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二月初八。


    夜色如薄霧一般籠罩著大地。崇德縣內火光點點,與空中漸現的寒星遙相互映。混亂,從傍晚時分便已開始……


    “轟隆!”


    巨響震得大地顫抖,火光升騰而起,青煙滾滾,瞬間將整個城門吞沒其中。


    崇德城內義軍所有的希望,便是被這聲巨響給震了個粉碎。


    駐紮於城內的一萬義軍,絕大多數皆出身於農民,所經曆的戰鬥不過是之前隨著洪流般的義軍,踏平了幾個縣鎮。在他們的認知裏,守城不過是將城門城牆築牢,然後多備箭矢、擂木、巨石、金湯,與敵人在城牆之上決戰。


    然而築牢的城門居然成了官軍首要的進攻目標,並且那在所有義軍看來牢不可破的城門居然被那一聲巨響給震得支離破碎。


    簡單的攻防之後,官軍潮水般地湧了進來……


    ……


    夜風淒冷,崇德縣城之內漸漸地安靜下來。


    一萬義軍不可能抵擋得住這些如狼似虎的西軍。那蘇立紅倒也是個當機立斷之人,見城已被破忙布置撤退。撤退過程中,大約六千義軍為掩護同伴撤退而付出了性命。這六千義軍基本全是男將士,大部分的女兵在他們的掩護一從南門撤向了杭州。


    夜已經深了。城內如織的官兵漸漸少起來,連續的作戰外加楊帆不得屠城的命令,讓這些西軍少了夜裏活動的興趣,他們大多已經迴營休息。當然除了那些定時巡邏以及換防的士兵。


    “快點快點!聽說子時巡視城防的可是那個姓楊的欽差。”


    “怕什麽!他娘的都是這姓楊的,否則今晚咱們哥幾個早搶上幾婆姨在暖炕頭上快活了。”


    “噓——說話小聲點,這些文官可得罪不得!”


    “唉!誰說不是呢。這些文官就是一幫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混蛋。”


    夜色之中,一隊官兵慢騰騰地向城牆之處行進著。


    “這幫女賊軍倒是出人意料,居然都是些悍不畏死的主,咱們拚盡了力氣才擒住了幾百人,卻大部分自殺身亡,最後保住命的不足二百,唉!咱們可是近兩萬人啊……”


    “哈哈!毛兄弟還是莫要遺憾了。我可聽說那二百女賊寇個個長得像牛一樣……”


    “啊?我去!也不知那幫殺才是怎麽下得去鳥的……”


    “嘿嘿!那幫殺才啊,不知肉味快有一年了,此刻便是母豬也會變貂蟬的……”


    “哈哈哈……”


    一眾官兵說著葷話,慢慢地向北城門行去。


    半彎的月亮撒下冷清的光輝,某一刻,正當眾人說笑間,一側黑洞似的夾道胡同裏似乎傳出幾聲嗚咽。這幾聲嗚咽聲音不大,隨風吹來卻又瞬間消散。


    “停!”這隊官兵的校尉劉麟顯然聽到了一絲動靜,“你們聽沒聽見附近好像有人在哭。”


    “好像是個女人……”


    “難道是鬼?這大半夜的……”


    “鬼你個頭,說不定是未來得及逃走的賊寇,去裏麵看看!”劉麟令道。


    眾官兵舉了火把,小心翼翼地進入胡同。胡同的盡頭,一個瑟瑟的身影縮在牆角。


    “什麽人!”


    沒有迴答,嗚咽之聲再起,確實是個女人。


    幾個官兵搶上前去,將那女人架到劉麟麵前。劉麟舉起火把湊到那女人麵前一照,卻見這女人身材嬌小,一身破舊布衣,臉上雖然一層灰塵,卻是難掩麗色。


    “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在此做甚?”劉麟語氣稍緩,問道。


    “我……我……”那女人顫抖了片刻,才道:“小女子家便在那邊……今日傍晚時分,家父出門買米,卻不想一直未歸……後來聽說官兵攻城,小女子不敢出門……直到外麵靜下來,小女子才偷偷地出門對找爹爹……沒想到……沒想到……嗚嗚……”


    那女子指了指另一側的牆角,眾人看時,便見那邊地上躺了一具屍體,看其年齡相貌,應該便是這女子的父親。


    “姑娘節哀!這定是那些叛賊所為。我等官兵已為你報了此仇……隻是,不知姑娘家中可還有他人?”劉麟放下心來,眯著眼睛問道。


    “家母早已病逝,家兄前些日子也死於兵亂,現如今小女子已是無親無故、孑然一身。”那女子抹把淚道。


    “嘿嘿!這樣啊……”劉麟沉吟著。


    “大哥,這小娘子身段不錯。不如咱們……”旁邊的一個嘍囉一臉壞笑地朝劉麟附耳道。


    “看樣子是良家婦女,這軍規……”


    “反正除了咱們弟兄們又沒人知道……”


