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道時間,或者是淩晨4點,或者是5點。我獨自坐在家裏儲藏室的地上,看著麵前的一個很大的旅行袋發呆,因為裏麵裝著兩個國家和一個地區的錢幣,而且還全都是大麵額、一疊疊的,保持著從銀行裏取出來的樣子,很整齊。我隨便翻看了一下,如果不管它的麵額是500的港幣,還是100的美元,換成同樣體積的百元人民幣,可能會超過2百萬。但我並不想把這些花花綠綠的鈔票完整的數一遍,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我現在需要決定的是‘該怎麽處理這些錢’。如果留下,不管是200萬還是800萬,它都是我的財產,我很高興。如果交給警察,不管是200萬還是800萬,它都不是我的,我無所謂。而如果我最終留下它,但它又因為不是阿琛的錢而來路不明的話,那不管是200萬還是800萬,我都死定了。當然,還有另一個選項,就是‘拿一部分’……

    不過,其實也無所謂,怎樣處理都無所謂,起碼我‘曾經擁有’過……我想著,竟然坐在儲藏室的地上,開心的笑了起來,隻是笑聲被我刻意的卡在了喉嚨裏,發出‘嘿嘿嘿’的怪音,而不是開放式的‘哈哈哈’。這並不是因為突然擁有一大筆錢而高興,而是因為突然擁有一大筆錢而煩惱、最後‘惱極生樂’。

    另外,除了錢的問題,我還需要解決幾本阿琛的筆記。筆記和這些錢放在一起,裏麵並沒有記載某年某月的旅遊心情、或是某月某日的情人約會,而是阿琛的公司經營狀況、意外或特殊的商務事件、私人財務收支、阿琛的自我剖析、以及他對自己的一些夢境的記錄。

    我需要‘決定’,但又不想決定。但當我去小客廳拿香煙和啤酒的時候,我卻突然決定了,就是——‘不決定’。因為阿琛已經死去,不管我現在怎麽做,都已經不可能再將他喚醒。而阿琛的父母已經去世,他也沒有兄弟姐妹,家鄉的親戚對阿琛又不好,所以,並沒有合適的人來繼承這筆錢。至於那些文字資料,我可以找一個妥善的辦法,盡量及時的把它們交給警察。當然,如果這些錢來路不明的話,我也不用急著暴露自己與案件的聯係,因為目前並沒有人知道……

    我發現,因為那些錢和自己本能的欲望,我已經走火入魔了,甚至不再去想那個死不瞑目的人頭。不過我又想,隻要是‘人’碰到這種情況,可能都會經曆一場激烈的思想鬥爭……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大堆理由,去支持自己‘以靜製動’的想法。於是,我又放下了香煙和啤酒,迴到了儲藏室,戴上了洗衣服用的塑料手套,先把旅行袋裏的錢盡量堆放整齊,再把剛才拿出來的衣物又從新塞了迴去,隻把阿琛的那幾本筆記留在了外麵。

    最後,手套和塑料盆被我放迴了原處,而一個很大的帆布旅行袋還是鼓鼓囊囊的、靜靜的躺在我家裏的儲藏室裏。我關上電燈,拿著幾本筆記,又迴到了小客廳,安靜的坐了下來,似乎我從未見到過那些錢。

    微風還是一點點的從窗戶掠過,窗簾還是不時發出‘沙沙’的聲響,落地台燈還是非常柔和的亮著,隻是牆上的掛鍾,已經指向了5點的位置。我吸著香煙,喝著冰涼的啤酒,手裏捧著阿琛的幾本筆記,一本本的翻閱著。我既在偷窺另一個男人的內心世界和個人隱私,也在努力的尋找,企圖為自己找到一個決定‘那堆鈔票歸宿’的理由。同時,也使得自己能夠心安理得,不會在夜裏老是被阿琛反複不斷的‘念叨’。

    我對阿琛的夢境很感興趣。因為在以往和阿琛的交往中,雖然他從沒有深談過自己夢境的內容,但他曾經透露,‘頻繁而奇異的夢境’可能是我們兩人的一個很大的共同點。另外,先偷窺阿琛的夢境,也可以避免我很快做出決定,使得那個誘人的旅行袋能夠在我身邊多呆一些時間。

