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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一驚,以往翠微宮在這個位置從沒有設置過警戒。


    太子禁衛喝問,“什麽人,敢攔東宮行駕,看不出是太子殿下到了!還不快快讓開道路!”


    唐軍齊刷刷衝著這個方向行禮,迴道,“迴太子殿下,這裏是翠微宮禁衛尉遲營,奉鄂國公尉遲老將軍之命,所有人到此一概放下兵器,貼身察驗後方可入宮!”


    太子禁衛中有人喝道,“大膽,也不看看來的是誰,連太子的馬隊你也敢攔,真是吃了豹子膽!還不快讓開!”


    但這幾名年輕唐軍連動也未動,有一人虎著聲氣迴道,“對不住,上頭就是這麽下的令,要察驗所有人,並未說太子殿下除外,如果什麽都聽太子的,要尉遲將軍做甚?”


    “那你還不快去找尉遲將軍!”有一位衛士喝道。


    “對不住,小兵與尉遲將軍差著檔級太多,不能越級迴稟!”


    “那麽誰在這裏管事?給寡人叫來迴話!”太子道。


    又是方才說話的小兵,一挺身子迴道,“迴太子,是小人管這事!上頭派給我們的命令明白的很,根本無須上稟,如太子不想讓我等察驗,那便請迴吧。”


    看來今天是碰上一根筋了,不由著這些人,別想靠近翠微宮一步。太子有心迴去,但時間緊迫,機會也很難得。等均州李泰過來,李治還有許多麵子上的事應承,一耽誤就又是兩三天。


    他有些威嚴地問道,“說話的這位,你可否方便將姓名告訴寡人?”


    唐軍稍稍遲疑了一下,因為太子的話中已然顯露了不悅,並有些威脅的意味。但他隨即朗聲迴道,“迴殿下,小人是尉遲將軍手底下一名火長,管著十人,小人叫林達。”


    李治道,“林達,你就不怕事後寡人手下找你的晦氣?”


    林達想了想,說,“尉遲將軍自會為小人作主。”


    太子一聽尉遲將軍,口氣居然軟了軟,問道,“寡人可是前來看望父皇,難道你們也要察驗嗎?”


    林達腳下一動不動,他說的已經夠明白了,太子不等他迴話,妥協道,“好吧,你很不錯,不過可要快一點。”說著,示意手下都下馬。


    有四人過來,一一接過太子禁衛的兵器、往路邊的草叢裏一倒,又有四人上來,每人負責一個,到那些東宮禁衛的身前、身後、腰內、腋窩裏都摸過一遍,確保沒有夾帶,然後擺擺手,讓驗過的人站到身後去。


    四五十位東宮禁衛,驗起來也快,火長林達和他的副手抱著胳膊站在旁邊監看。很快,這些人都驗完了。


    太子問,“這迴可以讓寡人進去了吧?”


    林達不發話,手底下人不動,因為此時他們的麵前還剩下個太子。


    李治問,“難道連寡人也要察驗?”


    林達迴道,“是的殿下,上頭命令可沒說太子不必察驗……是所有人。”


    李治突然麵色一沉,“真是無理之極!難道你懷疑寡人身上、也有可能夾帶對皇帝陛下不利的東西!”


    太子帶來的手下早就忍不得了,有幾人大聲道,“殿下隻管下令,由小的們打翻他!自去入宮便是,何須同他多講!”


    林達說,“殿下莫怪,兵隨將令,草隨風,尉遲老將軍就是這麽說的,小人不敢不從。但殿下若想打翻我們,自管打便是,但不經察驗誰也過不去!料想鬧到那個時候,小的們無須越級稟報,尉遲將軍也就下山來了!”


    就尉遲恭的那張大黑臉,太子可真不想見。


    上次在朝堂上,尉遲敬德就是當了太子的麵,將許敬宗的骨頭拆了一遍,真把他的兵打了,大老黑非翻臉不可。


    太子苦著臉一樂,問道,“你們要如何察驗寡人呢?”


    “一視同仁,殿下!”


    李治真想發話不去翠微宮了,返身迴長安城!但就這麽走了,算什麽?心中有鬼?真有夾帶?


    一會小兵們與大老黑一迴稟,大老黑再跑到翠微宮學舌,皇帝怎麽看?


    哦,太子一向都是仁孝出名,今天從長安都跑到這裏來了,原來為個人的麵子、寧肯放棄入宮見駕。仁孝是假的!


