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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職方才,隻是將自己視作剿賊的捕役了,格局還是不夠大,多謝大人及時提醒!卑職到任後,一定分清本末,像郭都護那樣恪盡本職。”


    “王大人能有如此認識,那麽本官也就放心了,鄯州長史郭待封,也是一員虎將。他是安西都護府郭大人的次子,也是本官的好友,王大人去了,一定多多結交,你們要在鄯州刺史的督導之下,合力守城,給陛下一個放心。”


    王玄策唯唯而喏,轉而更為堅決地請求道,“宰相大人,卑職戒日一戰的不足之處,此時便是誠心誠意地請教,大人為卑職指明了,也是為了鄯州穩固!”


    鷂國公仔細看一看王玄策,認為他說得誠懇,這才道,“若隻說王大人的戰法、戰績及勇氣,高某十分嘉許,確實沒什麽可說的。”


    王玄策道,“那一定又是眼光與格局方麵有問題了!”


    鷂國公說,正是。你此次出使,所攜皇帝陛下的使命,乃是大唐、戒日兩方修好,從側麵製衡邏些城,如今修好未成,反倒是大打出手,虜人、劫物而歸,豈非南轅北轍。


    王玄策默然不語,鷂國公又問,“本官有一事不明,不知當日,王大人與蔣大人,是如何在戒日王重重的看押之下逃脫的呢?”


    蔣師仁代答,“是那天深夜,一名女官偷偷解開我們的繩索,並給了我們出關的鑰匙……”


    “她可曾提過她的身份?”


    王玄策道,“匆匆之間,她隻說她是阿羅那順的妹妹,她曾說其兄有錯,但……但卑職與蔣大人那個時候急著脫困,也未細想她的用意!”


    尚書令歎了口氣,說道,“事已過去了!有些原因已無法弄清,但王大人和蔣大人上任之後,不妨琢磨一下,這個女子是國王之妹,卻因何要救你們,因何雙方開仗多日,你們那三十人依然毫發無損,不妨多想幾種可能……”


    另外,高峻還有些話,但琢磨再三,終是將話咽下了。


    當日在溫泉宮,有些話高峻當著皇帝的麵都沒有說出口。他確信也許此話一出,王玄策不但無功,反而還可能獲罪了。


    ——王玄策不該以吐蕃首領和貞觀皇帝的名義,到周邊的小蕃國中求兵。


    即便求兵,難道大唐使節的身份還不夠用麽?


    事發突然而詭秘,就算皇帝在長安也不會想到,在遙遠的戒日國,會出現一場猝不及防的戰事。


    那麽,在沒有聖詔的情況下,鬆讚和貞觀皇帝,這兩個人的名義,都不是一個正七品使者王玄策有權借用的。


    一直以來,吐蕃首領鬆讚對長安行文,一向以蕃臣自稱。而王玄策以唐使身份,公開將兩人並列提出來,在那些蕃屬小國中傳達了什麽樣的信息……


    再往深裏想一想,泥婆羅國在長安派了常駐使節,也隻是一年間的事,王玄策忽然跑過去,對泥婆羅王說:鬆讚與大唐皇帝要你出兵。


    泥婆羅小國,便痛快地給了七千騎兵,這絕對是“重兵”了。而誰都說不清這是看皇帝的麵子多一點、還是看鬆讚的麵子多一點。


    但是,蔣師仁到邏些城去搬兵,他總不能也說:鬆讚與大唐皇帝要你出兵。大約他隻能說,這是大唐皇帝的意思。


    借到了一千五百人。


    鬆讚絕對是個雄主,在得知大唐遣使、要與戒日修好的消息之後,他會怎麽想?哦,不打架時隔著我去結交,要打架時來找我了!


    一千五百人雖少,但到了戒日國的地麵上,肯定會玩著命地大砍。


    上萬人像旋風似地在戒日國地麵上發飆,將六倍於已的戒日軍隊打得落花流水,那麽泥婆羅的態度,也就不難猜測了!


