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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高峪,做起事來真像頭騾子似的,轟著手下這些男爺們一刻不停地幹,時間已盡午夜,絲毫沒有要罷手的意思。


    高峪不但派出羅全去村北的小酒館,半夜砸開了酒館兒的門,逼著酒館掌櫃、夥計半夜起來蒸了兩屜包子,順帶還讓羅全拎了兩壇酒過來。


    高峪招唿人過來吃飯,“說好了啊,吃完了,誰都不許偷懶,誰要是耍滑,明天你就別來了!我這裏的活兒可不是一兩天就能完事的,要想有料吃,就得悶頭給我拉好磨!”


    這幫男人,閑了一冬,正有使不完的勁兒,又有工錢,又有酒喝,知道機會難得,一吃完馬上又撲到工地上去。高峻也在工地上吃了兩個包子,一看進度真叫快,不但磚窯的地基早就挖好了,這幫牲口還套了牛拉水車,到山北邊的一條河溝子裏拉來了水,就地取材,打起土坯來。


    山北有條土溝。在夏季,除了下了很大的雨才會存幾天的水,不過很快就被曬幹了。倒是在這個季節,前些日子下在山陰的積雪,隨著天氣漸暖慢慢地化了,雪水淌下來,倒匯集成一定的規模。


    高峻是真頂不住了,心說自己枉還練了那麽些年,竟然不如這些農夫。又一想也就明白了。那些人是養精蓄銳,又有銅錢撐著。而自己這兩天又是私訪、又是砍馬踢人,動的可不光是傻力,再加之又馬不停蹄被六叔高慎行、堂姐高暢折騰個夠,就算是鐵打的也會累啊。


    他和高峪說了一聲迴去休息,把羅得刀和羅全留下協助高峪,自己緩步踱迴家來。老婆子許是等過他一會,見他總不迴來就睡了。水也燒好了,因久不用也涼了。高峻推開虛掩的房門,心頭微微一熱,柳玉如還給他留著門。


    進去也不點燈,看看長椅上有地方,合衣往上一倒。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發覺有人在輕輕地往自己的身上蓋一條薄被,他也不動。半眯了眼、看見柳玉如穿了薄透的睡裙,給自己蓋好被子後踮著腳往臥室裏走。


    臘月二十。月光照進屋裏已不那麽明亮。但是高峻看到她那兩條修長的腿半露在睡裙外邊,邁步之中竟然比窗外的月色還皎潔,他趕緊閉上眼。聽著柳玉如推門進去,並從門內臥室裏傳來女孩子的囈語和她母親的輕聲安撫,高峻不一會就睡著了。


    早上天沒亮。高峻從長椅上一躍而起,沒接婆子遞過來的早飯就直奔工地,他要看看工程的進展情況。


    到了工地一看就把他驚得非同小可,這一宿的功夫,山坡南麵向陽地方,整整覆了一麵坡的土坯!如果這些現有的土坯曬製成了,起一座磚窯根本都用不了。高峻四處尋找高峪的身影,哪裏也沒有他。


    一見羅全打著哈欠從地基溝裏爬了出來,一問,羅全迷迷糊糊地說。“好像是帶了人到北山伐樹去了。”


    等了一會,看見一輛牛車載了三根圓木由山那邊轉了出來,高峪那小子像打了雞血,除了眼裏有幾根血絲,別的地方看不出他是吆喝了一宿的樣子。


    高峪說,“光使用土坯的話,磚窯怕是不牢靠,他已派了羅得刀去柳中縣買一車青磚來,再加上這些圓木足夠了。”他還說,夜裏已經與那些男人們詢問過了。要是讓他們把自己現住的茅草房讓出來,再給他們換上青磚瓦房,那些人基本上都同意,隻不過要加一點錢。


    要知道。這些半夜幹活的人可都是各家裏的頂梁柱,說話多半是算話的。雖然這些人的意見並不是全部,但大體上代表了多數人的意見。“接下來,該你去西州了,高大人。”高峪說。


    想想郭大人和六叔從這裏走了也才一天,自己這就追過去是不是顯得有些猴急。高峪說。“兄弟,一年也就十二個月而已,你不急,那一萬匹馬讓你老婆給你生啊?”