    於是,我首先選擇了阿琛的那本關於夢的記敘,然後躺在了沙發上,開始仔細的閱讀。我發現,本子裏每頁記錄夢境的文字多少不一,但都有阿琛後來又加上去的注釋和說明……

    ——1988年8月21日

    ……我突然聽到一種聲音,好象是貓在抓沙發的扶手。繃緊的沙發布被貓眯尖利的爪子鉤起來,然後又彈迴去,發出‘哢叭、哢叭’的聲響。我睜開眼睛,從沙發上慢慢爬了起來。天色很暗,但還沒有完全變黑。我看到家裏的貓眯正安靜的睡在自己的窩裏,家裏的門是關著的,透過開著的窗戶,可以看到院子裏空無一人,沒有一點聲音。

    我很奇怪,於是慢慢的向裏屋走去……

    我發現,父親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被厚厚的被子蓋住了全身,遮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張臉,一張消瘦的臉。粗糙的水泥地上,擺放著幾個白色的臉盆。窗戶沒有開,屋裏不僅黑暗,而且空氣渾濁,連唿吸都有些困難……

    突然,父親開始在床上扭動起來,似乎想掙脫厚厚的被子。我立即走了過去,想幫助他把被子掀開,但他竟一下揭開了被子,迅速地跳到了地上。我非常驚訝,因為他沒有穿衣服,全身赤裸,而且骨瘦如柴。我楞了一下,他卻又走到了我的身後。“水,”他說,“我要吃藥。”我馬上轉過身,發現一具骷髏站在我的麵前……(早上我去單位上班,就接到了家鄉親戚打來的電話,說我父親已經去世,要我趕快迴去處理喪事。)

    我躺在家裏小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拿著阿琛的夢境筆記,享受著窺探別人隱私的樂趣。但當我翻開第二頁並開始閱讀的時候,我逐漸感到有些驚恐,於是一口就把手中的啤酒全部喝完,試圖減低一點自己心髒的壓力。因為阿琛所記敘的這一個夢境,竟然與我的夢境驚人的相似……

    ——1988年12月1日

    ……我背著沉重的包裹,一個軍綠色的大布包,在空曠的荒野上行進。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的想法或思考,隻是在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焦慮,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前途未卜……

    ……好象是一座沒落的廟宇,又好象不是。牆上貼著花花綠綠的標語,街道上沒有一個人,非常安靜。而我,就躺在這座類似廟宇的房子的牆角,蜷縮著慢慢睡去……

    ……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不僅忍受著寒冷,還要忍受耳邊的嘈雜與喧囂。我終於睜開眼睛,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隊身穿綠軍裝、手臂上戴著袖標的年輕男女,手裏拿著彩旗,嘴裏喊著口號,從我的身邊走過,但我卻怎麽也聽不清楚他們喊的是什麽……

    ……一個女人走在我的前麵,帶著我,好象是給我領路。而我則順從的跟著她,來到了一個寬闊的院子。似乎是一個曬穀子的地方,隻是在旁邊有一座三層的古塔,而一個男人正站在古塔的三樓圍廊上,好象還戴著眼鏡……

    ……我似乎在重複著一種簡單的生活。每天都去割草,而且是反複的割,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有時,那個帶我到這裏來的女人也會出現,手裏拿著一些小魚,但她的長相卻總是顯得很模糊。我似乎和她很熟,可是又從不說話,我也老是記不清楚她的容貌……

    ……我很無聊,總是躺在古塔的角落裏昏睡,隻是偶爾會和一個瘦弱的男人聊天。我有時也會看書,翻看著幾本發黃的書籍,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麽,但其中一本的封麵上寫著‘草娃’兩個字。而一個駝背老太婆會經常從我身邊走過,手裏端著一個土砂鍋,然後慢慢的沿著塔內的木樓梯,向上麵走去。隻是,我怎麽也看不見她的臉......

