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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宮的玄武門分內外兩道門,兩門中間有夾城可通太子東宮的北門玄福門。武德九年,玄武門事件剛剛發生不久,李建成的東宮兵馬便飛速趕來玄武門增援,走的便是夾城這條道。


    隻要出了東宮玄福門、由北麵經夾城馬道、通過玄武門禁區、出玄武外門,便可經西內苑出城了。


    但時間是這麽個半夜的時間,思晴總覺著裏麵有問題。


    守門的郎將已經驗過了東宮開具的手續,馬車中的女子便是王仁佑的次女,也就是太子妃的妹妹,就等著四王妃發個話了。


    但內宮的門禁是相當嚴密的,尤其是對女眷的出入更是謹慎,每次出入,在宮門處都有一道手續,出入要登記。


    不然,那些長年得不到寵幸的女子,萬一要出宮玩些花活,可怎麽辦?這可是涉關著皇族血脈的純正!


    內宮的每道宮門除了有禁衛守衛,日常還有宮闈局直接管理,對於內宮女眷的出入別說是晚上,就算是白天,也須列冊、具報內延。


    就算平常的日子,宮內女眷們隨隨便便要出去玩,那也是不允許的。


    四王妃說,“伯父大人急著出京,晚輩十分理解,但小妹何必還迴陳州一趟呢,來來往往的,該有多勞累?再說太子妃思妹心切,總該讓小妹留在這裏陪陪太子妃。”


    王仁佑道,“誰說不是呢,但這孩子自小未在大內裏宿過,又從未離開過我們長輩,住不大慣呢。”


    思晴遲疑著,尋思對方說的還有點道理。


    王仁佑催促道,“王妃,本官若非急著迴陳州,在城中隨便找家客棧也就是了。但兵部的情形大約你也知道,尚書、侍郎都是空職,不得不急呀。”


    思晴想,天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除了從我這裏可以繞西內苑出城,走別的宮門就連皇城都出不去,又怎麽去長安城中的客棧?


    她說,“啊,伯父大人,晚輩上次在大慈恩寺有幸見過太子妃一麵,陛下在太極宮召見兩府的孩子們又見過太子妃一次,我們永寧坊的姐妹們可都誇讚太子妃一表人才,但此時晚輩的好奇心就起來了,不知車中的小妹長的什麽模樣。”


    王仁佑笑道,“這好辦,不久的將來,本官舉家入京,你們總有機會可以一會,但此時黑燈瞎火的……又當著這麽多的軍校,本官怕小女有些麵矮。”


    四王妃好像被自己冒出來的這個主意所引誘,衝著手下把門的郎將及軍校吩咐道,


    “你們將燈掛好,都將臉背過去,誰也不許看我小妹。但我得看一眼,迴府後好與姐妹們說。”


    王仁佑叫苦不迭,但對方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能說我們不出城了,迴東宮?剛才還說小女兒在東宮住院不大慣呢!


    思晴帶著她的女護衛,挑著燈近前,四王妃伸手挑開擋的嚴嚴實實的車簾,往車中看。


    車中坐著兩個人,有一個是侍女,而另一個果然是大家閨秀的打扮,車外的燈光一照進來,此女像是害羞,用手帕遮住了半邊腮,頭又側向了一邊。


    思晴的手挑著車簾,半晌也不放下,“妹妹,你把手放下讓我看看。”。


    車中人沒有一絲的像太子妃的模樣,這對姐妹難道不是一個爹的?而且這個“妹妹”雖然花容月貌,但看起來更像是太子妃的姐姐。


    兵部侍郎催促道,“王妃,小女麵矮,等她慢慢與你熟了就好了。隻是時間緊迫,我們要從速出宮,再說有東宮開具的過所,難道還能有假。”


    四王妃放下車簾,正色道,“伯父大人,不好意思。”


    王仁佑臉上變色,說道,“如何?”


    思晴說,“我不能放她出城。”


    “太子妃說的不錯,果然你還是懷疑我們,難道要我們再迴去,請太子妃乘夜過來,你才肯放行?”


    思晴說,“伯父大人,你別忘了,晚輩是夏州刺史,也去過夏州兩趟,”


    王仁佑大驚失色,怔怔地看著思晴,竟然說不出話來!


    “夏州有個出放宮人武媚娘,她曾與晚輩說過,宮中有個劈柴的宮人武婿娘,生的花容月貌,還給晚輩描繪過武婿娘的樣子,晚輩懷疑車中人不是你的次女,而是武婿娘!”


