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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士勣連忙送出來,有些依依不舍,“中庶子,你可要速去速迴,尚書令不在,那麽朝中大事不少,太子殿下恐怕還要多多倚仗大人呢!”


    高審行拱拱手,也沒心思客氣話,上馬走了。


    看著高審行匆匆離去,李士勣冷笑。


    如果實在沒辦法尚書令、鷂國公,那麽就從他看好的人身上下下手,也不錯。


    他又迴味了一下方才與高審行在一起的言語,認為自己並沒有留下什麽紕漏,這才放心。


    許敬宗的這封信簡直太及時了,就跟算計好了似的,李士勣搖著腦袋迴府,坐下接著喝酒。


    ……


    安西都護府。


    自移府龜茲城以來,大都護郭孝恪一刻也沒閑著,先是瑤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欲穀親自到龜茲城一趟,專門拜訪大都護。


    再是安西都護府原來的治所焉耆改設都督府,焉耆城內大部分的官衙一時間也不能盡遷,那就先揀主要的遷入龜茲,餘下的資料、家具、人員再慢慢倒騰。


    龜茲城也置都督府,與焉耆、瑤池同等級別。


    然後按著收複龜茲時繳獲的各城底冊勘察戶、口,實得兩千二百戶、一萬一千多人口。


    郭孝恪親自主持招募、委派官吏,研究和理順適宜當地民情的管理機構,一忙起來就沒日沒夜的。


    因為郭待詔已在龜茲城,他的夫人柳氏再居於牧場村,兩下裏就離得太遠了,新生兒已經可以抱著出屋,待詔便派車馬,專門接夫人和兒子到龜茲來。


    哪知春寒料峭,路上一折騰,孩子和柳氏一下子都病了。


    郭孝恪忙,郭待詔也忙,即便不忙,讓這兩個大老爺們侍奉病人孩子,那就是拿著棒槌縫衫子。


    柳氏對待詔,“我才到龜茲幾,便想念母親,焉知孩子不是離了崔夫人不習慣?你能不能把夫人從牧場村也接來住幾?”


    請示過父親之後,郭待詔再去車到牧場村。


    崔穎自柳氏和孩子走後就有些惦記,畢竟在一起慣了,連甜甜和高舍雞也是一三念叨。


    恰巧龜茲接人的馬車到了,兩個孩子不等,手拉著手爬了上去。


    崔夫人到了龜茲城,衣不解帶地照顧這母子倆,柳氏的病很快就好了,隨後孩子也康複,崔氏就要迴牧場村。


    柳氏不舍,“母親,你能不能不走呢!”


    崔夫人,你到龜茲城來是投奔丈夫,而我在牧場村、尚有宰相府女兒們一大攤子的產業要打理,住在龜茲城多有不便,會給大都護添麻煩。


    她笑著對柳氏道,“看看你公公,忙得胡子也不刮,飯也吃不好,我都看出他有些不落忍了——沒請我吃頓飯感謝,那我就更得走了。”


    郭孝恪真沒來得及感謝一下崔夫人,他有幾次準備在都護府中擺場酒,都臨時有事耽擱了。


    得知崔夫人要走,郭孝恪趕迴府中送行,“賢嫂,感激的話我就不了,在下與審行兄是誰與誰呢?感謝就見外了。”


    這兩,郭孝恪想去沙丫金礦看一看。


    龜茲城剛得,城防與穩定之務乃是重中之重,郭孝恪已然留意到了這個問題,但詳細的措施還沒想出個眉目,不過大事一動,錢就得跟上,他正打算到沙丫城去一趟。


    謝廣主持著金礦,郭孝恪過來之後都沒抽出功夫去看一看,今正好要去那裏。郭孝恪便對崔穎道,“那麽本官便連公帶私,帶賢嫂拐道金礦,就算為你送行了。”


    崔夫人本想拒絕,但甜甜聽了先好,因為她的大舅、二舅都在沙丫城。見婆婆一有沉吟的架勢,甜甜就先不幹,央著婆婆動身。


    就這麽,大都護郭孝恪帶著護衛,陪護著崔夫人的馬車往沙丫城而來。


    一到村子裏,不等甜甜話,崔氏便提出到謝廣和曹大家中看看,順便還可見一見原來高峻家中做飯的婆子。


    郭孝恪主隨客便,命護衛們打聽了一下,得知就近的就有曹二老爺宅子,於是,大都護隻帶了幾名護衛,陪崔氏直接走過來。


    曹大的院子比在牧場舊村時更氣派,間量大,門、牆、瓦都是嶄新的。


    甜甜和高舍雞跑過去,看到大門虛虛地掩著半道縫,便打頭推門進去,裏麵靜悄悄的,內宅的門上沒鎖,但從裏麵栓著,顯然有人。


    甜甜拍著門喊道,“二舅,二舅娘,你猜猜我是誰?和阿翁、阿婆來看你們了。”


    屋中沒人吱聲,門也不開,但聽著裏麵一陣手忙腳亂。隨後,聽著房後邊“咚”的一聲,有人跳出去。


    郭孝恪衝護衛揮手道,“有賊,去看看!”