    ……我站在一個破舊的蚊帳前麵,手裏拿著一本書,慢慢的翻閱著。一張很爛的木桌就放在我的旁邊,上麵堆滿了許多發黃的書籍,而一個男人正背對著我趴在木桌上麵,穿著已經洗得發白的幹部服,手裏拿著鋼筆,似乎在專心的寫著什麽。我拿著書,從屋裏走出來,站在古塔的圍廊上,看著樓下空曠的院子。頓時,一種淒涼的孤獨感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文革時期,特別是鬧得很兇的那一段日子,我才10歲左右,沒有機會去深切的感受那次紅潮,而進入70年代以後,家鄉又還相對平靜,所以,我頭腦裏對於文革的記憶非常模糊。我不知道,怎麽會突然夢見這麽一段奇怪的經曆。不過,幾年以後,當我租酒店的8樓,我卻發現街上小吃店的蘭姨非常眼熟,很像夢境裏那位領路的女人,但我不敢確定,因為我從來也沒有看清楚夢裏那個女人的臉。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就主動的去和蘭姨搭訕。結果,當她斷斷續續的說起一些往事,而我又把自己的夢境告訴她以後,我們兩人都非常的吃驚。)

    〈二〉

    當我最終看完這則夢境的時候,我一下從沙發上爬了起來,也非常吃驚。因為阿琛竟然和我夢見了同樣的場景,就連蘭姨也出現在阿琛的夢境之中。而我和阿琛還在這個場景中分別‘扮演’了兩個不同的角色,體會了曾經真實生活在這裏的兩個活生生的人的一點經曆和感受。在夢境之中,我是那個獨自住在塔樓第三層的人,阿琛則是一個住在一樓的人。我的夢、阿琛的夢、蘭姨的經曆,共同指向了一幅曆史圖景。但是,這段曆史究竟具有什麽樣的意義,還是僅屬於一種偶然的靈異感應,我卻無法知曉。

    我想起了昨天下午,當我敘述自己的夢境的時候,蘭姨隻是表現得非常驚訝,而並沒有提及阿琛,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我想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去冰箱裏拿了一瓶啤酒,打開後先一口氣喝了半瓶,然後又拿著剩下的酒迴到了小客廳,躺在了沙發上,繼續著我的‘偷窺’之旅……

    ——1988年12月5日

    ……一個安靜的上午,陽光溫暖而平和,既不刺眼,卻又把所有的一切照耀得非常明亮。我站在一座用原木搭建而成的小橋上,唿吸著清新的空氣,欣賞著腳下清澈小溪的歡快流淌。而一座兩層的木屋,就坐落在小溪的旁邊,顯得一塵不染……

    所有的一切,構成了一幅無法用畫筆描繪的美麗圖景,而我也深深的陶醉於畫卷之中,是那麽專心,以至於忘記了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若非一位年輕女子姍姍來到我的麵前,我可能會永遠留在這塊畫布的中央……

    ……我略感詫異,怎麽也想不起她的名字,甚至還是沒有記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不過,一切還是像一場無聲電影似的進行著。她把我領進了那所兩層樓的木屋,讓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繼續享受著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她對我微笑,像對老朋友一樣的笑著,一麵走上了帶有扶手的木梯,一麵對我說些什麽。我雖然什麽也沒有聽見,但還是領會了她的意思。她讓我稍等一會,她去叫他從樓上下來。當然,我根本不明白這個‘他’是誰,而她也很快消失在我的眼中。我茫然的坐著,等待著處理一件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這是一個非常平凡的夢境,本來是沒有記錄的必要的,但也許是我留戀夢中的美景,所以還是在筆記裏寫了幾行。而在過了兩年以後,當我已經完全不記得這個平凡的夢境之後,它卻奇妙的發生了……一次,我正準備從阿姆斯特丹趕迴香港,老板卻突然打來電話,告訴了我一個郊區的地址,要我馬上去一趟,說那裏有兩個朋友,準備了一些物品,要我順便帶迴香港。他還說,我曾經見過那兩位朋友,隻是可能印象不深。於是,我立即趕到了那裏,看到了夢境裏的圖景。不過,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曾經夢見過,隻是覺得好象來過,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而當我辦完事情,從兩層木屋裏走出來,又站在那座用原木搭建的小橋上以後,我才慢慢迴想起了自己的夢境。事後我發現,自己的經曆和心情,完全和夢境裏一樣,也正因為我在當時並沒有想起自己的夢境,所以整個過程才沒有因為我的‘知曉’而被破壞,一切都像從沒有發生過一樣……我想,如果我當時記起了自己的夢境,改變了事物的進程,又是否會影響到‘曆史’、或者是‘未來’呢?)

