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爾斯在衣服上擦去汙血,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踏在瓦礫堆上心情複雜的看著這原本無比熟悉,此刻卻又無比陌生的城市。


    他記得腳下的房子,西十三街街口的房子,因為地段好,房子的主人將他租了出去做了商鋪,但這些年這個鋪子仿佛受到了詛咒,每一個租客最終都是生意失敗黯然離開,而現在這位租客……拜爾斯低頭望向那廢墟中露出的上半截身子,他趴在那裏,一動不動,身下的鮮血早已幹涸。如果不是他手上的那枚戒指拜爾斯幾乎無法認出那是他。


    那枚戒指的原型在拜爾斯家中,那年他買下這枚戒指,卻不知怎的,街上很快流傳出同樣樣式的贗品戒指,氣的他將那枚戒指摘了扔到了家中不知道哪個角落,他便親眼見過那個倒黴的租客手上帶著的贗品戒指,那天,是拜爾斯親自上門收“管理費”,男人很殷勤,隻是看他眉頭上的愁意便知道他也同樣沒有擺脫這鋪麵自帶的詛咒。


    “老兄,現在你不用擔心自家店什麽時候倒閉了。”他蹲下身子,看著那一動不動的身軀,憂傷的說到,他想笑一笑,可一扯動嘴角,眼角的淚水便會止不住的滑落。


    他不明白這該死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這裏,發生在這個他所熟悉,他親手管理著的城市。他不明白,他很想明白。


    “把這些木頭全都搬開,必須控製住火勢,不要讓火燒到這邊來,快!”他站起身,粗暴的一揮手,大聲的命令道,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爺們。


    幾個騎士隨從打扮的年輕人在遠處幫助受難者,拜爾斯隻是看了一眼便沒興趣管這些人,他跟教廷可不對路,確切的說甚至有些厭惡。


    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教士們,那些整日將大無畏掛在嘴邊的聖騎士們總給他一種感覺,一種虛假感,他無法理解這些人是怎樣飄渺的活著,更無法理解他們口中所說的那種崇高。


    不是一路人。


    但在這裏,兩種人匯成了一路。


    “救人啊,你這該死的混蛋,沒吃飽飯啊!”他一腳踢開一名士兵,親手抓住倒塌的牆壁,用力的向上抬,“快,小崽子,給我爬出來!要不然我可鬆手了!”下方傳來哭聲,一個男孩手腳並用的從縫隙中爬出來。


    “哭!哭個屁哭!男人哭什麽哭,什麽你找你媽?我他娘怎麽知道你……”罵道一半,拜爾斯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他看著腳下的廢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把他帶下去安置好,該死的……。”


    再抬頭便見前方的廢墟中湧出大批慌亂的人群,他們仿佛在被什麽追逐著,恐懼的向前奔走,不時向後望去。


    “怎麽迴事?又有哪個混蛋趁火打劫嗎?來人,都拿起武器來,我們要讓他們知道城防護衛隊是幹什麽的!”這一路上已經教訓了十數個趁火打劫的混蛋,拜爾斯覺得這事實在太混蛋,連自己都不屑做,所以下手很重,那十幾個人都是手腳打斷丟在原地,很難活下去。


    忙碌中的士兵們亂糟糟的抓起手邊的武器,有幾個早已不知道把長矛丟到了那裏,隻得臨時抓了根木棒在手。


    可當所有人看清從街道轉角中出現的黑色身影時,他們同時倒吸了口氣。


    乖乖……這是什麽鬼東西?!


    拜爾斯同樣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他們有著人類的外表,隻是渾身灰黑,毫無生氣,僵硬的身軀上到處都長著細小還在不斷抖動著的觸須,那模樣看起來像是某種菌類,這些東西的腦袋都像是被火灼燒過般,整個都糊成一團,隻剩下一張嘴還是完好,他們歪歪扭扭的出現在街道轉角,數量越來越多,它們的動作並不快,但一旦接近到活人幾米距離內,這些東西就如同發了瘋般,會以數倍的速度撲上去。


    看到兩個摔倒的活人被啃咬的不成人形,人們才從慌亂中醒悟過來,幾聲淒厲的慘叫摧毀了這些人最後的勇氣,大批的人們開始向後逃去。拜爾斯努力約束,也隻能聚集十餘人,他雙腿打顫,喊著放箭放箭,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身邊竟隻有兩把能夠張開的勁弩,隻是才射倒了兩個怪物便再也無法張開了。


    拜爾斯滿頭是汗,舉著劍的手因為緊張而哆嗦著。


    “放箭啊!放箭啊!混蛋,你們沒聽到嗎?!”


    “大人,沒,沒箭了……”


    拜爾斯正要迴頭,便見一簇簇弩箭射向那些怪物,立刻將兩排怪物係數射翻在地。


    “混蛋,還騙我說沒箭,這不是嗎?!”他哈哈笑著,迴頭一看,愕然的看到一隊隊士兵正迅速的在他身後的空地處集結。他看清他們罩衫上的標誌,立刻興奮的高喊:“是西邊防軍,我姐夫來救我了!”


