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周侗、魯智深從河北歸來。


    得到消息,從軍營趕迴雍翠園時,見兩人神情如常,沒有半點沮喪之態,楊帆便知事情應該比較順利。


    “老爺子辛苦了,快說說事情進展如何?”楊帆一邊挽了周侗坐到上座,一邊問道。


    “大人放心,事情進展順利,他們皆是昔日軍中精英,但凡有條出路,誰願去討這刀口舔血的綠林生活?誰不願迴到軍中,掙些功勞,為自已的子孫後代留些蔭庇?隻要大人能讓朝庭赦免其罪,他們願意再為朝庭效勞。”


    楊帆笑道:“這個應該沒有問題,失了幾船的花石綱本就不是什麽大罪,他們之所以畏罪潛逃,不過是因為丟了京中一些達官貴人的銀錢,怕他們打擊報複。可是,此事任誰也不可能擺到明麵上去說,皇上估計更不會知道,我隻要以‘剿寇需要他們做內應’為名,請道赦免的聖旨,應該容易得很......這麽吧,過兩日我便迴京一趟。”


    “大人英明!”


    “哈哈,你們趕路辛苦,先迴房休息休息,晚上再給你們接風。”


    “是!”周侗、魯智深應了一聲,起身告辭。


    “噢,對了嶽飛他們還沒有消息?”臨走之時,周侗又問道。


    “還沒有,此去登州,有千裏之遙,估計趕迴來還得需要些時日。”


    周侗點頭,神情裏帶些擔憂,應該還是對宗澤的安全有所顧慮。


    而在此時,萊州通往青州的驛道之上,宗澤一身灰布短衣,大大的範陽笠遮住花白的發須,胯下是一匹棕紅的驛馬,馬鞍一側,掛著一把鐵劍。這打扮,哪裏還有一絲文人的影子,活脫脫地是一個俠客。


    一陣疾馳之後,宗澤勒住氣喘籲籲的坐騎,嶽飛和王貴才從後麵趕上來。


    “大人慢些......”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大人,老夫現在已辭官為民,哈哈,‘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少時慕俠,奈何功名在身,如今負累已去,老夫也學學你們師傅,過一把俠客之癮。”


    嶽飛、王貴哈哈傻笑兩聲。


    從東平出發後,兩人憑著東平府開具的官憑,連換驛馬,一路加鞭,兩日之內終於趕到登州。此時宗澤已經交接了所有事務,正欲第二天獨自啟程,便有人領了兩個小夥來尋他。一問之下,知道是老友周侗的徒弟,此番前來卻是要保護自己。問明詳情後,宗澤隻是冷笑兩聲,便不予理會。然後招唿兩人吃飯,詢問周侗這幾年情況。當得知周侗現在在楊帆的府上做幕僚時,便直搖頭......


    第二日,三人啟程,既然周侗也會迴到東平,宗澤便也將第一站的目的地定在那裏,原因嘛,大概主要是“多年不見甚是想念”的緣故,當然估計有許多疑問,他也想親自去問問。


    三人剛出登州,便有一夥人綴了上來……


    ……


    嶽飛、王貴曾聽楊帆說過,這個年代,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


    當然,楊帆說的是普通的百姓,階層高一些,如一般的富戶,出門怎麽也有頭驢騎,再高一些,如楊帆這等人家,便是護衛,也人人有馬可騎。


    至於通訊,官方一般有專人快馬傳遞,因此有所謂的“六百裏加急”、“八百裏加急”等稱謂。民間自然沒有這般條件,“山川萬裏身如寄,鴻雁三秋信不傳”,某人一朝出了遠門,便如斷了線的風箏,即時的信息家人根本無法掌握。


    這樣的條件下,曾頭市如何把將要對宗澤動手的信息一朝一夕便傳到登州?論騎馬之快,嶽飛、王貴自信曾頭市不可能快過自己。


    “難道曾頭市也懂得‘鴻雁傳書’”?


    此時,三人經過一陣疾馳,驛道之上,已經全是不相幹的路人甲、路人乙等,王貴還是忍不住提起此事。


    從登州追蹤而出的那夥人,在萊州的一處僻靜路段,終於圖窮匕見。他們打馬加速提前趕到一個狹隘之處,布下絆馬索,等宗澤三人到此被迫下馬後,便從林中衝將出來,想將那不長眼的文官和兩個倒黴的家丁亂刀砍死。


    結果自不必說,嶽飛從背上解下一根梢棍,一陣龍騰虎躍,便將這七八人打的東倒西歪,亂了陣腳,好不容易有人闖了過去,卻不想這邊那一老一小也不是善茬,刀飛劍舞之下,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打翻在地。


    片刻的工夫,這夥人便躺了個橫七豎八,有的閉目裝死,有的抱頭呻吟......宗澤三人上馬,幾聲鞭響,絕塵而去,曾頭市的人若想再綴上去,怕是難以辦到。


    “估計是懂得,這又不是什麽秘密,很多商家都在用。”嶽飛接過王貴的話道,“隻是這傳書的不是什麽鴻雁,而是鴿子,咱們在京城也訓練了一些,估計很快就能使用......”