    我躺在沙發上,閱讀著阿琛的筆記,完全明白阿琛的感受,同時也使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些相同的經曆。不過,其實我對阿琛的最後一段注釋更感興趣,因為我也有著相同的疑惑。

    我想著,喝了一大口啤酒,又接著往下看……

    ——1988年12月14日

    ……一座建設得有些雜亂、但還算緊湊的城市,是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很大的陡坡,窄小的道路是這座小城的特點。我從沒有看見過它的全景,隻是在心裏知道,它是一座平凡而灰暗的小城。

    我經常在街上漫步,背景也總是一幢三角形的大樓。可能是周圍的低矮建築太多,從而襯托出了它的高大,使它在我的心目中是那樣的宏偉。周圍是用褐色方磚砌成的小道,非常窄小,幾乎沒有行人。

    有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走出了這個單調的背景,來到了一個賣報刊的街邊小店,看著一張蝙蝠俠的宣傳海報和一張f1新型賽車的廣告彩圖,興奮不已……

    ......

    ……我有一間沿街的小屋,光線不好,但是和小鎮極為協調,都處於灰色的朦朧之中。我站在門外,可以看到小屋裏的一切。有一張老式的木床,一個陳舊的衣櫃和一張被胡亂漆過的方木桌。衣櫃直接對著大門,木桌也老實的呆在屋子的正中央,隻有那張小床,總是沒有固定的位置,一會被放在左邊、一會又被放在右邊。

    門外是人行道,種植著幾棵附滿灰塵的行道樹,枝椏也沒有多少葉子,很少有人從這裏經過。天空總是很灰暗,整個小城也顯得很肮髒,到處都附著塵土。

    我站在自己小屋的門外,麵對著空蕩蕩的街道,看著被微風刮起的塵土,心裏卻格外平靜。

    這時,有兩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並和我打招唿,似乎我們認識。很快,有一個女子走了,隻留下一個我並不認識的‘她’,和我站在人行道上愉快的聊著。

    我們談了很多事情,也談得很久,從門外談到了屋裏,最後又坐在了那張木桌的前麵。我逐漸感覺她並不陌生,我們似乎已經認識了很久。我雖然還是沒有搞清楚聊天的主題,但竟然忘卻了時間……

    當天色很晚的時候,我和她睡在了屋裏的小木床上,但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隻是到了半夜,她慢慢的靠近了我,因為她知道我是多麽的需要‘愛’。我便側著身體,輕輕的抱住了她,而她則緊緊的抱住了我。我這才注意到她的長相,不算非常漂亮,但那張瓜子臉和她高挑的身材、以及勻稱的體形和梳理整齊的長發,卻給予我無限的快意。而更重要的是,她讓我感到了溫暖,不僅是身體的溫度,還有心中暖暖的感覺。在朦朧中,我逐漸愛上了她。於是,我準備將那份‘愛’再往前發展一點……

    但她竟然擋開了我的手,並且說道,“如果心裏真正感受了‘愛’,又何必發生那麽多‘性’的關係呢!”然後她完全推開了我,翻過身不理我了。

    這時,我心想,她恐怕是不願意這麽快就和我發生肉體的接觸吧……

    第二天很快到來,但時間卻過得飛快,轉眼又迴到了夜晚。迴想起白天,她無疑是在試圖證明自己的能力,因為她操持著家裏所有的事情,總是不厭其煩的為我做著一切。隻是有一個小小的插曲,就是她阻止了我與她的幾個朋友的聊天行為。但當我迷茫的坐在方桌前麵,正在發呆的時候,她卻開始向我坦白。

    “她們是我的好朋友,”她說,“但我很擔心,你和她們一旦聊天,就可能會發現,我其實是一個既吸煙又喝酒、還特別貪玩的女人。”她深情的看著我,用眼神乞求,渴望得到我的寬恕。