    按高峪這進度,建起磚窯之後,再去西州的批文,等批文下來就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如果現在州裏批文就弄到手,那麽磚燒出來的時候就可以著組織手村民們建新房了,這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幹完的活。想一想自己還真得按他說的做。就這樣,高峻讓他忽悠得,又要踏上西州之路。


    臨走之前,高峻把手頭的事與劉武安排了一下,一是檢草房讓陳八去正式接任管事,二是賈富貴那幾個人挑揀牧草已經過了一天,再有兩天一定要揀完,三是從即日起,開始收購零散草戶交來的牧草。劉武問,“萬士巨到不了牧場上班,可是團官一職卻不能空著,讓誰去頂上一陣?”高峻說,“就讓馮征先頂上去,一個團官的任用,還在我的權限之內。”高峻還想到了那個被嶽牧監貶去喂馬的王錄事,對他這次的處理其實有些過重,別說是王錄事了,就是牧丞劉武一直以來不也是對這個萬士兵巨無可奈何嗎?


    說到底問題還是出在嶽牧監的身上,是嶽牧監讓這個萬士兵巨太過有恃無恐。有心借著這次去西州的機會,給那個王錄事說說情,看事情還有沒有緩和的餘地,畢竟在建設“柳中上牧”這個大的目標下,有點辦事能力的人還要利用起來。又想到自己這麽做會不會給嶽青鶴留下與他對著幹的印象?高峻的頭有些大。


    看看天色大亮,高峻先迴了家一趟,柳玉如和昨晚留宿的那對母女都起床了,小女孩隻有三歲,臉蛋幹幹淨淨地很是招人喜愛,瞪著大眼睛看著高峻一點也不認生,一見麵就叫哥哥,她媽媽在她的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嗔道,“不懂事,叫叔叔”。


    高峻好像記得她的媽媽姓謝,對她說,“謝大姐,你就住在這裏吧,反正這幾天我也不在家,正好你就在這裏陪我夫人。”


    那個女人有些不好意思,隻把征詢的看向了柳玉如。柳玉如聽了高峻的話,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母女今天是碰上好人了,心裏替這兩人默默地祝福了好幾遍。


    有西州郭大人做媒、六叔高慎行做保、手裏持著柳中縣莫縣令簽字做證的婚書。柳玉如知道,她現在的身份是高峻的新婚夫人。


    整個過程發生的那麽突然,柳玉如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木偶,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推著走到了這一步。即使此刻她站在高峻的麵前,也有些恍恍惚惚地像是在夢中。


    但是高峻當了謝氏的麵這樣稱唿自己,又認為沒什麽不正常。她聽了高峻說這幾天不在家,臉上一紅,問。“夫君你要去哪裏?”


    謝氏見這兩人臉上的神態,想到兩人昨天新婚的第一天就沒有在一起,心想這裏麵多多少少與自己母女的出現有一些關係。現在見兩人有臨別話說,識趣地抱了小女孩去了院子裏。


    看了柳玉如的表情,高峻心中一動,懷疑此去西州是不是真的有那麽急切,還是自己在刻意地迴避著什麽。現在他也弄不明白了。


    他看著柳玉如的眼睛,像背書似地把去西州的打算和柳玉如說了,又說,“你知道這裏是西州。不是長安……我不能像侯駿那樣,讓你住在四處漏風的柴屋裏……當然這根本就不是他的錯,如果他活著,不會比我差……而且我知道這裏是西州不是長安……所以理論誰對誰錯毫無意義……我隻想看到你有一個更好的生活”。


