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通常在這種氣氛中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十分鍾前,整片海域還寧靜的沒半點波瀾,現在唿嘯著的海風卻已經把海麵吹得波濤洶湧起來,一股一股的拍向岸邊。一座門前亮著微弱燈光的小木屋在風中搖搖晃晃,讓路過的行人為裏麵的主人捏把汗。這裏通常不會有什麽行人,除了偶爾會碰到三兩個迷路的外地遊客,很少有人光臨這個小的連名字都叫不出的海濱小鎮,所以這裏一直很寧靜,巧的是今晚就有兩個。

    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牽著一個五六歲小女孩的手,腳步匆忙的徘徊在海邊,焦急的向大海上張望,象是在等待什麽。那男人上身穿一件褪色的黑呢子大衣,很舊的綠帆布長褲上撕開好幾條長長的口子,一雙球鞋破了個大洞露出一個腳趾,他看上去年紀不大卻一臉滄桑,蓬鬆髒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個額頭。小女孩就不一樣了,一身幹淨的碎花連衣裙格外得體,恬靜嬌小的臉龐可愛極了,她什麽話也不說,垂著頭極不情願的被這個男人拉著走來走去,高高嘟起的嘴是她無言的反抗。

    夾著沙粒的海風吹來,小女孩渾身打了個冷戰,那男人忙脫下呢子大衣把小女孩緊緊包裹起來,自己隻穿一條破舊的背心,瘦骨嶙峋的脊背在風中微微顫抖著,叫人看了心裏怪不是滋味。兩人始終沒有說話,小女孩也沒有抬頭看一下那個男人,隻是向遠處的小木屋張望了一會,然後又失落的垂下了頭。

    木屋門前,燈光依舊很微弱,象是在給迷路的行人指路,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蹲坐在門前,胳膊擺在膝蓋上支撐這腦袋,正愣愣的發著呆。頭頂上掛著一串風鈴,風一吹,清脆動聽,海邊立刻不那麽冷清了。木屋分成前後三間,小的可憐,麵向大海的一間是店鋪,有各種各樣的小吃飲料供來海邊遊玩的遊客選購,主人全靠它養活生計,現在已早早的收了生意,中間的住房一邊是窗一邊是門,若是白天站在屋裏看,整個海邊還不如一個窗戶大,所有景象盡收眼底,最後一間放雜貨,和中間的屋子幾乎是完全相通的。

    過了好久,男孩還是一動不動的蹲坐在門前,目不轉睛的望著遠方,好象也在等待什麽,外麵太黑了他什麽也看不見,隻有唿唿的海風從耳畔掠過,屋內牆上的鍾表的指向十一點一刻。

    “她們不會來了!”說話的是男孩的媽媽,她正坐在床邊很認真的數著白天的收入,床上散放著一大堆皺皺巴巴的毛票。

    果然,聽見這話男孩很失望,他起身進了屋,把牆上日曆六月二十號的那一張撕下,又翻了兩頁,上麵歪歪斜斜的寫著幾個字:“謝天澤生日。”是啊,再過兩天就是自己的八歲生日了。往年他比任何人都盼著早點過生日,雖然從來沒收到過禮物,但還是盼,“隻要我長大了,就能掙錢幫媽媽治病!”這是他小小年紀對自己生日的獨特理解。可今年不了,因為爸爸不在了。

    天澤手裏拿著一個很大的海螺,他把螺貼在耳邊,裏麵緩緩的海風比現在外麵刮著的好聽多了。屋裏牆上還掛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海螺,這是每次爸爸出海迴來帶給天澤的禮物。

    去年爸爸和鎮上的幾位叔叔出海,一直沒迴來,小天澤心裏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什麽也沒說,他知道如果自己明白了媽媽就要更傷心了,所以他寧願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媽媽,海的那邊有什麽?”隻要每次媽媽懷疑的看著小天澤時,他就會眨巴著眼睛這樣問。現在也一樣,媽媽看出了自己的兒子是有心事的,她停下數錢,開始不安的注視著兒子。天澤的反應總是很機智。

    “海的那邊有天澤的爸爸和媽媽的爸爸,”媽媽終於又安心了,“天澤的爸爸要給天澤掙錢,媽媽的爸爸要給媽媽掙錢,”她認為這是騙小孩子最好的答案了,“過兩天是天澤的生日,告訴媽媽想要什麽?”她盡可能的讓自己顯得高興。

