇後堅決地道,“放心吧,都沒有!”


    皇帝道,“沒有是沒有,但她們雙親各有多大年紀?皇後可探訪過?你別忘了,她們現在沒有兄弟,以後不見得沒有,你看賢妃都這麽大人了,崔夫人不是又要生了?”


    柳玉如故意說,“臣妾恰恰都探訪過了,她們的父母可都是六旬以外,陛下自管放心。”


    “呃……都六旬以外了,”皇帝轉轉眼珠,又道,“不好!六旬以外才有這麽一個女兒,想是一定嬌慣得很,選上來時,若是個個與你們爭風吃醋,朕尚嫌頭疼呢!”


    柳玉如佯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分明是怕我提的人選占了陛下最想安置的!陛下不妨直言。”


    皇帝無奈,又不好辯解,於是道,“好好好,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給朕選的九嬪都是什麽貨色?總之朕沒見過的,你別強行拉來充數!”


    柳玉如道,“真是巧了,陛下可都見過!各方各麵都合陛下的條件!”


    “是誰?”


    皇後攏著手上去,在皇帝耳邊輕語。


    皇帝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這幾個人不成,你純是拿朕開玩笑,朕寧缺勿濫,以後再敢胡言論語,朕要治你不敬之罪!”


    “那陛下想要什麽人呢?這幾人可都合陛下的條件,不是出自官宦之家,家中亦無兄弟姐妹,難道陛下已有人選?”柳玉如笑眯眯地問。


    皇帝哼了一聲,眯起眼睛說道,“你當朕不知?剛提的這幾人朕早打探過了,那個老大明明家中還有個妹妹,老三叔叔此時便做著小官,老五的兄弟馬上便要吃奶了,那個老七明明家中就有一位姐姐,她去年在東市賭狗,把褲子都當掉了!她妹妹還拿了永寧坊的體已迴娘家貼補!”


    柳皇後聽得傻了眼。


    皇帝道,“這樣的人,你居然信誓旦旦跟我說這也沒有、那也沒有,你要私下裏試探朕也就罷了,還敢到大庭廣眾去說!朕這便判你個欺君之罪,好好收拾你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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