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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事先排演好的那一套歡迎的程式,也就沒必要再演一遍了,長安城外,其樂融融。


    薛禮對馬王、太子、趙國公拱手道,“末將這就去玄武門巡視防務。”


    太子道,“薛將軍你莫急,玄武門上自有四王嫂——夏州刺史替你這些日子,何必急在這一時!寡人在宮中設下慶功宴,我們喝酒!”


    太子妃也說,“是、是呀,等四王嫂與薛將軍先交待一下門上的事情,你再接手也不遲……”


    思晴也來了城外,她攏著手、趴在馬王爺的肩上與他耳語,身邊的人也聽不清她說的什麽。


    馬王聽完了思晴的耳語,麵色一下子嚴肅起來,自已先嘀咕道,“哦……是這個事情……”


    太子、太子妃的心跳到嗓子眼裏,咬緊牙關聽馬王的下文,李治料定,他的這位王兄一定會說,“此事非同小可,我們迴城後從長計議。”


    那麽事情也就徹底的麻煩了。什麽其樂融融,也比不上當頭棒喝啊。


    馬王對四夫人說,“你先去門上放人,放了人,再與兄長交接防務。”


    四王妃問道,“往哪邊放?”


    馬王說,“主隨客便。”


    思晴會意,看了看府中的姐妹們,馬王對這件事的態度,果然都讓她們猜著了,她上馬往玄武門去。


    趙國公長孫無忌、江夏王李道宗,薛禮,和一大撥兒的官員們,都不知這兩個人沒頭沒尾說的什麽事。


    但東宮和永寧坊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武媚娘。


    李治道,“兄長,你出征逾月,勞苦功高!今日我們誰都不理政了!叫上永寧坊的王嫂們、當然還有薛將軍、還有舅父大人,江夏王爺,我們不醉不休!”


    ……


    午時,宮中大宴,一直喝到天昏地暗。


    太子李治多少日子以來,頭一次這樣的放鬆,酒量也漲了不少。等傍晚罷宴時,他居然覺著自己還能再喝點兒。


    今天長子陳王大功一件,李治迴寢宮時,還將李忠抱在懷裏,這孩子自打記事以來,被父親抱著還是第一次。


    已有內侍走上前低聲地通稟,說武侍讀已經迴來了。


    太子妃不知李治聽到這個消息,是要去深夜讀書、還是仍要休息。李治哼了一聲道,“她還有臉迴來,倒是給寡人惹出多大的麻煩!”


    夫妻兩個不問武媚娘的事,捧著兒子迴寢宮,直到坐下,李治還不忘衝著妻子挑起大拇指,“今日之事,其實全賴你隨機應變,真是一招妙棋,通盤皆活!”


    他意猶未盡地說,想想吧,如果不是這樣,如果,萬一,寡人與馬王直麵,將場麵搞尷尬了,那麽依著馬王的火暴脾氣,玄武門的事還要兩說。


    太子妃道,“也就是說……這件事,馬王爺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不作個事了?”


    李治道,“還能怎麽樣!父皇當初在翠微宮,對武侍讀可是有專門口詔的,不然你我夫妻誰會做那樣的事?別忘了她可是你給拉進來的。”


    太子妃也對自己在城外的機巧有些自喜,因而想起了她的大敵蕭淑妃,這個女人生了李素節,氣焰很高,“武侍讀就是比姓蕭的懂事,起碼武侍讀懂的尊卑,而姓蕭的都不如個孩子!”


    李治不計較她的話,轉而歪著頭、看向一直乖乖坐在一邊的長子李忠:


    “你與為父說一說,當時在城外是怎麽機靈的,敢讓三隻眼的馬王爺做出這樣的事來?”


    孩子也看出來大人的心情不錯,因為他們今天居然不約而同地帶自己到寢宮來了。


    李忠就敢拿著稍稍有些得意的語調說,“三伯父很嚇人的!還有他的那匹紅馬也很嚇人!”


    太子妃催促道,“別說馬,說你。你是如何講的?”


    孩子說,“我對伯父說就住在東宮,我是李忠,主娘說讓我來見三伯父,還讓我和三伯父說說,我和李雄、李壯騎大馬的事,”


    太子妃一開始還麵帶笑意地聽他講,越往後聽越不是滋味,到最後就將美目也瞪起來了,而李忠還在說。


    “伯父說我有些虛,要我常和父親在一起……!”