    更有甚者,以皇帝的精明,難道就不會起疑心?真是騎虎難下了!


    此事也不容他長久地掂量、盤算,李治咬咬牙,翻身下馬,挺身往幾名小兵麵前一站,“速給寡人察驗來!”


    這次,就是林達親自上前,在太子的胸前、背後撫了一遍,最後又讓太子舉起、放下地伸展了兩次胳膊,這才道,“驗過啦,殿下可以通行。”


    李治冷哼一聲,似是對林達有多麽不滿,他重新上馬,帶人往翠微宮來。


    直到進了翠微殿,不再有宮外的山風,李治這才感覺到,自己裏麵貼身的襯衣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皇帝剛剛到翠微殿外散步迴來,案上擺著茶、手不釋卷,旁邊隻是侍立著一位機靈的內侍。


    看到李治,他不起身,問道,“你可有什麽重要之事?怎麽這麽多汗?”


    李治隻瞟了一眼皇帝的眼睛,便避開視線、垂首道,


    “兒臣沒什麽大事,隻是……急著來向父皇稟告,兒臣即要將二王兄與王嫂由均州接來,且已與永寧坊三王兄議定,到時我們把酒、共敘兄弟之情,兒臣到時將會鄭重提出,讓太子之位與馬王兄。”


    在他說這番話時,皇帝一直定定地瞧著他,目光中有欣慰、也有專注。他溫和地對李治道,“好啊,這件事前無古人,朕與你們的娘,總算放心了!”


    貞觀皇帝的後人、觀音婢的兒子們,兄愛弟恭,將要上演一出義讓儲君之位的佳話!試問有秦以來,誰的兒子們能做到這一點!


    皇帝又憐愛地對李治道,“看看你,倒是走得多麽急促!連脖子裏都是熱汗了!被了汗,對身子可不好!”


    於是吩咐,“來人,找一套幹爽袍子予我兒換上。”


    李治連連推拒,“不,父皇,兒臣豈能在父皇麵前更衣,這是不敬。再者,鐵血皇族豈能這樣嬌慣。”


    皇帝笑道,“那好,”於是對一邊侍立的年輕內侍道,“你去叫人搬一架屏風來,在窗後為我兒擋一擋串堂風。”


    年輕的內侍馬上快步出去,而李治喉嚨裏哽了一下,“謝、謝父皇。”


    很快有人搬來屏風,在窗下擺好,退出去了。


    皇帝手中拿著書,此時卻不看了,還吩咐內侍,給李治賜了座位,問他李泰一家何時能至長安。


    李治迴道,“昨日兒臣已派得力的人去均州、接王兄王嫂,相信兩三天內即可抵京,屆時還有趙國公、江夏王爺共赴此宴,兒臣恭請父皇一定出席。”


    聽到李治的前半句話,皇帝已有些按捺不住要說去,不過,當他聽說長孫無忌和李道宗也去時,忽然又改了主意,


    “哼!就讓他們看一看,朕與觀音婢的兒子們,也不都像承乾那樣讓人操心!這麽大點兒的讓儲小事,朕偏偏不要親臨……”


    皇帝想了,如太子讓位一事讓他如願以償、在那些老家夥們麵前露夠了臉麵,那他的最後一件大事也就算圓滿完成。


    貞觀皇帝開疆治世、文治武功,後繼有人,夫複何求!


    那麽,他就不再緊緊摟著這個皇帝之位,便讓予他的新太子——馬王。


    他相信、他絕不懷疑,年輕的新皇帝一定會善待他的所有兄弟們,手足同心、共創盛世,讓他在有生之年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皇帝和藹地對李治說,“朕不必去,要放心讓你們做事。”


    然後催促李治,“去吧,事還有很多,兄弟相會,一定要搞得隆重些!”


    李治對著父皇行禮,皇帝不起身,重新看手中的書,隻讓他的那名貼身的年輕內侍送李治出來。


    轉出翠微殿,來至迴廊之上,內侍不言不語跟在李治身後,李治走得很慢,心事重重。


    按著與剛剛皇帝所說,兄弟相會之日,便是他當眾宣布退下儲君高位之時,他將不再是儲君。


    不再是儲君,也就不再是大唐第三任的皇帝。


    一個從西州發跡的人,將會不費吹灰之力頂替他,接受四方朝賀、百官尊崇、三千後宮、萬古留名。


    而他李治的兒孫們,隻能承襲一代不如一代的父爵,離著權力的中樞漸行漸遠,直至平庸,泯然於泥土。


    而他此時沉重的步履,正一步步的、將這一切送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此時迴廊近處沒有人,隻在拐角處遠遠地站著一名禁衛,他不能再猶豫了,再走近一點,連這個禁衛也會阻礙他挽迴惡夢的嚐試。


    李治腳下一個踉蹌,而隨在他身側的、年輕的皇帝內侍伸出雙手、上前攙扶太子,關切地低聲問,“殿下,如何?”