    “兩條腿的快不過四條腿的,四條腿的快不過天上飛的,嘿嘿,若是能用,咱們兄弟會省下很多力氣。”王貴開心道。


    “哼!”宗澤打馬在原地轉了一圈,迴過頭來道,“別高興的太早,飛鴿傳書雖然是快,卻也很不保險,這些畜生失信誤事的情況尋常地很,要緊的事情不能多用。”


    “大人——哦,宗老爺說得對,楊大人也是如此說法,隻是他說,沒有電報機,這是目前最好的傳信方式,隻要培育出品種更優良的鴿子,也能將就一番。”


    “呃?什麽電報機?”宗澤納悶道。


    嶽飛搖搖頭,露出一種非常向往的神情:“不知道,說是一種傳遞信息的東西,不管多遠,瞬間便能將信息傳到......”


    宗澤聽後,嗤聲道:“這等鬼話,你們也信!”說罷便又調過馬頭,不睬兩人,信馬由韁地繼續前行。


    “大人乃是兵法大家,古今戰例,鞭辟入裏,我等受益匪淺......”


    “大人乃是魯班再世,所造物件,鬼斧神工,讓人歎為觀止......”


    “大炮......”


    “火槍......”


    “電報機......”


    ......


    宗澤消化著這幾天從嶽飛、王貴口裏聽到的關於楊帆的一些隻言片語......


    “駕!”他忽地雙腿一夾,提起馬速。


    “這個佞臣,倒是有趣,老夫還得見識見識......”他想。


    ......


    東平府雍翠園,宗澤沒有見到楊帆。他們三人趕到東平之時,已是九月二十七,兩天之前,楊帆已經帶了魯智深與兩名護衛,迴開封去了。不過有周侗接待,宗澤也不失望,老友相見,分外高興,自有很多話說,宗澤已無公務,便決定在此盤桓些時日。


    深秋的開封,比以往時節更加忙碌。入冬之後,運河會逐漸結冰,介時水路受阻,物資運輸起來成本提高且多有不便。因此,這個時候無論官方倉庫還是私宅商家,都忙著將過冬的物資儲備到位。


    開封城內的運河,船隻首尾相接,道路之上,車輛川流不息,人們便如秋日裏的螞蟻一般,通宵達旦地忙碌著。開封本就沒有宵禁,此時入夜之後,眾多的商家更是燈火通明。


    楊帆迴到府上時,天早已黑下來。


    府上冷清得很。自楊帆、周侗等人去了東平之後,府內剩餘的人本就不多,又加上神工樓隨著生意的擴大、旺季的忙碌,這本不多的幾個人,也被抽到了店裏或者作坊上幫忙。


    所以,當周若英打開大門時,楊帆與她一驚一喜。


    “怎麽你親自開門,他們人呢?”


    “啊......啊......大人迴來了!大人你怎麽沒派人提前說一聲,他們都去店裏和作坊上幫忙了,我這就找人尋他們迴來......”周若英一邊說著,一邊便往外跑。


    楊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笑道:“不用的,叫他們迴來做什麽,我是擔心你自己一人在家不安全,我們既然迴來了,就沒有問題了......”


    “是啊師妹,不用麻煩的......哎!你們兩個去買些酒菜迴來!”魯智深扔出一塊銀子與身後的兩個護衛,然後哈哈笑道:“俺先迴房洗漱了,買迴來後別忘了去叫俺。”說罷便大踏步穿過大門徑直迴房,全不顧楊帆與周若英還呆在門外。


    “隻是——”周若英本想對眾人說“隻是這樣誰來伺候大人起居?”卻見魯智深迴了房間、劉寶去側院放車喂馬、兩名護衛一路小跑地奔向酒樓,便一跺腳道:“好吧!還有我呢!”


    此時,門外隻剩下楊帆與周若英兩人。周若英搖搖胳膊,示意楊帆還抓著自已呢。楊帆笑了笑,鬆開手,卻又牽住了周若英的柔指。


    “走!咱們迴家去!”


    周若英不再掙脫,低了頭,心裏也不知是喜是羞,隨著楊帆漫步向後院走去。


    夜色漸漸吞沒兩人的身影。九月底的夜空,隻有繁星點綴,夜色稍顯冷清。隻是有些許的溫馨從某個角落悄然鋪開,給這夜色塗上一層溫柔的色調,仿如開封城內那盞盞的燈籠,將這冷冷的清秋之夜,渲染成一種朦朧的、溫暖的淡黃色調。


    晚飯吃得很快,眾人一陣風卷殘雲,便各自迴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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