    王仁佑惱羞成怒,“你、你可不能這麽亂猜!大晚上的,本官帶個宮人出宮做什麽??”


    思晴笑道,“就是啊,晚輩也納悶。”


    兵部侍郎說,“那好,我們不出宮了,迴東宮!兵部的大事就算有了什麽耽誤,也與本官無關!到時自由四王妃去與太子解釋!”


    思晴道,“王大人不要嚇思晴,耽誤兵部大事的罪名我可擔待不起。不過細想,兵部這麽久了一無尚書二無侍郎,連馬部郎中都空職了,也沒耽誤龜茲大捷。”


    王仁佑放緩了語氣,“是倒是這麽個事,都在那擺著,但本官這個兵部侍郎可是陛下親允的,你就敢這樣輕視兵部!”


    思晴笑道,“可思晴暫代玄武門也是陛下親允的。”


    王仁佑道,“那好,我們即迴東宮,讓太子來與王妃交涉!”


    思晴道,“恐怕伯父大人你們誰也迴不了東宮了!思晴今晚才知道,以伯父大人這樣的身份,也是不便在東宮留宿的。”


    “那你想怎樣!”


    思晴道,“這裏是玄武門,是太極宮的玄武門,可不是東宮的玄武門!宮內女眷連夜出此門可沒有先例。再說,王大人你就不怕擔個拐帶宮人的罪名?”


    王仁佑有些結巴,“果然是馬王府上的,如此咄咄逼人,連東宮也不放在眼裏。那好,你說怎麽辦?”


    四王妃道,“好辦,今晚麻煩伯父大人與小妹暫宿在玄武門,明日所有事自會見個分曉。”


    “四王妃難道就不怕,明天驗過了小女的身份,你不好與東宮交待?”


    “思晴履行本職,有什麽不好交待的!明日早朝,思晴還想就此事上奏章,去請父皇裁斷!來人!”


    門上的郎將、校尉們可不管什麽太子妃的妹妹不妹妹,有主管發話,那麽所有的責任都有主管承擔,兵部侍郎的官也不算小,但他可管不著玄武門。


    再說,思晴的後台一點不次過什麽東宮,那是人未至、而整座長安城都已傳遍了威名的馬王爺。


    龜茲城主,一個梟雄蘇伐,難道不比憑著女兒上位的王仁佑厲害?不也連長安都不押解來、直接就亂刀砍死了!


    四王妃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扭轉臉來,應道,“王妃有何吩咐?”


    “今晚,眾位將爺的值宿班房讓出兩間來,請王侍郎父女暫宿,明日等真相大白,再放他們走。”


    王仁佑跳起來,吼道,“你欺人太甚,至少也該讓小女迴東宮吧?她如何能在這樣粗俗的地方睡的著覺!”


    思晴也是個擰種,一個堂堂的兵部侍郎就這就跳將起來,車中人的身份就更令她懷疑。


    這是出門不成,又打算著躲入東宮去了。


    峻已經得了親王身份,接下來馬王府與東宮之間的事她怎麽會不知道,心說這次讓你們輕鬆迴去,豈不是打不著黃鼠狼、再惹一身騷?


    她本來並不認得武媚娘,但經幾句話一試,從王仁佑的表現上就更確信了自己的懷疑。


    如果讓她這麽溜出宮去,好讓李治一點短處沒有地和峻相鬥?


    四王妃冷笑一聲道,“羅山縣府比這裏如何?”


    王仁佑聽了這句話,一時啞口,他在去陳州任刺史之前,是羅山縣令。


    四王妃的意思是,你王仁佑的小女兒不是在羅山縣也住過好久,難道羅山縣的居住條件比玄武門還不“粗俗”?


    王仁佑再換了一副口氣,略帶妥協地道,“好好好,本官誰都不服,隻服了四王妃!那麽小女的安危隻有靠王妃了,王妃隻須放本官獨自出城即可,公事總不能耽擱吧?”


    思晴道,“不可,這裏也不是東宮,王大人自可安心在這裏睡上一覺,明日早朝,思晴自會陪王大人上殿麵君,大人要參劾思晴也方便的很。”


    有個郎將上前拱手道,“王大人,請吧。”


    看來今天誰也走不了了,兵部侍郎王仁佑頭一垂,“王妃總該允我打發個人迴東宮,與太子殿下報個信吧!”