    我看著她的雙眼,感覺到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真誠……

    很快,第三天又糊裏糊塗的到來,在經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後,我和她來到了海灘。很奇怪,天空突然變得一片湛藍。我們坐在一輛老式的法拉利跑車裏麵,在公路上飛馳,看著沙灘上穿著泳衣的男女,非常的開心。

    但是我卻突然決定放棄公路飆車,準備去參加一場自行車比賽。於是,在我奮力的踩著腳踏板,累得滿頭大汗以後,我獲得了最後一名……

    時間不斷的流逝,生活也繼續進行,而她也總是不離開我的左右。我的整個生活,包括吃飯、穿衣、洗澡、睡覺,她都一一料理,把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條。我對她的愛,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迅速加深。我開始對這個世界感到熟悉,心裏的陌生感也一點點的逐漸散去。我感覺,她熔化了我,她給予了我一個溫暖舒適的家庭,以及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世界也無法得到的一切……

    但是我卻突然想起了什麽……

    於是,當夜晚又一次來臨的時候,我把她抱到了床上……

    我們緊緊的擁抱,用力的親吻,專心的準備著一件被我遺忘的事情……

    終於,我把自己脫了個精光,也盡量溫柔的為她寬衣解帶......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非常的溫順,閉著眼睛安靜的躺著。頓時,那種原始的衝動與心裏無限的愛,在瞬間融化到一起……而我,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傾注到這個愛情的頂點……

    我趴在她前麵,想一直看著她的臉,但一陣快感卻使我閉上了眼睛,當我迅速的睜開雙眼——

    發現蘭姨正對我微笑……

    〈三〉

    我大叫著從夢中驚醒,一下坐了起來,把胸口上阿琛的筆記也甩到了地上。天亮了,陽光從開著的窗戶照進來,懶洋洋的鋪撒在房間裏,散落在沙發前麵,使我剛好能夠躲在一片陰影裏。台燈還在亮著,微風還是一陣陣的從窗戶掠過,窗簾還是發出沙沙的聲響,隻是牆上的掛鍾,已經指向了10點的位置。

    我先把旁邊的台燈關掉,又點上了一支香煙,心情才逐漸恢複平靜。

    我又迴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並將繼續擁有可愛的菲菲和一些老朋友,這無疑要比呆在那個灰暗的時空要愉快得多,隻是兒女私情的餘溫尚存,我卻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如果不是‘她’莫名其妙的一下變成了蘭姨,那麽‘南柯一夢’的現代演義和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也許還能繼續。不過,這或許就是一個注定要留下遺憾的故事……

    這時,角落裏的電話響了起來,把我從失落中喚醒。於是,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窗角,拿起了電話。

    “喂……阿彬,我是阿龍,這邊出了點事,警察要我們協助調查,馬上到歌廳裏來吧。”

    “出事了!”我非常驚訝。

    “過來吧,電話裏也說不清楚,來了就知道了。”

    “好的,我馬上過去,”我迴答道,然後放下了電話的聽筒。

    會出什麽事呢?我心想,阿琛的案子才剛剛發生,連屍身都還未找到,怎麽又弄出事情啦!不過,應該和樂隊的關係不大,否則阿龍肯定會在電話裏告訴我的。

    我想著,趕快把衣服穿好,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就走出了家門。當然,在離開之前,我並沒有忘記阿琛的筆記,而是把它們收了起來,放到了臥室裏,藏到了我的枕頭底下,並盡量讓那幾個枕頭顯得很自然。對於那個帆布旅行袋,我則嚐試著忘記它,以便我能夠冷靜的做出最後的決定。

    運氣還不錯,我一走出家門,就看到了一輛出租停在小路上,一個中年婦女正帶著小孩從車上下來。於是,我向車子走去,看著街對麵的金海灣酒店,想起了淼淼。

    當我坐上出租,飛快的朝酒店直奔而去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實際並不關心歌舞廳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因為菲菲、淼淼、阿琛、夢中的‘她’、微笑的蘭姨、旅行袋、筆記本、塔樓等各種影像,一直都在我的頭腦裏亂轉。我發現,自己之所以會迅速的從家裏出來,並不是對‘出的事情’感興趣,更不是為了積極的配合警方,而是因為自己的心裏實在是太亂了,迫切的需要暫時的逃離。

