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的時候嘀嘀咕咕,下朝的時候所有人都表情古怪。一些禦史甚至義憤填膺的在串聯,要上一個聯名的奏章彈劾戴胄。


    雲浩也覺得戴胄這一次做得太過分了,雖然當官兒這些年也算是知道官場玄機,可這一次也太玄了點兒。居然拎出東宮一個沒根底的內侍來頂罪!也不知道戴胄是怎麽想的,李二陰冷的眼神兒雲浩看了都打哆嗦。這一次,戴胄會倒大黴。這幾乎是所有人一致的觀點!


    “老戴這次算是完蛋了,看陛下的眼神兒就知道,這次陛下沒打算糊弄過去。”老程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跟戴胄的關係還算是不錯,這一次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友居然會出這樣的昏招兒。


    “太子娶了侯君集的大閨女,戴胄的小兒子娶的是侯君集的二閨女。估摸著,老戴就是受了家中的影響。”牛進達同樣搖頭說道。


    “應該不是這樣,戴胄這樣的人很難被家人左右。很可能是猜錯了陛下的心思,也有保太子的想頭在裏麵。”李神通依在靠背上,眼睛半睜半閉的說道。


    “你小子心思最靈透,給幾個老頭子說說,戴胄到底是抽什麽風兒。”老程看到雲浩不說話,對著雲浩吼道。


    “小子在想昨天到底戴胄是怎麽審案的!”


    “審案?”三個老家夥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一下,好奇的問道。


    “戴正卿一定是這樣審的!派人抓來杜荷問話,杜荷說是下麵人做的。戴正卿就抓來了那名內侍,內侍說牛痘是牛身上出的,應該找牛。


    戴正卿抓來了牛,結果牛說因為吃的草不好。戴正卿抓來了草,結果草說因為他媽生了他,所以應該找他媽。


    三審兩審,戴正卿終於搞明白。原來是草他媽的罪過!可惜啊!草他媽找不到,隻能由那內侍背鍋。”


    “噗……!哈哈哈!”老程剛剛灌進嘴裏的一口茶立刻就噴出來,好在噴出來的時候及時扭過了頭,沒噴李神通一臉。


    李神通笑得直咳嗦,臉色由紅變紫,嚇得雲浩趕忙幫著老頭梳理後背。可不敢學牛皋的下場,老家夥們都是大唐朝廷的寶貴財富。


    “不要管老夫,真能笑死了也算是老夫善終。你小子,這話要是讓陛下知道會氣昏頭的。”李神通擺了擺手,阻止雲浩道。


    “老戴應該不會倒黴,他在試探。他想知道,陛下說一查到底究竟是真的,還就是說說算了。隨便拉個墊背的,哢嚓一下砍了頭給百姓們解解氣就好了。


    現在陛下發迴重審,戴胄也知道了陛下是真心要幹掉一波人。老滑頭啊!這一次不管是杜荷倒黴還是太子倒黴,誰也恨不到他的頭上去。這種老狐狸,心裏滿是窟窿。你真當他會出昏招兒?”


    聽了雲浩的話,老程老牛還有李神通紛紛點頭。戴胄這種職業官僚,做事情講究滴水不漏。想讓他出昏招兒,簡直比登天都難。能坐上大唐帝國最高司法衙門的頭把交椅,豈是等閑之輩?


    果然,戴胄迴到大理寺加班加點兒。禦史們串聯的簽名還沒搞全,戴胄就將這樁天大的案子重新審理了一遍。除了挖出隱藏在幕後的保護傘杜荷,更加旗幟鮮明的將矛頭指向了太子。按照他的說法,太子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第二天的小朝會上,戴胄親自將審理結果向大唐的核心人物們講述了一遍。所有人都麵麵相覷,最後將目光集中在杜如晦的身上。誰都知道,皇帝不可能殺太子,但杜家的大公子杜荷可就難說了。


    “朕說過,此事不管關係到什麽人,必須一查到底。戴胄,可有漏報遺忘之人。”李二陰惻惻的說道。


    大臣們是心裏一涼,都是多年的老臣。很明白皇帝陛下的性格,他每次這樣說話,一般都是要殺人的時候。


    “啟奏陛下!一十五名人犯現已看押起來,隻等陛下聖裁之後,才能最後定罪。這是大理寺按照大唐律令擬出的條陳,一十五名人犯。一十三人應處絞,首犯杜荷,次犯內侍黃敬處大辟之刑,請陛下禦覽!”戴胄的聲音絲毫不帶一丁點兒敢情,將奏章雙手捧過頭頂。


    趙江雙手接過奏章,捧給李二觀看。


    “太子如何處置?”李二看了一眼條陳,眼睛一翻說道。


    “太子地位尊貴,還請陛下親自裁度!”戴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整個人就像是木頭人一樣。


    “嗯!太子……!”李二沉吟了一下,就要發飆。很明顯,李二心裏麵已經有了腹稿。就等著戴胄說這句話!