    王妃道,“好啊,思晴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除了王大人和妹子,誰都可去東宮傳信。”


    ……


    馬王四妃一句話,東宮便亂作一團。


    因為夜至玄武門的車中,並非王仁佑的小女兒,而是武媚娘。


    事到如今,即便是個傻子坐在李治的位子上,也知道手中捧著個極為燙手的東西。加之武媚娘的底細被爭儲的勁敵馬王府所知,那麽武媚娘是一會兒也不能在東宮了。


    想送武媚娘出東宮,白天倒是穩當,隻要密遮了車子、持個什麽理由,隨便一道宮門均可過去。


    但是你越是這麽明出大邁地出去,宮門上的手續越要一絲不苟地履行,女眷得仔細登記,具冊送到宮闈局去,那就又留下個白紙黑字的證據了。


    太子妃不是沒有出過這個主意,“隨便給武媚娘換上個別人的名字。”


    太子說,宮裏又不是牲口市,每個宮人的底帳名冊,在宮闈局都有詳細的記載,當然也包括每個人的年齒、容貌特征。


    讓武媚娘冒別人的名字出宮,那原來的人讓誰來冒?怎麽“某某”宮人在某月某日已出宮了,宮中還有一個?這不牽扯的越來越多了。


    太子隨便引個女侍讀入東宮不算個事,但入了宮便是太子的人,出宮登記很正當。在這一天之前,連太子都認可。不然,哪天太子妃丟了朝誰要?


    其實這也算是東宮心虛,想的太多了,不過以馬王爺眼中不揉沙子的稟性,從各門上去查底帳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思晴暫代玄武門,是個機會。


    想想她做著夏州刺史,夏州也不常登一步,堂堂的王妃哪肯大半夜的、到玄武門上與那些爺們混在一起?充其量也就是查查哨、就迴馬王府去了。


    要是趕得好的話,估計她連哨都懶得查。


    玄武門上沒主管,或許王侍郎隻須與守門郎將過個話,急了眼再瞪瞪眼、便可完事大吉,連手續都不用辦。


    要是趕的不好的話,恰巧四王妃就在玄武門上,那麽堂堂的兵部侍郎、太子嶽丈,豈會唬不住一個沒見過大世麵的四王妃?


    晚上經別的宮門也出不了長安城,而玄武門一過,直接便入了西苑,武媚娘也就魚入大海了。


    這就像雪地裏套兔子,別處大寬敞的地方它不走,偏偏隻相信自己的判斷、走自認為最安全簡便的路子。


    現在,真的麻煩了!


    李治不好苛責任何人,因為主意正是他拿的,王仁佑帶著武媚娘出東宮後,其實他一直沒能踏實地睡下。


    此時,太子接到報信,重重地捶了一下書案,喝道,“欺人太甚。”


    太子妃也失了主意,“怎麽辦,殿下,要麽你親自去玄武門上要人!”


    李治哼道,“寡人這個四王嫂既然敢扣人,就不怕我們來硬的,難道她怕我們打到金殿上去告狀不成!”


    他肩膀一垂,無奈地對妻子說道,“她再將寡人扣在玄武門,那可就真熱鬧了!王兄不在長安,誰給她的膽子!”


    太子妃道,“馬王兒子們膽子就小了麽?才穿著開襠褲,敢騎陳王了!”


    李治道,“一招不慎啊……來硬的隻怕是一點出路都不會有了,隻求四王嫂莫將此事奏到父皇那裏去!”


    他讓太子妃,明天一大早就去永寧坊,找柳玉如說說軟話,去了千萬莫擺太子妃的架子、多聊聊妯娌間的情意,興許事情還有轉機。


    注定又是個不眠之夜。


    不但太子和太子妃沒能合眼,被扣在玄武門的王仁佑、武媚娘,還有看守玄武門的四王妃思晴都睡不著了。


    馬王未到京,思晴做出這個舉動既大膽,又出於本能。你說說,永寧坊大郎李雄都騎過陳王了,陳王將來做到太子、皇帝,豈會饒過這孩子!


    柳玉如在席間、當著皇帝的麵一點不向太子妃示弱,那還有什麽客氣!


    至於思晴說要參奏王仁佑夜闖玄武門,也隻是話趕話不能示弱,但到底能不能這樣做,思晴也拿不定主意。


    因為這樣一來,兩方麵就真刀真槍開幹了,馬王偏偏不在京中,事態到底向何處走,四王妃琢磨不好,因而一宿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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