    說心裏話,當時在溫泉宮與皇帝議政的時候,高峻心目中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王玄策就挺有好感的。


    陛下以國政動問,有些話,他身為尚書令不得不說。


    但最後這一項,高峻認為無論如何不能再提了。


    一則話不能說盡,尤其是在皇帝麵前不能過於的顯。二則,既然皇帝隻憑自己到溫泉宮後的頭一句話,便有所領悟,那還多說什麽!他早晚什麽都會明白過來的。


    此時,麵對著王玄策和蔣師仁,這兩位為大唐天威、而在異域舍生忘死拚搏過的人,宰相更不便再提了,他不想讓他們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


    他們隻是兩名下級的大唐官吏,受眼界與格局所限,在無詔的情況下,他們已然做得很不錯了。


    漢亂之後,凡四百年。英雄輩出,不乏其人。萬人之敵、單刀之勇、斬關之能、空城之智比比皆是,但那都是大人物。


    大唐,隻有大唐,才會一下子湧現兩個、這樣因一口氣而搏命異域的小人物,正是這樣的小人物多了,大唐才顯其大。


    人人蠅營狗苟,因寸利而忘義,又能從哪裏大?


    戒日一戰對東西政局走向的影響,高峻一時也說不全麵,但是他尋思著,是不是等棲居縣男——也就是戒日虜王阿羅那順——將唐、吐邊界的公主佛堂修好後,便放他一條生路。


    公主佛堂,那是專為文成公主眺望故鄉所建的。


    皇帝詔令阿羅那順前往修繕佛堂,明言所用的錢財由郭孝恪出,但郭大人哪有什麽錢呢?有錢還得修關。要說有錢,也就是王玄策從戒日國帶迴來的那些可以支配了。


    用意深遠呀,幾乎可以等同於對著邏些城隔空喊話了。


    再加之,皇帝想都沒想,便同意了高峻的提議,由王玄策出任鄯州司馬,這又是一招恩威並用的策略。


    鄯州,不論有沒有戰事,因其卓越的地理位置,都不可能像高審行所說的,那裏已等同於內地州府。


    而為抵銷高審行在中庶子職位上的、倒數第二次建言的影響,高峻有點違心地,提任郭待封原地升了一階,成為了鄯州長史。


    待封能力雖然有些不稱,但那也隻算是謀略上的欠缺,有的時候也有些任性,但他畢竟在鄯州人熟地熟,這是一項優勢。


    如果不這麽做,讓後來者王玄策居於其上,待封一定會有想法,而王玄策則不會。這兩個人居然就這麽搭了夥計。


    不過,他們一個是安西大都護的次子,將門虎子。另一個是名震西域的基層英雄,名頭都大的很。


    有這兩個人在鄯州,高峻認為,要對邏些城表明大唐的態度,居然非常合適。而且邏些城雖說有些暗氣,也根本不可能對鄯州方向動兵。


    幾年之內,隻是這兩人的響亮名頭,在鄯州都足夠用了,又當是錘煉。


    ……


    龜茲城,大都護郭孝恪剛剛得“黃蓮珠”之力而康複,便迎來了王玄策。經過了艱難的取舍之後,他才作出了後來被長安所知的決策。


    馬匹好說,往各處的牧場裏一勻就成了。


    問題是那些大象,食量大得很,一言不合就拆廄房,眼下青黃不接,草料正是急缺的時候,牧場誰都不要。


    郭大人從各牧場中臨時抽派了牧官,從戒日國俘虜中撥了一部分人,就在龜茲西城外的山陽處圈了一處地方,暫時牧養著它們,馴練它們伐木,將木材運往內地。


    王玄策整出個大捷,郭大人收了一大堆麻煩。


    此時,王玄策帶迴來的數車金銀,已被安頓在龜茲城中,隻是手底下的兵力立刻顯得有些少了,錢財更需要有兵看守,俘虜也很多。


    這些人被王玄策一路上搓巴的,劫後餘生又是長途跋涉,一個個神情委頓蓬頭垢麵,像一堆糠心蘿卜。


    郭孝恪與待詔、阿史那社爾商議,在這些人中選出來不足千人,看起來還有點力氣,讓他們分作兩撥兒,到雀離關、鐵門關工地上築關。


    其餘的人,又選出兩百人,到沙丫城金礦交給了謝廣,讓他們淘金。


    剩下的還有不少人,郭孝恪專門在渭幹河附近辟出一大塊地方來,交由戒日國俘虜們屯田。


    這些人先有人教他們打土坯、建房子、引水、挖坎兒井、平整街道、支鍋壘灶,平地起了一片簡陋的村子。等安頓下來,便可在春暖時墾田了。


    白天還好說,還都像個好人,但一到了晚上,村子裏便有俘虜摸著黑、歇斯底裏地哭,像狼嚎一樣,治安形勢很不好。


    而那些女俘們就更不大好處置,放哪兒哪礙手,又不能擅自將她們配人——萬一皇帝猛然想起她們來,往安西都護府要人,郭孝恪怎麽辦?