    “天澤什麽也不要,”天澤搖搖頭,他不敢要禮物,如果要了,媽媽一定會比現在更辛苦,兩年前已經發生過這樣的事,六歲的小天澤喜歡上一個玩具槍,爸爸常常要出海好多天不迴來,媽媽就趁著小天澤晚上睡著的時候偷偷跑去鎮上的膠皮廠上班,三個小時五毛錢。終於有一天,小天澤哭著從工廠裏在工人阿姨們驚愕的眼神中把媽媽拉迴了家。媽媽的手容易過敏,在漂白水裏泡了好幾天已經腫的變了形,從那以後小天澤什麽都不要了,“我要媽媽給我做好吃的。”這是最能讓媽媽心安理得的迴答。

    媽媽果然很高興,她繼續把錢整理好,忽然眉頭皺了皺:“又比昨天少了六毛錢!”

    “沒關係,”小天澤理解媽媽的意思,“今天收攤早,明天就好了。”

    媽媽笑了笑,用皮筋把一疊一毛的一疊五毛的和幾張一塊的分別紮好,小心翼翼的放進一個有些褪色的紅色月餅包裝盒裏,這是他們娘兒倆過日子的全部家當。

    收音機裏又在重複白天的天氣預報:“……今晚將會出現特大暴風雨,請沿海居民作好防範準備……”小天澤一下子緊張起來,他是非常懼怕暴風雨的,那天晚上的情形和今天一樣,收音機裏說的話也一樣,爸爸好幾天沒迴來了,一個警察叔叔和媽媽談了一會話,媽媽比往常早早的哄小天澤入睡。當天夜裏電閃雷鳴,暴雨大的象是要把小木屋一口吞掉似的,小天澤躲在門後看見媽媽使勁咬著被子很痛苦的蜷縮在床上,淚水把被子浸濕了大大的一片,外麵震的腦漿子疼的炸雷沒能掩蓋住媽媽歇斯底裏的哭聲,那哭聲把小天澤的心都撕碎了,於是從那天起他開始懼怕打雷,也是從那天起爸爸“去了”海的那邊。

    小天澤匆匆的進了自己的小房間,鑽進被子裏嚇的渾身發抖,說是小房間,其實就是用一塊木板在牆角擋出的小閣間,隻能放下一張床而已。

    媽媽無奈的歎了口氣,對兒子的愧疚讓她鑽心刻骨的痛,連買一個玩具給兒子作為生日禮物的願望都是奢侈的。她必須要狠心的攢錢,因為下個星期小天澤就要背起書包上學去了,現在學費還差許多,盡管鎮上那麽多的好心人晚上把錢偷偷從門縫塞進她家裏,但是第二天她還是要毅然決然的還迴去,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為了盡可能的把這位媽媽形容的更貼切,我要著實費些筆墨。她沒有讓人一見難忘的嬌媚麵孔,也沒有讓人浮想聯翩的性感身材,十年來她的美麗氣質被消磨怠盡,人群之中她已經絲毫不引人注意了,她有個既好聽又耐人尋味的名字——袁思思,這應該是全鎮人最尊敬的一個名字了。十年前二十歲的袁思思突然出現在小鎮上,當時她是那麽的惹人注目,人們都知道她是從一個叫“天堂”的地方來的,她總是義不容辭的幫助任何一個人,人們新奇的觀察她的每一天,從上街買菜到洗衣做飯,從織網補船到相夫教子,慢慢的,她的善良和睿智在鎮上傳揚開來。

    而她的丈夫,那個叫“傻蛋”的窮小夥子,一下子從人們嘲笑的焦點變成了讓所有男人妒忌的對象,他有什麽資格擁有這樣美麗的女人呢?這個問題曾一度成為全鎮人最熱門的討論話題。除了捉魚他連份正當的工作都沒有,大字也不識一個,從小沒爹沒娘孤苦伶仃的,甚至連個名姓都沒有。人們還都依稀記得當年那個傻婆娘抱著一個肉球滿街亂跑的情景,或許是天憐憫,這婆子瘋癲了半輩子孤苦了半輩子,突然就不知從哪撿了這麽個小東西,可惜沒幾年這婆子就得病死了,於是鎮上少了個老要飯的多了個小要飯的。

    “傻蛋,傻蛋,學兩聲狗叫,我就給你吃香饃饃……”

    “傻蛋,傻蛋,給我磕個頭,就給你肉吃……”