    “父皇!兒臣有事奏報!”李二的話剛說了個開頭,李泰忽然間站了出來。李二一愣,不知道李泰這個時候跳出來究竟要幹嘛。


    站在丹樨下麵的李承乾腦門上冷汗涔涔,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個弟弟。這次是倒黴到家了,這小子這時候落井下石。隻要老子緩過這一口氣,一定整死你。


    李泰沉穩的看著了一眼李承乾,居然還對李承乾笑了一下。


    “青雀,有什麽話說?”李二沉聲道。他不喜歡說話被人打斷,即便是他最疼愛的李泰也不行。


    “父皇!大哥身為太子國之儲君,每日裏除了要研習政務。更要完成先生交給的課業,還得學習禮儀等等事物。諸事繁雜之下,偶有不查也是難免。兒臣請求父皇,不要過分苛責大哥。”李泰說完,居然一撩袍袖跪了下去。


    “青雀兒,你先起來。”李二愣了一下,他開始還以為李泰是來落井下石。卻不料想,李泰居然是為李承乾求情。李二有些感動,同樣是兄弟。自己怎麽遇不到這樣的兄弟,李建成處心積慮的想弄死自己。李元吉好像跟自己不共戴天!


    如果當年自己有這樣的兄弟,或許也不至於鬧到血流成河的地步。


    “父皇!兒臣是大哥的弟弟,平日裏青雀頑劣,也讓大哥費了不少心思。大哥有今日之事,也有兒臣的原因在裏麵。兒臣懇請父皇從輕發落大哥,兒臣願以身代之。”李泰居然跪著不起來。


    “青雀起來吧,朕慎重處置你大哥也就是了。”李二憐愛的看著小兒子,差一點兒就走下丹樨親自攙扶。


    “青雀這幾年讀書修德有成,很是長進。加封魏王為揚州都督!岑文本教導有方,加封銀青光祿大夫。”李二看到李泰歡喜的站到岑文本身邊,心裏立刻就明白這話是岑文本教的。還算不錯,這岑文本還有些讀書人的風骨。沒有趁著太子倒黴的時候,教李泰落井下石。這還算是個有操守的人!


    李泰謝恩之後站起身來,心裏禁不住的激動。演了這出戲,自己的封地又往外擴了二百多裏。看起來,以後這樣的戲要多演才行。


    “承乾!有青雀為你求情,朕免了你的罪。你去宗人府,領廷杖五十。迴東宮自省,禁足一個月。其他人等,按照大理寺擬罪論處。明日在京四品以上官員,都去法場觀看行刑,以儆效尤!”李二一連串兒的宣布了對李承乾的處罰!


    “臣謝主隆恩!”李二剛剛說完,岑文本就站出來躬身謝恩。剛剛李二說話太急,岑文本沒插上嘴。


    看到岑文本,李二忽然間想起來。眼光一下子落到李承乾身邊的孔穎達身上,李泰的老師教得好,李承乾的這個老師可不怎麽樣。越看孔穎達越不順眼,好好的一個太子,居然讓他教成這副德行。狗屁的宿儒!


    “太子失德,太傅難辭其咎!著孔穎達出任嶺南道大總管,去替朕將嶺南治理好將功折罪!”李二也實在是厭煩了孔穎達,幹脆直接將老先生支到了嶺南。雖然官職大得嚇人,可誰都知道嶺南是個什麽地方。就算在中原當個什麽刺史,也不願意去嶺南當什麽大總管。


    孔穎達身子一顫,再過幾年就是七十了。這把老骨頭去嶺南,活著迴來的希望不大。身子搖晃了一下,還是苶呆呆行屍走肉一般走了出來。深深彎下自己的腰,“臣謝恩!”


    岑文本站直了身子,重新迴到了李泰身旁。兩位老師謝恩,可謂結果完全不同。


    “今天的事情就議到這裏,退朝!”李二不願意看到孔穎達的樣子,看到事情處置完畢,一聲令下當先走出了太極殿。


    “噗通!”孔穎達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太傅!”李承乾趕忙一把抱住自己的老師……!


