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慶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略顯苦澀地一笑,道:“某自然是寸步不退,汝等這便下去,率部與這些遼人放膽死戰,莫以俺為念。”


    幾員將領拱手應命,大步朝望樓之下走去。


    待這幾員將領走後,一名幕僚卻又湊到劉延慶的身邊低聲勸道:“對於力拚遼軍之議,還請太尉大人三思!”


    劉延慶歎道:“唉!敵我雙方如今已呈膠著之勢,若是下令撤退,必會引得我軍潰敗。現如今隻能拚命與之相持爾。再說,西軍曆代傳承,哪有不戰自退的道理。”


    那名幕僚雖然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卻仍是繼續勸道:“太尉說得自然有理,可小人也是為太尉的前途考慮。”


    劉延慶疑惑地道:“噢?這是怎麽說著?”


    幕僚道:“小人雖不懂軍事,可卻也看得出,咱們環慶軍與遼軍現下是勢均力敵,恐怕誰也不易擊敗誰,雙方這樣死拚,最終的結果隻會兩敗俱傷。當然,太尉可能覺得小種相公和王相公他們會及時來援,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遼軍自是必敗無疑。可正所謂人心難測,誰能保證他們會及時趕到呢?”


    劉延慶皺皺眉,那名幕僚接著道:“萬一兩位相公生出私心,來個坐山觀虎鬥,拖到太尉與蕭幹兩敗俱傷之時,再來收拾殘局,那這擊敗遼軍之功,太尉又能分潤到多少呢?那時咱們環慶軍隻怕已經消耗殆盡,太尉卻是既無首功,又失根基,這樣的話以後在朝堂之上如何立足?”


    劉延慶臉色變幻,他投靠童貫為的便是將來能夠謀個美官在朝庭立足,如果真如幕僚所言,莫說是朝庭美官了,恐怕便是環慶路的富家翁都做不成。他開始猶豫起來。


    而前麵的戰場之上,遼軍仍在不惜家底地進攻,便連天下皆視為軍中之寶的重甲騎兵,蕭幹都毫不吝惜地撒在了戰場之上,任他們在造成對方的巨大傷亡之後,亦被對方圍住剿殺。


    戰役持續了近兩個時辰,雙方損失過半,遼軍突破了環慶軍的五層防守,殺到離劉延慶所在的中軍之處不到十五丈的距離。


    “太尉!遼軍真是瘋了,請快下決斷!否則等遼軍殺到跟前,便是想退也來不及了!”那名幕僚再次急道。


    劉延慶的額頭之上沁出大粒的汗珠,他已看出蕭幹這是非要取他的腦袋不可。而現在日頭已經高掛天空,四下裏卻仍不見半點援軍的影子。如果真的戰死沙場,拖帶著滅了遼人這最後一點餘燼,倒是一樁極大的功勞,可人都死了,這功勞還有什麽用處?


    “你們下去備馬,準備隨時撤退!”劉延慶朝近待衛兵令道。不過他也知道一但自己下令撤退,全軍必然潰敗,故而他打得也隻是自己逃跑的主意。


    那邊的蕭幹披甲執銳,坐於馬上。看著前麵遼兵在不斷地倒下,他心中卻是無比冷漠。這場仗打下來,那些反對自己的將士恐怕幾乎全部戰死沙場,即便剩下一些,也會被牢牢綁在自己的戰車之上,翻不起半點的浪花。


    “你們準備一下,聽我號令,去給劉延慶作最後的一擊,如果本王所料不錯,隻要再突破一層防守,劉延慶必逃。主帥一走,宋軍必潰,到時大量的糧草軍器便會任我們揀拾!”蕭幹朝身邊的心腹之將令道。


    ……


    “嗚嗚”的號角之聲響起,蕭幹周圍的五千奚人精銳開始列隊。這隊兵馬可是蕭幹壓箱底的寶貝,此刻放出來,卻多少也有些孤注一擲。


    當然,這些兵馬也是蕭幹大軍的菁華所在,他們的加入直接讓戰場之上的局勢發生了大變。環慶軍的第六層防守在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便被攻破。


    劉延慶的望樓之上,一名幕僚臉色蒼白,顫聲進言道:“太尉!快退吧,遼人還有餘力。此戰無論如何咱們是勝不了了。”


    劉延慶也是雙腿微顫。安享榮華富貴二十餘年,身為環慶軍統帥的他,已經很少親臨血戰之地,眼前的一切他已經覺得十分陌生。


    此時若是換作一名血性之將,必會與蕭幹針鋒相對,亦派出自己身邊的護衛力量,與蕭幹死抗到底。可劉延慶此時心中隻剩下恐懼,對自己戰死沙場的恐懼,他恨得多身邊多一些護衛力量,更別說讓身邊的戰力向前支援。


    遼軍聲勢大振,最後一層防衛岌岌可危。


    劉延慶歎一口氣,道:“咱們撤!”


    幾名幕僚心中大喜,忙跟著劉延慶跑下望樓,爬上戰馬,伏在馬被上,向南麵奔去。


    蕭幹此戰的真正目的其實並非消滅環慶軍,而是讓他們潰敗,故而他一如攻城一般,攻三闕一,給環慶軍留了一麵的逃生之地。劉延慶及一眾親兵便是從此麵毫無阻力地脫離了戰場。


    主帥逃走,自然不會避過眾軍士的眼睛。戰場之上環慶軍開始顯得混亂,有些士兵已經倉皇迴望,準備四散而逃。


    “不能退!不能退!給我頂住!”宋軍陣後,大聲的唿喊不時響起,同時伴隨著飆飛的鮮血,率先想逃的士卒被自己的長官一刀砍番在地。


    大宋百年西軍的素質,並非人們想像的那般不堪。在他們之中亦有很多視榮譽如生命,甘為大宋馬革裹屍的勇武良將。


    在他們的奮力維持之下,宋軍一時之間還能勉力支撐,不至潰敗。然而士氣已泄,這種強撐顯然也不會維持很長時間,環慶軍的潰散,隻是時間問題。


    “慶州韓遵今日戰死於此!有種的兄弟們跟著俺,多拉幾個遼狗來墊背!”環慶軍的第一猛將華州團練副使韓遵,現已是滿臉鮮血、渾身是傷。長時間的鏖戰,已讓他的氣力漸漸從身上流失,但他心中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即使戰死也不能退!


    迴應他的聲音寥寥無幾,韓遵絕望地抬頭北望,大聲長嘯,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將長劍刺向身前一名遼軍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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