    護衛都是精挑細選的,身手麻利,一眨眼的功夫便在曹大的房後捉住一個人,將他推到大都護和崔夫人的麵前。


    此人身上隻披了一件夾袍,裏麵連個襯衣都沒有,腳上隻有襪子,鞋也沒有。


    郭孝恪一眼認出對方,喝道,“許敬宗,你搞的哪樣!”


    隨後,曹二嫂才從裏麵開門出來,衣衫雖然略比許敬宗整齊,但鬢發散亂目光閃爍,明眼人一看也就都清楚了。


    許敬宗吱吱唔唔,也不出話來,幾個人進屋,在床底下露著匆忙塞進去的男子襯衣、鞋子。


    郭孝恪哼道,“許大人,你是流刑,不在住作之地務工,卻來這裏私混,要怎麽對本官?!”


    許敬宗涎著臉迴道,“迴大人,人聽溫湯曹管事家的窗紙捅破了,是來、來幫著糊一下子。”


    二嫂羞愧不語,崔夫人道,“郭大人,此事等過後再提吧,當著孩子就先饒過他們。”


    郭孝恪喝道,“本官送客,你卻存心給本官找晦氣,本官知道你是在柳中牧場喂馬,如何跑到這裏來了?”


    許敬宗迴道,“是去冬慮囚詔以後,人減等才到了金礦,眼下在謝大人的手底下管帳。”


    郭孝恪喝道,“陛下慮囚,你也不在其列,難道不知你是因何獲罪了?謝廣居然讓你管金帳,真是糊塗得可以!”


    許敬宗意識到,今來這一趟太不值了,自己減等的事如被郭孝恪一追究,估計要黃菜。


    大都護不看許敬宗臉色蠟黃,轉向崔夫人,“賢嫂,郭某真是過意不去,帶你撞了這份晦氣!”


    崔穎道,“郭大人何出此言,看來這裏的亂事也有不少,我意便不逗留,立即迴牧場村罷。”


    事已至此,郭孝恪連客氣著挽留的話、此時也不好意思出口了,馬上送崔氏出院。


    崔夫人上了車,郭孝恪再親自抱了甜甜上去,親昵地對女娃道,“何時再到阿翁這裏來玩呢?”


    崔夫人接了甜甜上車,笑著,“等郭大人這裏安頓好了,我自會帶甜甜和舍雞過來看望女兒和孩子。”


    大都護感慨道,“郭某家也不像家,多虧了夫人照料!”著,衝車上深深一躬,與崔氏揮手作別。


    郭孝恪牽了許敬宗去金礦,先將謝廣喝斥一頓,勒令即刻解除許敬宗管金帳的差事,“如此有失文德之人,做出的帳你可放心?”


    謝廣道,“大人,那讓他做什麽?”


    郭孝恪,“既然已減了等,本官就沒功夫管他的濫事!也不打算深究,讓他挖泥去吧。”


    就這麽,許敬宗剛剛自在了不幾,又去做苦力了。


    郭大人此行有既定的公務,活捉許敬宗完全是意外。但他考慮,隻要自己再多追一句,那麽底下一連串的官員,便會受了姓許的連累。


    眼下正是用人之計,他不打算追了,先忙大事。


    許敬宗提心吊膽地等了幾,都護府針對自己減刑一事並沒有翻案,於是他又擔心與二嫂之事被人透露給曹大,又戰戰兢兢了幾。


    後來連這個也沒事,除了二嫂多日不再聯係,溫湯管事曹大見麵後,對許敬宗一如往日的客氣。


    許敬宗轉而怨恨郭孝恪多管閑事,讓自己當眾受辱,在給長安寫家信時,許敬宗的老毛病又犯了,在信中給兒子寫道:


