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帽塘村安了廣播,貧下中農可以更直接聽到黨中央的聲音。

    條件所限,每個生產隊隻有一個廣播,要求安裝在隊長門口,以便及時接受上級的指示。從此每天早、中、晚播放三次,《東方紅》開始,《大海航行靠舵手》結束。莊稼漢沒有見過這會說話的箱子,一有空就在廣播下麵望著,試圖拆開看裏麵是哪個小人在說話。崔大偉不住解釋:

    “那裏麵沒有小人,是靠通電說話的,有電,摸不得。”

    社員們多數聽不懂普通話,專來聽歌曲和公社召開的廣播會。文化大革命已經基本結束,但學理論抓路線是少不了的,以階級鬥爭為綱這個大政方針沒有變,通過廣播學習政治理論上麵有硬性規定,所以崔大偉經常趁夜把社員組織到廣播下麵聽音。起初,江誌權也到崔大偉門前的壩子裏,拿一張小板凳坐在遠遠的聽。他是反革命家屬,自己也是不清白的人,聽到“階級”、“革命”、“專政”這些詞兒殺心窩子坐不下去,幹脆迴家喝悶酒。久而久之,他的酒量越來越大,每天三頓都要喝酒。習慣越來越壞,先是醉酒後拿史月英取樂,叫她同自己濕柔,後來罵人,不是唱就是哭,史月英勸他少喝的時候,滿口“娼婦、蓑葉子(妓女)罵來,然後又罵周圍的人、罵社會。崔大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勸他。崔大偉有威信,江誌權當麵說”吵喝點“,背後一樣的狂飲。這年頭,副食品靠計劃供應,每月每戶隻有二兩酒、一斤洋油。江誌權一天就要喝掉好幾戶人家的計劃,找不到酒喝的矛盾越來越突出。不過癮的時候,常常跑到公社代銷店去談好話,偶爾也會得到恩賜。一次他從代銷店迴家途中,醉倒在山溝裏,摔得頭破血流。史月英把他扶迴家,精心照料,給他請來了大隊的太醫治療。太醫給他消毒的時候,聞到酒味,硬要喝那消毒的液體,太醫告訴他這是酒精不能喝,他才懷著戀意沒有把酒精喝下去。家庭經濟越來越緊張,這時他才意識到史月英是他的好妻子,便百般體貼,喝酒後常說著”不餓“把飲食省給史月英吃。史月英認為酒真能當飯,不讓丈夫喝酒的念頭漸漸淡薄。

    馬春也是愛喝酒的人,但他的習慣很好,每天隻喝一小杯,從來沒醉過。他見江誌權喝酒無度,誤認人為有錢揮霍,便上門來討迴那48元3角錢。江誌權家一貧如洗,哪有錢還他?史月英想了個辦法,將崔大偉給的那隻山羊頂,好說歹說馬春把羊牽走了。他是個好心人,這隻羊根本不值那個價,為了不傷感情也沒有說啥。

    太醫的消毒酒精啟示了江誌權,他借了錢偷偷到街上藥店,居然買到一瓶酒精,迴家後呷了一小口,和燒酒的味兒一模一樣,便放心喝起來。一發不可收拾,一下就喝了大半瓶。史月英聽完廣播迴來,江誌權直挺挺倒在地下不省人事,等崔大偉帶著社員趕來時,江誌權已一命嗚唿。霎時,帽塘村沸騰,眾人聚集在江誌權門前的壩子裏,悲傷、惋惜……

    在崔大偉的帶領下,很快處理完江誌權的後事。

    從此,江誌權在帽塘村消失。

    一日,史月英和江英在江誌權墳前祭祀,馬春放羊走來,同情她們:

    “現在,老江死了,你們母女的生活困難,這隻羊牽迴家喂去吧,年底才有個盼頭。”

    這時,史月英沒有了悲傷,萬分感激這位好心人,你推我讓,史月英還是把山羊牽迴了家。每天夜裏,她沒有心思去聽廣播,心裏憋悶難受的時候,便偷偷摸摸去馬春家獻殷勤:

    “你是好心人,我們忘不了你,離不開你,我兩的年齡差不多,我們結合在一起吧……”

    起初一聽這話,馬春很吃驚,後來聽慣了不以為然,隻是說:“老江死了還沒有滿五七,過些日子再說吧。”