    “可是時間恐怕來不及了,若有耽擱被那楊大人逮住,咱們這趟可就白忙活了……”


    “不如……咱們將這小娘子帶去城牆那邊,就說是沿途抓住的賊寇。那楊大人不可能整夜巡視吧……等他走了,弟兄們也好暖暖身子……”


    眾人一陣竊竊私語,那女子已猜出這些官兵不懷好意,隻嚇得掙脫了兩名官兵又將身子縮到牆角。


    “嘿嘿嘿……小娘子莫怕,你既已無家可歸,不如隨我迴軍營去,那兒有肉可吃……”


    見劉麟對於抓這女子前去尋樂的提議沒有反對,幾個官兵淫笑著走向那女子。這女子大概也被嚇傻了,隻是顫抖著任由幾個官兵將其綁了,蒙上頭套,然後扛出胡同。


    ……


    崇德城北門。破碎的城門已被人用石頭堵住。四方的義軍正在向這兒聚焦,王稟、楊帆皆知此時不是大意的時候,故而安排好了值守部隊後,兩人分上下半夜前去巡視,以防值守官軍懈怠。


    楊帆站在城門樓上,手握掛在腰間的寶劍,猩紅的披風隨風飄擺,煞是英俊威武。


    子夜的更聲響起。樓下不遠處一隊官兵姍姍來遲。


    楊帆緊握劍柄的手鬆了一鬆。


    “末將……末將劉麟……率部前來……接防城門……”一路急奔的劉麟此時已是氣喘籲籲。


    “算你守時吧。”楊帆麵露寒色,“四周賊軍正向這兒奔襲而來,現在可不是能夠大意的時候,劉將軍今夜的情況本官可不希望發生第二次!”


    “大人教訓的是!末將謹記大人教誨!”劉麟抹把冷汗恭聲道。


    “接防吧!”楊帆將披風唰地向後一撩,在一眾護衛的擁簇下,轉身朝樓下走去。


    劉麟繃住臉上的喜色,送瘟神般朝楊帆施禮相送。


    楊帆隻是擺擺手,示意他抓緊接防,自己則加快腳步趕下樓來,好給樓下的劉麟部騰出地方。


    正當楊帆率部與劉麟眾人錯身而過之時,密密麻麻地劉麟部隊裏突然出現一陣輕微的小波動,似乎是有人想做什麽,卻被周圍之人給製住。


    楊帆霍地停住腳步,側頭望向人群之中。


    “嗚嗚……”


    那被製住之人顯然有話要說,卻是被塞住了嘴巴,隻能發出低微的嗚嗚聲。


    這聲音雖低,但以楊帆的功力卻是聽得清楚。


    “怎麽迴事!”楊帆厲聲問道。


    “這……”劉麟趕緊跑上來,“末將在來的路上,抓住一名形跡可疑之人,正想一會審問。末將懷疑此人乃是賊軍潛伏下來的奸細……”


    “哦!那便交由本官細審吧!”楊帆向來不憚於用最壞的惡意揣測這些官兵,所以對於劉麟的說法也不置可否,反正將你拿到之人要過來,你有做環事的想法也無法實施便是。


    劉麟的心仿佛是從雲端墜入了深淵,他無奈地拱手道:“遵令!”


    眼見到口的“美味”又要飛走,負責看押那女子的幾個官兵一時竟對楊帆的命令無動於衷。劉麟見楊帆的臉色漸沉,忙喝道:“你們幾個潑才,沒聽到大人的話麽!快將那個奸細交與大人!”


    眾潑才這才恍如夢醒,連連唱諾,將那女子推到楊帆麵前。


    楊帆一眼掃過被押之人,見是一女子,更加懷疑劉麟此前之言乃虛。他冷哼一聲,揮手令屬下接過被縛的女子,便在眾西軍暗恨而又失望的目光中,向其他地方巡去。


    走到離開劉麟等人的視野之後,楊帆才令人撥掉那女子口中的布團。雖然能夠發聲說話,但那女子隻顧瑟瑟發抖,模樣甚是可憐。


    楊帆借著火把的光亮,細看這女子,便發現雖然她用灰土摸花的臉蛋,但從其臉型及身段來看,應該是個長得不錯的女子。


    “難怪剛才那幫潑才像死了親人一般的表情。”楊帆心道。


    “你是何人,為何被官兵擒拿?”


    “小女子……是這崇德人氏,家便在那邊的通和巷……”那女子很是害怕的樣子。


    “這麽說,你不是賊寇?”


    “不……不是……”


    楊帆皺皺眉頭:“你是被那些官兵強搶而來?”


    那女子不敢承認亦不否認,隻是道:“小女子外出尋找父親,便被……”


    楊帆擺擺手,他心裏已根據那幫西軍的尿性,推斷出了當時大體的情景。


    “你們幾個,把這女子送迴家去!”楊帆朝幾個護衛令道。


    “呃——”


    女子聽了此話,霍地抬起頭來,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小女子……不想迴家。”片刻的驚詫之後,那女子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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