    大街上,經常可以見到一幫小孩子堵住“傻蛋”把他當猴耍。當然,大人們也會偶爾出來阻止,把可惡的小孩子們趕走,然後給他些吃的。

    要不是人們的熱忱幫助,恐怕“傻蛋”早就餓死街頭了吧?現在卻有了這樣的福氣,人們想不通。

    傻蛋長到十四歲的時候,已經是個虎背熊腰的大小夥子了,沒人再敢欺負他,可他還是那麽傻,比他那個傻娘還要傻,人們都這麽說。

    這一年,鎮上來了個老頭兒,五十多歲渾身髒兮兮的,人們施舍些吃的打發他快點走,可他賴在鎮上就是不肯離開,說是自己的兒子沒了他出來找兒子來了,言語間有些神誌不清。傻蛋二話不說把他接到了自己家裏,比親爹還要親的養了起來,這一養就是六年。老頭兒死了以後,鎮上兩百四十三戶人家全部來參加了葬禮,沒有一人缺席。

    “海的那邊有天澤的爸爸和媽媽的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是沒有人能體會她的心情的,她本不該墮落在這樣清苦的生活中,她本該擁有一個“天堂”的,錦衣玉食和宮殿般大的家曾讓她象個公主一樣的高高在上,可現在卻要為中午的菜是否要加點肉而思索良久。她沒有抱怨過,自從那個傻傻的男人走進她的世界裏之後,她滿心歡喜的把一切托付給他,隻為了能擁有和他一起的幸福生活。出乎她意料的是,整個家族的反對聲和責難聲鋪天蓋地,從小把她當成心肝的慈愛的父親仿佛一下子變成了惡魔,扼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把她殺掉。她義無返顧的放棄了那個人們眼中的“天堂”,父親的一句“你永遠不再是我的女兒”把她的心撕的粉碎。

    現在,天澤的爸爸狠心的丟下了這個家和她們母子,這個曾讓她發誓要用一生去努力嗬護的男人被大海搶走了。她已經忘記了當初自己是怎樣麵對咆哮的大海咆哮,怎樣在生不如死中硬挺過來的,兒子還小,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是那麽堅信爸爸去了海的那邊,於是兒子變成了她的全部。

    兒子對暴風雨的懼怕讓她更加的厭惡這種天氣,這種鬼天氣不僅會讓她們母子沒有生意做,還一定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她越想越生氣,胸口血氣往上一湧,忍不住的咳嗽起來。她早已習慣了這樣難受的咳嗽,以前每月咳一兩次,後來每星期咳一兩次,現在每天都要咳一兩次。她盡量壓小聲音,生怕吵到兒子。

    果然,小天澤慌張的跑出來,熟悉的倒熱水在抽屜裏拿藥,小心翼翼的端到媽媽麵前,吹吹水上的熱氣:“媽媽,該吃藥了。”

    媽媽把藥吃下,喝了兩口熱水,唿吸慢慢平緩下來。這時突然有人敲門,小天澤忙去開門,伴隨一聲“吱呀”的開門聲,小天澤愣住了,媽媽也有點出乎意料。門外站著的正是剛才在海邊不安徘徊的那個男人和小女孩。

    “看來天要大雨了,我想讓孩子在您這避一下,”那男人指著外麵的天很抱歉的笑著說。

    外麵的海麵出奇的平靜,一絲風都沒有,隻不過天更黑了,而且低壓壓的讓人窒息。

    “沒關係,”天澤媽媽爽朗的答應了,有點怪異的打量著那男人。

    小天澤趕緊讓開身體,給小女孩和那男人騰出一條路,小女孩仍舊低垂著頭,那男人把女孩推進屋裏:“聽話!”然後很匆忙的向海邊走去。天澤媽媽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問清楚原因,他已消失在夜幕中。母子二人開始第一次這麽仔細的打量這個女孩。

    “你叫小雪?”終於盼來了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天澤有些激動。

    女孩的確叫小雪,她抬起頭看了看母子兩人,燈光的照耀下,她精致的小臉更顯得惹人喜愛,隻是看上去很疲倦。小雪不說話,旁若無人的坐到牆邊的小板凳上,雙手抱住膝蓋神色憂鬱的望著地板。