    “為父在沙丫城,居然見到了黔州刺史夫人崔氏,果然美貌絕無僅見。難怪郭孝恪到金礦辦公事也要帶著她。呀,你是不知道,二人暫別,車上車下,連一個女娃也手接手送,當著下人也不避諱,依依難舍,令人不忍直視。”


    封了信,送到驛站發出,許敬宗覺得氣出了。


    再去挖泥時,他累得像塌了胯的驢,拄著鐵鍬喘粗氣,後悔在信中沒有再厲害地編排一下姓郭的,


    “想當初,老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非遇到高峻讓老子倒了血黴,哪會虎落平陽被犬欺,當眾聽你的羞辱!就讓你嚐嚐許某的厲害,讓你睡覺做惡夢、吃飯打噴嚏、走路長雞眼。”


    這就應了一句話,人如蠍,你不惹它時像條好蟲,但蜇你總有理由。


    他們內心的是非隻有一條:你別讓我不爽,讓我不爽你便害了理,害了理,我有機會損你大人、便損你大人,有機會損你孩子、便損你孩子。


    本來,郭孝恪對許敬宗已經夠寬容了,對其違製降等的事情也不追究,在曹大房後將許敬宗捉住後,郭大人也沒有多提一句,但這就把許敬宗得罪了。


    ……


    辛未日,是貞觀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七日黃昏,太子中庶子高審行的龐大馬隊,從牧場村像狂風似地往西刮過去。


    此時街道上其實也沒什麽人了,但護衛們仍在馬上高聲開道,“閑人迴避——長安高大人公幹,莫擋道!”。


    崔穎已然由龜茲迴到了舊村,剛好領著甜甜和高舍雞從織綾場迴家。


    等她們聽到動靜再迴頭的功夫,村頭隻看到一股狼煙,馬隊早過去了。


    夫人對甜甜道,“看這架勢,莫非你爹過來了?”


    甜甜一聽,就要馬上去西邊追人,崔夫人哄她,“看去得這樣匆匆的,興許有急事,我們追不上的。且在這裏耐心等著,早晚公事辦完了會迴來。”


    隻從這一幕,也能看出來高審行走得有多急。


    按理此時已到了黃昏,牧場村又是高審行住過的地方,熟人多多,經過這裏總該留宿一夜,然後再走。


    但他看了許敬宗的信,認定了崔穎此時就在龜茲城,晝夜兼程地要趕到龜茲一看究竟。


    從牧場村至龜茲,官道一千一百裏,文官出身的太子中庶子,隻用了兩半就趕過去了。


    甲戌日,正月三十日的上午早飯時分,高審行已到了沙丫城金礦。


    謝廣慌忙出迎,“世伯這是連夜趕到的?為了公務真是不辭勞苦,不知我妹子金蓮可還好麽?”


    高審行往謝廣的辦事廳中一坐,客氣了幾句,便吩咐謝廣,“聽許敬宗在這裏,去給本官找來!”


    許敬宗正在熔金爐的崖底下挖土,被人直接用轆轤車絞上來、拎到了中庶子的麵前。


    一個現任的太子中庶子,另一個是過去的太子右庶子,兩人見麵了。


    高審行沉著臉,揮退了所有人——除了他與許敬宗,一個外人也不剩。


    “信是你寫的?”


    許敬宗道,“大人你的哪封信?”


    “你寫過哪封信?”


    許敬宗道,“哦哦,的想起來,到這裏之後,的隻寫過一封信,是給人兒子的……但大人你如何問這個?”


    “惡意詆毀當朝大員之妻、汙蔑安西都護府大都護,你可知你麵臨的是什麽結果麽!”


    高審行聲音不高,是擔心被屋外的無關人聽到,但話裏的憤怒已如噴火似地、直衝許敬宗。


    許敬宗嚇了一跳,抵賴的想法本就不堅定,再看高審行無聲地將那封信拍在桌子上,他知道又惹麻煩了。


    “你曾是太子身邊出來的人,本官正在太子身邊做事,你竟敢惡意中傷本官的夫人,豎子!你倒是想不想活命?信不信我把你塞到熔金爐裏,讓你連塊骨頭都不剩?”


    許敬宗撲通一下跪倒,央告道,“高大人,我哪敢胡呢,怎麽也是弄過文字的人呢,知道白紙黑字的緊要!”


    “信中所可是你親見?快!敢有隱瞞,本官真塞你入爐化掉,你以為一個刑徒,會有人打聽你的下落麽?”


    “大大!我的親大大,人不敢胡!人信中的話是與兒子的,本就不打算外傳,誰會無中生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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