    太子妃已經聽不到這句了,她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讓個孩子一字不差地將自己的機巧全抖落給馬王,她的怒火一下子衝起來。


    這都成什麽了!這不就是大唐的太子妃心裏發虛、大庭廣眾地、派著個孩子跑過來討乖!


    李忠還要說下去,但他的主娘已經揮起手來,在他臉的正中“啪”地一巴掌打下去,厲聲喝斥道:


    “連個彎子都不會轉,你還敢得意什麽!有人賣了你、你還替人數錢,簡直就像你那個傻娘!”


    李忠眼冒金星,臉上火啦啦的,鼻子也發嗆。好半天,才看著父親和主娘的影像重新浮現迴來。


    他撇撇嘴,不敢哭出來,因為他發現父親的臉色也陰沉著,並歎了口氣,對主娘說,“唉!讓我說什麽好!你越這麽打他,他越找不著北了。”


    太子吩咐侍女進來,“把這小子送到他娘那裏去,別讓我看到他。”


    李忠讓侍女牽著手,頭也不敢抬,暮色之中,光天殿黑黝黝的瓦頂,像一頭野獸惡似的,仿佛要惡狠狠地朝他撲下來了。


    此時孩子才敢讓眼淚淌下來,卻依舊不敢出聲,怕侍女迴去告訴。


    這邊,李治心煩意亂,睡意全無,“你自睡吧,寡人去讀讀書。”說罷,李治丟下噘著嘴的太子妃,往崇文殿來。


    武媚娘深夜出宮不成,從四月二十三日,到四月三十日,讓思晴扣到玄武門足足八天。


    八天來,她提心吊膽,夢中見到皇帝雷霆火炮,要將她剮了,每次醒來都是一身的冷汗。


    此時見到太子,武氏生怕他問,“馬王給你機會,你怎麽沒出宮呢?”。


    但太子隻是坐下來,隨手抓起一本書,眼睛直著根本沒看。


    她知道,馬王爺又迴來了,她的這點事根本就占據不了李治的內心。


    自古以來,被廢的太子沒有一個下場好的,真走到了那一步,李治的處境也許都不如個鄉野村夫,而她就能好麽?


    她試著問道,“陛下為什麽,非但不提儲位之事、反而還去了翠微宮?”


    太子道,“父親的心思你還是別亂猜,猜不透的,想一想我們自己吧。”


    武媚娘很高興李治還以這種口氣將兩人並提,她說,“看來,我們的事不會成為馬王向東宮發難的手段,那麽殿下也就能放開手腳了!”


    李治若有所思,武媚娘道,“如此一來,殿下比馬王爺還有些優勢呢,殿下請想,一個一高興、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那樣舉動的王爺,難道就真的適合做太子?”


    她說,馭人之術,講究中庸之道,耳不聰、目不明才好。什麽事都眼中不揉沙子,反倒會令那些大臣們心存忌憚、一動也不敢動,


    “這便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友的道理了。”


    “恐怕除了趙國公和江夏王,另外的有些人說不定還暗自支持殿下呢。”


    “看看英國公、褚遂良對殿下的擁戴吧,他們都有私,因而容不得馬王。那麽別的人呢?他們此時不表態,大約隻是懾於馬王的強勢。”


    李治想,武媚娘的眼界還是要高過王氏,而那一個隻會耍些小機巧。


    讓武媚娘這麽一說,太子李治就覺著前途也不是一片黑暗——興許父皇也是這麽想呢?


    最終,太子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他想叫我伏下去,但我知一個男人,該挺時也得挺得起來!”


    對麵的人看著他,眼睛發亮。


    而此時在東宮最西北角的宜秋宮裏,李忠的生母劉宮人,待送李忠來的太子妃侍女們離去後,才敢看兒子的臉。


    李忠那張小臉的正中央有一隻紅掌印,幾乎覆了個滿。


    她摟著兒子安慰他,又在心裏麵詛咒太子妃,祝太子妃永遠不會生孩子。


    ……


    永寧坊馬王府,眾人聽麗容告訴了崔夫人、甜甜、高舍雞“失蹤”的詳情,紛紛祝道,


    “這可真是太太太好了,母親終於找到了中意之人,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但郭叔叔由大都護一降而至庶民,又讓人十分的可惜,大唐就少了一根好梁。”