    “她是不是餓了?”天澤拉拉媽媽衣角,小聲問。

    媽媽心領神會,進了後麵的小廚房,一陣叮叮當當的鍋碰勺,很快有香味飄出來。天澤遠遠坐在小雪對麵,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對於天澤一家人來說,小雪既熟悉又陌生,反正從天澤剛剛懂事開始,她就出現在了他的印象中,在他看來,他們兩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盡管對她除了知道叫小雪外一無所知。

    七年前的今天,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來到這裏,她的眼神是那麽憂鬱,站在海邊遙望海的盡頭,從天蒙蒙亮到深夜,一動沒動,好象在等什麽重要的人,嬌美的麵容蒼白憔悴,天澤媽媽上前詢問,她隻是淡淡的笑,什麽也不說。第二年的今天,她又來了,抱著一個女嬰,又是從天蒙蒙亮到深夜,滿懷希望的向大海上遙望,第三年,天澤開始記事,女嬰變成一個小女孩,隻是那女人的臉更加憔悴。於是,每年的今天,神秘女人一定會帶著她的女兒準時來到海邊,每年天澤都想盡辦法試圖和小女孩說上幾句話,直到去年,天下起了大雨,那個女人隻好帶著小雪來到天澤家裏。

    “你餓了嗎?”小雪疲倦的蜷縮在媽媽身邊,天澤很關切的問。

    “恩,”小雪終於從媽媽的眼神裏得到了一點允許,她點點頭,這是她第一次迴答天澤的問話。

    於是,天澤媽媽炒了一大碗雞蛋,天澤很高興的看著她狼吞虎咽的全部吃下去,盡管媽媽從來沒有舍得給他炒過這麽多雞蛋。

    “小雪,要謝謝阿姨,”神秘女人第一次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很溫柔,讓人聽了心裏很舒服。可是天澤明明看見,她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血色了。

    “謝謝,”小雪乖巧的道完謝,然後拘謹的迴到媽媽的身邊。

    “不用謝,”天澤的爸爸收拾了碗筷,遞給小雪一杯熱水,“暖暖身子吧。”

    “爸爸,給她拿條毛巾吧,她渾身都淋濕了,”天澤看見小雪在發抖,趕緊告訴爸爸。爸爸馬上進後麵拿來一條毛巾,交給那女人。

    “謝謝,”女人坐在牆邊的小板凳上仔細的為小雪擦幹淨臉。

    “他叫你爸爸?”小雪新奇的問天澤爸爸。

    “是啊,”天澤爸爸憨厚的笑著說,“怎麽了?”

    “媽媽,‘爸爸’是什麽?”小雪對那女人的這句提問讓天澤一家人著實的怔了半天。

    “不要亂說,”小雪媽媽慌張的輕聲責備,“以後媽媽會告訴你的,”她不好意思的對天澤一家人笑笑。

    天澤媽媽一直沒說話,她安靜的觀察這個女人,她什麽都不問,因為無論問什麽,她也不會說。

    而今年,天澤日盼夜盼總算等到了這個叫小雪的女孩,不過那個漂亮女人變成了一個髒兮兮的男人,還有兩天就是他的生日,他希望自己能有個朋友陪著他和媽媽,在他看來,小雪就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今天,小雪又象去年一樣疲倦的蜷縮在牆角,天澤媽媽也一樣炒了一大碗雞蛋端給小雪:“吃吧,小雪。”她盡量讓自己象小雪媽媽的聲調。

    可是小雪一動不動,一滴眼淚從她的臉頰劃落,“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板上,是啊,一年前的今天她還不曾這麽落魄這麽可憐。

    “孩子,你怎麽了?”天澤媽媽忙放下碗,撫摩著小雪的頭,輕聲的問。天澤也慌了神,湊在一邊,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小雪沒說話,隻是眼淚更止不住的湧出來。