    柳玉如忙轉身給高峻收拾換洗的衣服,公門服飾要先脫下、裹起來,等麵見郭大人的時候再換上,這樣也顯得恭敬。迴想著高峻的話。她感覺到那個無比繁華的長安城在自己的心中越來越遠——不是長安拋棄了自己,而是自己正從內心中把它推離。啊!西州,她猛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她扭迴身,直視著他的臉。高峻的臉上還稍稍帶著一絲倦意,“能不能歇一天再走,這樣拚命,會把身體熬壞的。”高峻新換上的便袍前襟上有兩道褶子。她邊說邊伸出手去撫平。高峻感覺自己的胸膛變成了一池水,而柳玉如的纖纖玉指像是一陣輕風。


    他堅決地說,“那可不行,絕對不行!我堂兄活脫就一頭牲口,村裏那些男人們已經一夜沒休息了,他要看到我在家裏偷懶。肯定會衝我尥蹶子。”


    “那母女兩個……夫君你是怎麽打算的?想一直讓她們住在咱們家?怕是有些不大方便……而且,我看她也不是甘願寄人籬下的那種人。”


    “隻要我們沒有瞧不起她們母女的意思,我想她們慢慢地會理解的,總之人人平等。”


    “可是我在這裏,她們出出進進地、總會覺得我才是這裏的女主人,難免會有些拘謹!那樣的話,事情反倒有些不美!”


    “怎麽,難道你……”高峻眯了眯眼睛,猜她說這話的意思,他不想聽柳玉如接下來要說的那句話。在她那張光潔嬌嫩的臉上,早已看不到當年被她自己抓破過的痕跡。當年,她驅逐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現在是這對母女?。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昨夜裏已經和她聊過了,我是說……要是家裏隻有一個老婆婆陪著她,家外有事還有羅管家張羅著,我們也不必擔心什麽,那她住在我們家裏會不會更自在、更安心一些?”


    聽了柳玉如有些急切地解釋,高峻頓時覺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人是會變的,以前那些事早該忘掉了!他心頭一鬆,感覺這真是個好建議。他有些衝動地緊緊將柳玉如抱了一下,大聲說道:


    “好!我帶你去西州!”


    柳玉如覺著高峻的那兩條鐵棍子似的胳膊就要把自己壓迫進他的胸膛裏,說道,“那還不去吩咐一下婆子和羅管家!”


    兩人同騎了炭火,經過工地的時候,看到羅得刀已經從柳中縣城的官窯拉迴了滿滿一車青磚,招手將羅得刀叫過來,把家中的事與他交待了一番之後,兩人打起馬,向西州的官道上馳去。


    羅得刀這人除了私人生活有些不齊整、行為偶爾有些猥瑣之外,但畢竟是近四十歲的光棍兒了,自己對自己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滿意。而且他對於自己的主人高峻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這樣還算體麵的生活,而不再是那個四處流浪的無家可歸之人,都是因了這位高大人。


    就算有的時候這位高大人不高興了會踹自己幾腳,但他知道高大人心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在這一點上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高大人。


    但是他也隱約地發現高大人身上比以往了明顯的變化。比如高大人從西州迴來後,氣色一天天好了起來,不再蒼白、無血色;體格也健壯了許多,以往高大人也踹過他,但那時高大人使了吃奶的勁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但是最近這次卻讓他胸口悶疼了好幾天。


    還有高大人現在好像正經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尋花問柳,難道僅僅是因為忙了?還是因為新娶了嬌妻,收了性子?


    想著剛才高大人坐在馬上,如此鄭重地吩咐自己要好生照看著謝氏母女,一開始,他以為高大人還是以前的高大人,在沾花惹草方麵的花樣總是層出不窮的。畢竟那位謝氏才二十多歲,連他都看得出來,要是謝氏好好將養一番,一定會比眼下水靈一倍!


    可是羅得刀又看到新婚的柳夫人坐在高峻的馬前,身體略略後傾著、倚在丈夫的身上,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的妒意。


    王達氣得暗自苦笑,有道是好男不和女鬥,這話看起來一點都不假。柳玉如這麽說就是擺明了這牧場裏的任何一匹馬都有可能是她們的嫁妝。而且自己真心是拿她們沒辦法。她們能把自己的人當麻袋扔,自己卻不能下令對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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