    馬王說,郭大人傷了心,要讓他好好地平靜一段時間,將來複出與否,看來須要我從長計議了。


    不過,郭孝恪與崔夫人的消息這個時候可不能傳出去,他犯有欺君,又丟過龜茲,萬一此時讓皇帝知道了,皇帝要如何處置他,還真的說不好。


    馬王問上次眾人入宮見駕時的說情,每一個細節都不落下,聽到柳玉如和太子妃的“仁武之爭”時,馬王讚道,


    “夫人,這也就是你呀,持著不上不下的論辭,卻沒有落在下風。”


    人們又說到李雄兄弟們的皇帝麵前“騎大馬”的一段,談到最後皇帝對李雄說、要給他騎龍馬的話,馬王若有所思。


    眾人最關心的事,就移到了馬王迴京之後的事情上來。


    柳玉如說,峻你已經接連隨手扔掉了兩件、可讓太子沒有還手之力的武器,一件是斬殺了東宮下毒的人證,一件是放走了武媚娘。


    而太子掌握著東宮,此時已經無後顧之憂了。


    皇帝在翠微宮,就這麽態度不明的遲疑著,到底他支持誰也不好猜呀。


    馬王淡淡地說道,“父皇心中看好的一定是我,但他同樣也要考慮李治下位後的去向和結局。看得出二王兄李泰爭儲失利後的處境對父皇觸動不小。另外,他還想讓李治在我和他之間再擋一擋,因為他懷裏有黃蓮珠。”


    “呀,難道他就不怕兩個兒子撕起來!東宮可不會這樣想的,陛下越是遲疑,東宮越是瞅我們永寧坊不順眼,他那邊位居太子,名正言順,可我們居於臣位,怎麽辦?”


    馬王歎了口氣,“我上位了一定會放過兄弟,但我再讓他,也抵不住皇位對兄弟的誘惑。因而兄弟為了上位,卻不一定放過我。”


    麗容說,“在長安城外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正是李忠的那句,‘因為我是哥哥’,讓峻一下子動情,就什麽也不顧了。”


    柳玉如問,“明天上朝是個關口,你們怎麽見麵?王弟在上邊坐著,王兄在底下站著,不如你還報腰疼吧。”


    “不,我要去。去揣摩一下兄弟此時的想法、還有朝臣們的想法,再確定我接下來的做法,不去怎麽能知道呢?”


    他解嘲說,連王叔李道宗都在底下站著,我怎麽就站不得了呢。


    甲辰日,五月初一,馬王上朝。所有人在馬王殿下的臉上,都看不到他剛剛完成了一次遠征的疲態,袍子一塵不染,精神抖擻、麵目平和,與每個人打招唿。


    太子吩咐說,“王兄勞苦功高,已是無可辯駁的大唐柱石,來人,給寡人王兄看座,以後每次朝會,王兄都可坐著議事。”


    昨夜,武侍讀給太子李治推薦了《晏子春秋》中的一段,說有些意思。她翻開此書某頁,“內篇諫下,第二十四”,將手指著一個典故說,


    “殿下,我們何不來個一凳傷三士?”


    馬王爺先是謝過,但百般推辭,說什麽也不受,而殿中監的人已經很麻利地,將凳子搬上來了。


    馬王爺轉請道,“殿下,若說到勞苦功高,我們年輕人怎能與一班開國元勳們相比,他們與陛下出生入死、金戈鐵馬之時,我們還在搓泥巴。”


    太子不能說馬王爺說的不對,隻能點頭,知道他的王兄一定還有下文。


    馬王說,“如今,許多的重勳已然不在,每天站在這裏的人,才是我大唐名符其實的柱石,他們為我大唐社稷嘔心瀝血,實在令人敬仰。”


    馬王爺提議,趙國公長孫大人、江夏王爺李道宗、盧國公程右節、鄂國公尉遲敬德,衛國公李靖,他們隻要上朝,便該有常設座位。


    馬王提的這幾位,除了李道宗之外可都是淩煙閣功臣,皇帝對他們都很尊重,太子就更不好反駁了。


    事實上,二十四功臣到此時所遺也真不多了。


    宋國公蕭瑀,骨鯁大儒,直言不隱,在貞觀二十二年病死,年七十四。


    褒國公段誌玄,早年募兵千餘人追隨高祖李淵起兵,克潼關、討王世充,曾被流矢所中,臨危不懼衝鋒如故,官拜右衛大將軍,在貞觀十六年病逝,年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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