    李泰和岑文本對視一眼,雙雙向殿門口走去。雲浩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儒雅飄逸的岑文本,好像看到了一頭怪物。這智商,這手腕兒,曹操如果活著,也就這樣了吧!


    看著兩人走出了太極殿,雲浩正要去看看孔穎達怎麽樣了。卻看到杜如晦木雕泥塑一樣的站著,亂糟糟的聲音充耳不聞,手裏的笏板捧得端端正正,就好像上朝時候一樣。


    無奈的搖了搖頭,房謀杜斷。如今杜如晦落了這麽個下場,明天自己就要在法場上,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被腰斬。想上前去勸勸,卻又不知道怎麽勸。杜荷的罪過的確是死罪,人家戴胄判得沒錯。


    哎……!這就是過早為家族布局的下場,本以為讓自己的兒子攀附上了太子,就能夠保證杜家榮寵不衰。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


    “走吧!”程咬金拉了拉雲浩的袖子,兩個人連著牛進達一起出了太極殿。


    消息很快就以野火蔓延的方式傳開了,整個長安都沸騰起來。皇帝這一次沒忽悠百姓們,為了幾個百姓的孩子,居然要幹掉宰相的大公子。看起來,這個朝廷還是值得相信。


    第二天法場邊上,更是人山人海。那些苦主們抱頭痛哭,嘶啞著嗓子高聲叫罵。個別膽子大的,居然還拿石頭去砸。負責維持秩序的金吾衛軍卒抓了好幾個人,才算彈壓住。


    有了李二的旨意,京城裏麵五品以上的官員都到了。太陽底下站了好大一坨,李二端坐在城樓上。看著下麵的人山人海,迴頭看了一下。忽然問道:“克明在什麽地方?”


    “克明昨天下朝之後,偶感風寒今天告了假!”房玄齡見到皇帝問起,趕忙給杜如晦打圓場。誰願意看著自己的親兒子,被硬生生剁成兩截兒。


    “真說過,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員都得來觀刑不準告假。克明身為仆射,怎能不以身作則。趙江,你去請。”李二的鼻子裏麵哼了一聲,房玄齡知趣的閉了嘴。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看起來,杜家要經曆一場劫難了。


    眼看快到午時三刻,杜如晦這才一身官服急匆匆的來到李二架前。對著李二躬身施禮,見李二微微點頭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午時三刻很快就到了,百姓跟越發的喧鬧起來。雲浩居然在人群裏麵發現不少賣小零食的,還真有人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等著看殺人。淘氣的孩子為了看得清楚些,上房上樹上牆頭兒。反正哪裏高就往哪裏爬,雲浩很害怕一會兒殺人的時候過於慘烈,嚇得掉下來幾個就不好了。


    “陛下,監斬官請求行刑。”戴胄走到李二麵前施禮道。


    “行刑!”李二一聲斷喝,戴胄便親自拿著令箭走了出去。大唐每年都會處決人犯,可皇帝親自監斬的這還是第一次。


    “奉旨!行刑!”戴胄的聲音遠遠的傳揚開去,整座法場的喧鬧聲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間或有孩子的哭鬧聲,也被家裏大人迅速捂住了嘴。


    場麵安靜極了!腦袋上裹著紅綢布的劊子手手提鬼頭大刀,一把薅去插在背後的簽押牌。腳在杜荷的身後一踹,杜荷的整個身子就爬在斷頭台上。寒光閃現,鬼頭刀手起刀落。杜荷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這一刀幹淨利落,從骨頭到腸子都被快刀斬斷。杜荷嘴裏淒慘的嚎叫,就好像地獄裏麵惡鬼發出來的一樣。半截身上的血,好像瀑布一樣奔湧。靑虛虛的腸子,一下子就掉了出來。很快就被血水染成了紅色,杜荷的下半個身子安靜的趴著,上半個身子卻是滿地打滾兒。


    人群好像炸了鍋一樣,紛紛後退。看著杜荷的半個身子,在斷頭台上不斷的掙紮慘嚎。最後杜荷居然用手站著自己的鮮血,在斷頭台上連寫了七個碩大的慘字。旁邊的內侍黃敬,還沒等殺就被慘烈的場麵活生生嚇死了。不過劊子手不管這個,死人活人都一樣,反正都得挨這一刀。


    杜如晦腦門兒上滲出涔涔冷汗,臉色比牆上的白灰還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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