    “你媽媽呢?”天澤和媽媽麵麵相覷,不禁問道。

    “死了,”小雪顫抖的迴答讓人心酸。

    “剛才的叔叔是誰?”天澤媽媽隱約感到事情有點不妙。

    “他說他是我爸爸,”小雪抬起頭,浸滿淚水的眼睛裏堆滿了問號。

    “小雪不哭,”天澤媽媽把小雪攬進懷裏,“告訴阿姨發生了什麽事?”天澤在一旁也忍不住抹眼淚。

    外麵已經黑的可怕了,天低沉的仿佛馬上就要塌下來似的,海麵靜的叫人心神不安。突然,兩聲清脆的巨響一下把死寂的天空劃破兩個大口子,整個鎮驚動了。

    “打雷了!”天澤嚇的渾身一個激靈,一頭鑽進媽媽懷裏。小雪也有些害怕,小孩子都是害怕打雷的。

    可是,機警的天澤媽媽聽的出來,這哪裏是打雷,分明是兩聲槍響,她心頭一震,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外麵霎時間瓢潑大雨就鋪天蓋地起來,伴隨著怒吼的海風,仿佛整個大地都在晃動,海麵上的筆直的浪濤好象要吞噬這個小小的海灘,這樣的大雨對於小鎮來說還是第一次,這時候全鎮人應該都沒有心思睡覺了,猛烈的暴風雨震耳欲聾,讓人們無暇去顧及剛才奇怪的兩聲“炸雷”。

    “你們好好在家待著,”天澤媽媽終於坐不住了,她要馬上把這件事告訴警察,她找了一件雨衣準備出門,家裏沒有電話,她隻好步行去四五裏外的鎮派出所,她認真的囑咐兩個小孩子,“無論誰敲門都不許開,”他尤其鄭重的交代給天澤,“別讓任何人帶走小雪!”

    天澤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還是堅毅的點點頭,目送媽媽消失在大雨中後,立刻把門緊緊的插好,讓小雪坐下:“快吃點吧?你會餓的。”

    小雪又恢複了她的冷漠本色,對天澤的話不理不踩,但是外麵的轟隆聲讓她顯出幾分驚恐神色。

    “別害怕,有我保護你,”天澤幾時忘了自己是最怕打雷的。

    小雪這才安心的吃碗裏的炒雞蛋,天澤坐在她對麵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大口大口的吃。

    “你為什麽總是不理我呀?”對於這個問題,天澤一直很疑惑。

    “媽媽不許,”小雪連頭都不抬。她不敢抬頭,她害怕一旦抬頭就真成了這個男孩的朋友,媽媽曾經那麽嚴厲的警告過她不許隨便作男孩子的朋友,她把媽媽的話當聖旨似的牢記在心裏,盡管每年她都乞求媽媽和這個小男孩玩一次,但最後得到的一定是更嚴厲的責難。

    “哦,”天澤點點頭,“過兩天是我生日,”天澤終於忍不住內心的興奮脫口而出。

    小雪抬頭看一眼天澤,沒說話也沒什麽祝賀的表情,繼續低頭吃東西。

    “你能留下來不走嗎?”天澤絲毫不因她的無禮而生氣。

    “為什麽?”小雪又抬頭看了一眼天澤,她雖然冷漠,卻不冷血,天澤眼裏的真誠她能看到。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歡你,”天澤無邪的笑了,“求求你了,笑一個嘛!”

    小雪沒有笑也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吃東西。天澤無趣的嘟起嘴,不再打攪她填飽肚子。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兩人嚇了一跳,小雪膽怯的躲到天澤背後。

    “別害怕,有我保護你,”天澤象個男子漢一樣挺起胸膛說,盡管他也很害怕,“誰?”他壯足膽盡量大聲的喊道。

    “雨太大,讓我們進屋避避吧?”門外是一個男人很著急的求救聲。

    天澤不知所措起來,到底該不該開門呢?雨那麽大,讓人家在門外幹淋著,實在沒有禮貌,可萬一是壞人怎麽辦?媽媽出門前囑咐,絕不能讓陌生人進家門,可是……他為難的慢慢把手靠近了門把手。

    門外,大風大雨狂奔肆虐,一道閃電把天空劈成兩半,緊接著一聲轟隆地動山搖。

    兩個披雨衣的男人正用力的敲門,一個猴臉精瘦,故意扯著公鴨嗓喊:“求求你了,讓我們進去吧?”另一個則虎背熊腰滿臉贅肉,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一拳一拳仿佛要把門板拆掉。兩人敲了一陣,見房門緊閉,猴臉公鴨嗓迴頭向一個始終低沉著頭的中年男人請示,“秦爺,您看是不是……”

    秦爺披一件雨衣,額頭和臉被帽簷完全擋住,看不出長什麽樣子,旁邊一個三十歲上下一副瓜子臉的英俊白皙男子畢恭畢敬的給他撐著傘,自己大半個身子淋在雨裏,他叫辛歌,在秦爺身邊侍奉了五年,公認為是秦爺手下最忠心的一個。秦爺點一下頭,那黑臉夜叉馬上後退幾步,拉弓開馬準備撞門,這時,門“吱呀”開了,小天澤怯怯的站在門內,隻有他一個。

    猴臉一步跳進門裏,四下掃視一翻,除了幾件破舊家具和眼前這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外再沒其他。秦爺和辛歌站在門外,夜幕裏就象兩個穿鬥篷的魔鬼。

    黑臉夜叉從懷裏掏出一張兩三寸大小的相片,推到天澤麵前:“小子,見過這個女孩嗎?”