    好在她們倒是人不多,隻有百來人,郭孝恪將她們暫且送到焉耆去,命熱伊汗古麗、麗容代為組織安頓。


    才兩天,熱伊汗古麗、麗容便受不了了,太煩人。


    兩人一商議,給大都護去了封信,把這些人帶到牧場舊村來,交給崔夫人,分幾十人去蠶事房、再分幾十人去織綾場。


    劉武的牧場是不能送的,裏頭未成家的牧子跟牲口一樣,幾年前還都是刑徒出身,也許一個照顧不到,等皇帝想起要人時,就找不出幾個好的了。


    麗容、熱伊汗古麗,各帶一隊原西州長史蘇殷用過的女護衛,進駐牧場舊村維護治安。


    崔穎已接到了她已獲封郡君夫人的消息,高岷、高峪、麗容等人在牧場村慶祝了一下,但崔夫人說,她不打算迴長安。


    ……


    長安大慈恩寺迎來了一個戒日國的和尚、和一頭大象。


    首先,大象就算個稀罕物,許多人都沒有見過這麽體型龐大的牲畜,由於大慈恩寺的重建初衷,太子李治當然會將這頭唯一的大象寄放在此寺裏。


    郭孝恪特意在象群中挑選了一頭性情溫順的,此時,觀客們絡繹而至,看它悠閑地邁著步子,每一下,感覺腳底下都忽閃一次。


    柳玉如等人聽說之後,當然就要去看個新鮮,迴府後就與高峻描述大慈恩寺的所見,說大象好比傳說中的神物,安詳莊重,連目光中都充滿了慈悲的味道。


    更主要的是,她們還有幸見到了戒日國來的神僧,名叫“羅爾娑婆”,據說有二百來歲,但看起來隻有四五十歲的樣子。


    高峻在聽她們說這些新鮮的時候,一直沒有抬眼。


    但一聽到“二百來歲”時,便問柳玉如,“夫人,近日府中吃的什麽東西,怎麽我發現你們的眼光有些發離?”


    眾人說,這怎麽說得好,畢竟是遠來和尚,我們親見玄藏法師與羅爾娑婆在一起,兩人談論長生之事。依我們看,連玄藏法師都沒的懷疑的神情,但你就敢!


    尚書令道,“戒日國既然有這麽厲害的人物,怎麽讓個王玄策打得北都找不著呢!他怎麽不讓戒日王曷利沙先長生一個,偏偏在河裏洗個澡也升天。”


    女人們辯不過,就說他不尊重,修行者怎管俗事!聽說這個羅爾娑婆和尚,還能曆煉長生不老的仙丹。


    尚書令笑道,“故事不錯!去給大郎他們講一講吧。還煉丹!焉然是佛、道一體了!玄藏大法師是不是要把住持的寶座也讓一讓他?”


    謝金蓮說,“可是羅爾娑婆神僧無意中給柳姐姐我們相了次麵,說柳姐姐貴不可言,當然我們也都是好命。”


    高峻道,“總算他還有點眼力,連這都看得出來,新羅女王都不敢在你柳姐姐麵前稱大,”


    就這麽一群人在大慈恩寺一露麵,前唿後擁,沉魚落雁,隻要眼不瞎的,誰都能看得出她們貴不可言。


    玄藏法師到戒日國去過,聽說還受到過先戒日王的盛情款待,還在曲女城為玄藏舉行了無遮法會,二十多個王公和五六千的大小乘佛教弟子到場。


    現在,有朋自遠方來,入住大慈恩寺,這將極大地提升該寺的知名度。高峻認為玄藏出於禮節,也一定會陪著。


    這隻是個笑話,高峻聽聽就算了,高審行退居鴻臚寺任正卿,這才算件好事。他的品階雖未動,但將埋身於那些繁瑣、而又涉關著國體的具體事務中,即便有閑情、也沒那個閑功夫搞事了。


    李士勣暗地給高審行傳信的舉動,隨著許府的被砸,已被高峻確認了。這才是個難纏的人物。


    此人比高審行懂得隱蔽、心思曲折,見識也非高審行能比。他就像條鯰魚似的,明明在水麵下看到了影子,但滑得抓都抓不住。


    高峻有心借著豐州提升中州的機會,讓李士勣去豐州平級任個都督,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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