    史月英一刻也等不得,便把這事給孔蘭仙說了。孔蘭仙覺得江誌權在世的時候對自家不薄,提撥了大偉,還蓋了房子,這個忙她幫定了。她把這事和崔大偉商量,崔大偉雙手讚成。因為他考慮到,生產隊少一個單身漢就光榮一分,孤兒寡母可憐讓馬春這個熱心人負出一點理所當然。孔蘭仙去了馬春家,翻來覆去把馬春說通了。一時間,史月英和馬春戀愛新聞成為帽塘村的頭條新聞,被人們茶餘飯罷談論著。現在,史月英可以堂堂正正進馬春的家門了,每次,她都百般體貼馬春,爭做家務外,給馬春提鞋、洗腳、按摩……還常用身體去撫慰馬春。馬春是個對異性不敏感的人,雖然拒絕史月英的過度獻情,但對她還是很關心的,把可口的都留給史月英吃,喝酒時寧肯寡酒,也把下酒的幹葫豆留給史月英。

    去公社辦理結婚手續的頭一天晚上,史月英很早就來到馬春家,經過精心洗漱後,身著麻將八條一樣的爛背心、三條般的內褲,半裸床上,不停朝馬春招手。馬春看了她一眼沒有動情,史月英起身把他按在床上,騎在了他身上。馬春被她撫弄著,有了一絲情欲。他突然轉念:

    “老江死了未滿五七,你還是他的身子,我們不能搞那個事……”

    “明天就辦結婚證,我熟於你的人了,放心搞吧。江誌權這個死鬼,不是個好東西,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你才是我最喜歡的人,我們才是天生的一對,今後……”史月英的話未說完,馬春用力把她推開,穿好衣服下床,拿出幹葫豆來,倒了一杯酒悶悶地喝著。史月英跟著起床,穿好衣服後坐在馬春身邊,見他不悅,不住安慰:

    “別生氣,結婚後再同房,其實呀,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早晚是你的人嘛。”

    史月英說了很多,馬春氣乎乎地沒有迴答一句,隻是幹葫豆咬得可可響。史月英伸手去抓葫豆吃,馬春拂開她的手,嗬斥:

    “不準吃!”

    史月英嚇得把手縮迴來:“你?你這是怎麽啦?”

    馬春紮實喝了一口酒說:“我現在什麽都不思,隻想保重自己的身體,你走吧,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女人!”

    史月英不明白:“我沒有得罪你呀,幹嘛發這樣大的火?”

    馬春指著史月英的鼻尖:“還沒有?你剛才是怎麽說的?”

    “我隻說江誌權不好,沒有得罪你呀?”

    馬春這才把道理闡明:“我們兩結了婚,如果我死在你前頭,按照一般女人的說法,男人死了男人在,你很快和別的男人好上,到時候罵我勝過罵江誌權……”

    史月英不住表示:“你是大好人,我永遠不會罵你的,請相信我!”

    馬春橫下心,把史月英推出門後說:“一刀兩斷,思想正了,找別的男人去吧!”

    馬春說完,“咚”一聲把門關了。史月英敲門、乞求……無濟於事。她沒有急於迴家,徑真去找孔蘭仙:

    “孔姨,馬春變心了……”

    “怎麽?變得這樣快,是不是有啥事得罪了她?多半是鬧著玩的。”

    “沒有……他真的不要我了。”

    屋裏的崔大偉怕史月英綿纏,出來說:“你迴去休息吧,明天我找他去。”

    早晨,烏去騰騰上升,眼看一場大雨及將來臨。崔大偉直奔馬春家,剛到簷下,瓢潑大雨撲天蓋地而至。馬春不在家,門緊鎖著。大雨一下就是兩三個鍾頭,駐點後也不見馬春迴來。馬春會到哪裏去呢?崔大偉帶著疑問迴到家裏,這時廣播響了,播送著公社的特大新聞:

    “帽塘村的廣大貧下中農,在崔大偉的帶領下,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好人好事層出不窮,貧下中農馬春,擔心公社魚塘有危險,早早守候在那裏,洪水衝垮堤壩時,他奮不顧身保住了魚苗……”

    崔大偉聽到這則新聞後,興奮不已,又疾步去了馬春家。這時,他迴來了,還不知道自己出了名。原來,他估計今早史月英要來,為了躲避糾纏,準備去街上散心,途中遇洪水,便在塘邊的草棚裏躲雨。這時,堤壩小崩,有白花花的魚躍出,他想擒到更多的魚,用竹竿木棒攔住大水……

    馬春講起事情的經過時,兩人都笑了。最後,崔大偉直截了當說明來意:“史月英不錯,你不要拒絕她,我看……”

    “別說了,這輩子我安心打光棍!”馬春之所以說這樣硬的話,是因為他對《增廣》裏“人生似鳥同林宿,大限來時各自飛”這一條有過激理解。不管崔大偉怎麽勸,他總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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