    天澤被這極惡的聲音喊的心裏難受,瞄了相片一眼,搖搖頭,他盡量讓自己的第一次撒謊逼真些。

    猴臉早趁著這段時間把屋子從裏到外仔細的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於是和黑臉夜叉一齊出了門,在秦爺耳邊嘟囔幾句,秦爺點點頭,四個人消失在暴風雨中。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影子,天澤才“砰”一聲把門頂上,長長的舒一口氣,他顧不得定神,匆忙把牆角的一個小木櫃移開,拆掉牆上的木板,小雪正抱著腿蜷縮在裏麵。這個夾縫是有來曆的,有一年的晚上,家裏進了賊,把稍微值點錢的東西洗劫一空,沒辦法,爸爸就在牆上做了這麽個夾縫,藏些比較貴重的物件,小雪嬌小的身子正好可以塞在又窄又小的夾縫裏。

    “他們在找你,”天澤把小雪拉出來,拍拍她身上的塵土,“他們是誰?”

    “不知道,”小雪搖搖頭,“我害怕!”

    “有我在,別害怕!”天澤再一次重申他的勇敢。

    小雪用力的點點頭,嘴角劃過一抹笑容,看來她的確很信任這位朋友。

    小雪看了看牆上的鍾表,已經十二點半了,失落的垂下頭。

    “你累了?”

    “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剛才那個……”小雪頓了頓,有點不習慣,“那個爸爸說,要帶我去給媽媽過生日,現在已經過去了……”

    天澤也跟著難過起來,他靈機一動,指著掛滿一牆壁的海螺問小雪:“喜歡哪一個?”

    小雪不知道天澤什麽意思,指了一個最大顏色最鮮豔的。

    “真的?你也喜歡這個?”天澤很興奮的把那個螺小心翼翼的取下來,“這個也是我最喜歡的,”他把螺放在小雪耳邊,“聽到什麽了?”

    “唿唿,唿唿……”小雪認真的學起來。

    “這是海風,爸爸說,這裏麵有最疼自己的那個人的聲音,”天澤也貼在自己耳邊聚精會神的聽,“媽媽說,爸爸去了海那邊,可我知道,爸爸不會迴來了,所以我常常聽這裏麵的聲音,就象爸爸在說話,”他把螺推給小雪,“送給你,想媽媽的時候就聽她說話。”

    小雪把螺貼在耳邊,聚精會神的聽,她笑了,第一次這麽毫無顧及的笑。

    “想和我說話的時候,就告訴它,我一定能聽見,這是我們倆的秘密,”天澤取下另一隻螺,“你叫什麽名字?”他對著海螺小聲問。

    “小—雪!”小雪對著海螺一字一頓,“你—呢?”

    “謝—天—澤,”天澤學著小雪的音調。

    “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麽?”

    “幫媽媽看店,她太辛苦了。”

    “做醫生吧,我也想做醫生。”

    “為什麽?”

    “做了醫生,媽媽就永遠也不會生病了,”小雪眼裏閃著淚光,她知道生病是會死人的,媽媽就是因為生了病才永遠離開的。

    “好,好,我做醫生,我做醫生……”天澤慌了神,忙去擦小雪臉上的眼淚,“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成為最好最棒的醫生。”

    兩個簡單的孩子用兩隻海螺做著簡單的近乎幼稚的遊戲,但他們很開心,這一刻連整個世界都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小雪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用紅線係著的玉墜,剛才天澤一直在打量這塊玉墜,翠綠滑潤的玉身幾乎透明,玉裏麵有一滴鮮紅色的東西,像是血。天澤當然看不出這是一塊成色多麽上等的玉石,他隻是好奇為什麽是半塊,好象被敲碎過似的,上麵還有幾條斷斷續續的奇怪花紋。

    “給你的,”小雪把玉墜塞進天澤手裏,“生日禮物!”

    “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天澤驚喜萬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媽媽留給我的,別弄丟了,”小雪擔心的囑咐道。

    天澤很猶豫是否該收下這份過於貴重的禮物,但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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