    我需要時間思考,需要理由,需要答案,需要最佳的解決辦法。如果說一切煩惱的根源是阿琛的‘事’和阿琛的‘錢’的話,那麽‘夢境’就是在精神紊亂狀況下的‘戲劇性的調侃’。而這個時候,菲菲又碰巧不在,所以淼淼的出現,必然會讓我產生期待,希望能夠得到女人的愛撫,並最終撫慰自己疲憊的心靈。不過,情愛往往又是一把雙刃劍,在獲得的同時,可能會失去更多。何況,在我的心中,還有那些‘夢境被證實’的陰影,以及自己對夢境與現實的迷惑……

    我想著,不斷的進行著‘心理自慰’。當我開始擔心自己的精神狀況的時候,車子酒店的門口停了下來,兩輛警車就停在旁邊。

    我知道這一段路程的價格,但還是看了看計價器,然後才把車錢遞給了司機。這時,我注意到街對麵蘭姨的小吃店沒有營業,卷簾門關著,並且還插著一把大鎖。

    她可能生病,或者臨時有什麽事情吧!我想著,決定今天一定要見一見蘭姨,因為她就住在小吃店背後。到時,既帶去一個熟客的問候,也順便解決一下我對自己夢境的疑惑。當然,並不包括‘她對我微笑’的那個場景。

    我迅速的走進酒店的大堂,既沒有看到門童和保安,也沒有看到任何的客人,隻有一個女領班坐在服務台裏發呆。

    我上了電梯,直接到了三樓,並走進了歌舞廳,看見阿龍和阿淩坐在大廳裏,正起勁的吸著香煙。於是我走過去,和他們坐在了一起。

    “其他人呢?”我問道。

    “馬上就到,”阿龍迴答,“隻有淼淼,我不知道電話,林總說他去聯係。”

    “老肖不在?”我有些詫異。

    “老肖正忙著啦,”阿淩把煙頭扔進了煙灰缸,“正在和警察一起喝茶。”

    這時,阿文和阿成走了進來,懶散的倒在座位上,眼睛紅紅的,一看就知道沒有睡好,而且還非常疲憊,估計是夜生活玩得有點過火。

    “今天早上,”阿龍對大家說道,“一個住在這裏的台灣人突然向警方報案,說自己昨晚被下了迷藥,躺在客房裏失去了知覺。當他醒來以後,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手提箱不見了,而箱子裏麵裝著80萬美元的現金。結果,警察迅速趕到,封鎖了整棟大樓,並開始全麵的搜查。最後,在老肖的辦公室的桌子底下,發現了那個丟失的手提箱和80萬美元。當時,老肖和一個小姐正在辦公室裏的沙發床上睡覺。而經台灣人指認,那個和老肖過夜的小姐正是昨天陪自己喝酒的女人。”

    說完,阿龍又點了一支香煙。

    “老肖完蛋了!”阿成揉著自己的眼睛說道。

    阿文卻覺得不可思議。“老肖竟會如此的愚蠢?”他也點上了一支香煙,“先指使小姐把客人放倒,搶了錢以後,又把錢和小姐都留在自己的屋裏,等著警察來發現!”

    阿淩笑了笑,“有句話不是說嗎,最危險的地方可能也是最安全的場所,老肖可能是走火入魔啦。”他對老肖還在耿耿於懷,因為老肖曾經和他爭搶過一個新來的女服務員,結果,老肖利用自己手中的人事權利,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有一次,林總喝醉了,”他繼續說道,“就把老肖的過去給抖了出來。原來,老肖在學生時代曾經當過紅衛兵,並且是‘打砸搶’的先鋒隊員。後來到了工廠,成為了一名‘工痞’,繼續胡作非為。再後來,到,最終變成一個‘流氓’。”

    我雖然不喜歡老肖,但也不喜歡阿淩那種落井下石的口吻。同時,也覺得這件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老肖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我說,“那應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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