    李治蹲於地下,眼睛瞟了一下拐角處的禁衛,那人隻是往這邊看了一眼,不會過來。


    李治順勢將踉蹌時扶於腰間、扣在革帶上的手拿出來,搭到內侍的手裏。


    內侍發現,太子借這個短瞬的機會,將一隻小小的圓潤瓷瓶兒捂在他的手掌心裏,同時低聲對他說,“給陛下放到茶內,隻須一點。”


    太子半躬著身子,扶著年輕的皇帝內侍,他皺著眉頭,仿佛剛才那一下踉蹌,讓他的腳踝受了傷。


    內侍吃驚地看著太子,他看到太子眼中射出一縷駭人心魄的冷光!


    李治開始緩慢地又往前走,但他始終不撒開內侍的手,低聲對年輕人說道“對誰也不要說,包括我父皇!”


    內侍內心極度驚駭,這不是益壽延年的好東西,好東西不會這麽拿出來。


    這迥然不同於、從翠微宮偷偷跑到東宮去告密、提前向太子通報鷂國公的皇子身份,那隻會給他帶來賞賜,而不會索他的命。


    他要麵對的,是威名赫赫、身披天子之光的皇帝,而他隻是一個卑微到頂的小人物。


    侍者不敢大聲,顫著語調央告道,“殿下……”


    李治目不斜視,一邊挪動步子,一邊低低的對他說,“不做,你死!告密,你死!做!富貴將讓你不想死!”


    他們走近了迴廊的拐角,站崗的禁衛隱約的聽著,好似太子痛苦十分,牙氣縫裏“噝噝”地吸著冷氣。


    隨後,太子輕抖手,丟開呆呆的內侍,自己一步步地挪出翠微宮外去了。


    侍者失魂落魄地一步步捱迴來,擔心皇帝從他的臉色上看出什麽毛病,但他發現,皇帝正讀得聚精會神,連頭也不抬。


    而侍者發現,他手中的小瓷瓶,已經被汗水浸得滑溜溜的。


    太子說的沒錯,他不照太子的話做,太子不會放過他。


    即便太子將來不再是太子,隻是某親王,想收拾他也像撚死個臭蟲。


    向皇帝告密?告皇帝的兒子?皇帝不信的話不會輕饒他。信了更不會留著他成為父子相殘的見證者。


    在短暫離開皇帝視線的間隙,年輕的內侍躲在沒人的地方,拚命用握住瓷瓶的拳頭,捶頭,捶胸,痛不欲生。


    他是個伶俐過許多同輩的內侍,不然不會被皇帝選中,皇帝待他也不錯,像個長輩,而且皇帝一向是內侍無比崇敬與欽服的人。


    但內侍的聰明遠不止於此,他知道自己還年輕,而現任皇帝總會先他而去,因而他又想私下裏效忠太子……


    第一天,內侍沒有做。


    他如墜地獄般的惶恐,夜裏夢到了十殿閻羅、牛頭馬麵,刀山,火海。


    第二天,他還是沒有做。


    但又被同樣的場景折騰了一夜,在筋疲力盡的時候,他的心被一個形如太子的、獠牙利爪的鬼魅一把掏出來,丟到滾沸的油鍋裏。


    第三天,五月十五,戊午日。


    來自長安的、有關順陽王夫婦抵京的消息傳入翠微宮,這裏麵當然也夾摻了太子李治的消息,這讓內侍猛然清醒過來。


    ……


    其實李治從翠微宮迴來後,根本就沒心思準備兄弟相會的事。第一天傍晚,他還是心如飛絮,左搖右擺,患得患失,隻有跑到武媚娘那裏尋求安慰。


    在崇文殿,李治屏退左右,又讓人在殿門外把門,不許閑人打擾,他沮喪地對武媚娘說,“一步錯,步步錯!想當初父皇痛風僵臥時,你就不該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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