    ……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啊!!”蒼夜一拳一拳不斷的擊打著土牆,拳頭上滿是獻血,他抱著懷中的小女孩,大滴大滴的淚水滴落在女孩潔白的衣襟上。


    幾分鍾前,在趕路途中,他來到了這處廢墟,看到那小女孩被壓在石頭之下哀聲祈求,他連忙跑了過去,讓身邊人將倒塌的石牆抬起,他便將那小女孩拖了出來。


    可又有誰能想到,拖出的隻是小女孩單薄的上半身,小女孩在蒼夜懷中,隻來得及說上一聲“叔叔,我好疼。”,眼中的神采便迅速消散。


    她還是那樣小,六七歲的模樣,本該是在父母身邊淘氣的年紀,卻不想就這樣在這裏離開,蒼夜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究竟有幾個家人。


    “陛下。”一隻手抓住蒼夜繼續捶打牆壁的手,奧露菲滿臉是淚的抓住這滿是鮮血的手,任憑蒼夜如何掙紮都不放手。


    “你放開!”


    “不,陛下您不能再繼續傷害自己了。”


    “我的事你管不著!”


    “不,奧露菲必須管。”


    “你給我放開,我數到三,再不放開我就……”蒼夜麵目猙獰的怒吼道,還未來得及數,後頸處便重重的挨了一下,立刻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你做什麽!”兩聲相似的唿喊,鋒利的劍刃立刻停在了傑森的脖頸處,傑森滿頭冷汗,高舉著雙手,小心翼翼的看著正怒不可遏的盯著自己的兩個女人。“大人,他,現在太衝動了,還是……”


    安裏手中的薔薇之刺向後挪了挪,隨後收迴鞘中,若是換做別人這一劍不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停留,但對於這個已經相處數日的男人,安裏給了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同樣這樣做的還有奧露菲,以她的速度,換做別人根本沒有再吐出一個字的機會。


    “我們先離開這裏,等待大人蘇醒。”


    ……


    “小心!”騎士長大聲唿喊,左手一把拉住自己兒子的後領,一把將他丟向後方,同時長劍向上一揚,拚的一下擋住了一個怪物快的嚇人的一擊。


    德萊恩在地上狼狽的滾了兩圈,吃力的爬起,迴頭一看,自己的父親已經解決了那個怪物,但相對的他的肩膀也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獻血正順著那有力的肌肉線條向下流淌。他們來的倉促,甚至來不及穿上騎士甲。


    “父親!”


    “迴去!”迴應德萊恩唿喚的是德裏亞堅定的聲音,他沒有迴頭,說話的同時長劍刺穿了一個怪物醜陋的腦袋。


    “不,我不走。”


    “快走,你不能留在這裏,快迴去。”劍出如虹,直接攔腰斬斷了一個怪物,但德萊恩明白,自己父親所剩的體力已不足一半,做出這個動作時明顯有些停滯。


    那不知究竟為何物的怪物正源源不斷的從前方湧來,兩人如同大浪中的礁石,頑強的對抗著那不斷撲來的浪花,一次又一次他們都像是被浪花壓在身下,卻又一次又一次再次站起。沒有退後,父子兩人都很清楚,一旦離開,這群東西將會立刻衝入災民之中,流的血便會更多。


    “不!我不走!”年輕人抓起劍,再次衝了過來。


    “德萊恩!”一聲厲喝,中年的騎士長以可怕的氣勢逼視著身後的至親,德萊恩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父親這樣嚴厲。


    “這裏是我的戰場,而不屬於你,離開這裏,作為一個騎士,要尊重另一名騎士。”德裏亞手掌緩緩拂過教廷長劍,白色的光芒附著在長劍之上,那是神聖製裁的光芒,他身前倒覆了數百個黑色身影,密密麻麻,幾乎難以數清,而前方正有更多的怪物向著這裏湧來。


    “父親……”德萊恩捏緊拳頭,望著那寬厚的背影,滿臉是淚。


    “男人不該流淚,光是這一條我就不該允許你做騎士。”德裏亞迴過頭,露出一個忠厚的微笑,他手中握緊了那散發著白光的長劍,背對著自己的孩子,“離開這裏,那些孩子還需要你的帶領,告訴你母親,我愛她。”騎士長再次邁步,附著著神聖製裁的長劍每一次斬擊都會引起一次小範圍的雷擊,聚集起來的怪物被迅速的打散。


    望著那個固執的背影,德萊恩心如刀割,他緩緩站定,向著前方的男人鄭重的施了個騎士禮,隨後轉身向後。這裏是他的戰場,他的……戰場。


    當退出三條街時,前方出現了幾個奔馳中的白色的身影,德萊恩看清來人,立刻恭敬的讓開路。


    “你父親呢?”一個身著法袍的老者當先走了過來。


    “在那裏,德裏亞騎士長抵擋住了怪物的攻勢。”德萊恩指向前方,此刻他所指的方向處忽然閃過一道璀璨的白光,一把巨型光劍從天而降,發出震耳欲聾的一擊。


    “是天堂之劍,德裏亞犧牲了。”一名盔甲齊全的聖騎士掀起麵甲,向著前方行了個莊重的騎士禮,所有人都做著相同的動作。


    德萊恩死死的捏著拳頭,他不允許眼淚再次流下,因為父親不願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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