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宇文碩的兒子宇文玥看著流口水的老爹,一片狼藉的家,哭天喊地的婦人們,眼睛幾乎噴出火來。


    “孩子,算了!咱們小胳膊擰不過大腿,搬家,明天就搬!”宇文碩的弟弟宇文熊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宇文家雖然是大戶,但想跟官府掰手腕兒,那還差得遠。他們宇文家與宇文述家裏,血緣早已經淡化的不成樣子。長安的宇文家,根本不屑於搭理這些遠房親戚。就算是過年過節去送禮,也隻是虛虛的應付了事。


    宇文熊明白,肩膀頭齊才是弟兄。他們這一支,已經淪落成邊塞商賈而已。長安的同宗,根本不可能給他們任何幫助。去長安上訪這件事情,他想都沒想過。


    “可我爹不能就這樣白白的被他們給禍害成這副模樣,我們宇文家……!”宇文玥憤怒的咆哮著,看人的眼神就像是一條瘋狗,似乎隨時都可能跳起來咬人。


    “孩子,刀把子操在人家手裏,咱們這點兒家丁能濟什麽事。算了!算了!打掉牙往肚子裏咽,合著眼淚吞下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宇文熊知道侄子的脾氣,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迴來。宇文家已經元氣大傷,他很怕宇文玥給宇文家帶來更大的災禍。


    “我不管,我要報仇……報仇……!”宇文玥雙目赤紅如同瘋癲衝向了黑夜之中,宇文熊趕忙派了兩名家丁跟著,便去忙別的事情去了。明天一早就要踏上去晉陽的路,這一家老小也得有個安排。


    王威的告示一出,加上張誠劉安這麽一折騰。馬邑城實在是不再適合人類居住,觀望的人開始陸續逃離。大戶們在經曆過嚴酷的教育之後,也不得不投降。畢竟長城上,可比晉陽城兇險多了。突厥人的屠刀,可不會因為你是大戶而手下留情。


    大戶們紛紛在家裏打包,準備將金銀細軟都帶走。可家大業大,怎麽可能都帶走。於是這個夜晚,就成了土撥鼠的夜晚。一個個大戶們開始玩命的挖坑,家裏的細軟都埋進去。還有早做準備挖好秘密地窖的,也緊趕慢趕往地窖裏麵搬東西。


    他們不知道的是,黑暗中正有一雙雙眼睛在看著他們。他們都是王威的親信爪牙,受王威之命暗中監視。默默記下了藏寶地點之後,這些人便遊魚一樣消失在詭秘的黑夜中。


    雲浩可不管這些,如果不是太多人觀望大戶們。他巴不得將這些隻知道自己利益的家夥留給突厥人,馬刀會讓他們知道什麽是追悔莫及。


    第二天早晨,馬邑城門處的情景可謂是蔚為壯觀。無數百姓拖兒帶女的離開馬邑,富裕些的還有馬車牛車。家境一般的,就隻能是男人推著獨輪車,上麵坐著一群孩子。身後跟著背著包裹皮的老婆。逃難的人都不會好看到哪裏去,看著讓人心裏淒惶。所幸,李二已經在晉陽派人沿路帶著糧食建立粥棚。隻要是漢家百姓,都能在粥棚裏麵領一碗熱粥喝。邀買人心的事情,李二從來都是樂此不疲。


    “真有你小子的,三天時間果然這些人都向南撤退了。隻要長城上守個三五天,加上咱們一路護送,這些人肯定能夠安然抵達晉陽。”李孝恭看著雲浩,心裏滿是驚詫。原本他以為讓這麽多人搬家,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誰想到僅僅三天時間。雲浩便動員了大部分馬邑人南遷,估計到了晚上。馬邑城的大街上除了軍卒,就不會再有別的人出沒。


    “別高興的太早,這麽多難民一起上路。萬一引起盜匪群起而攻之,那就不妙了。這些人在那些兇悍的盜匪眼裏,簡直就是刀俎跟魚肉的關係。如果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們就是害了他們。是不是讓道宗帶著騎兵去保護一下!”雲浩想了又想,終於咬牙堅持著,讓李道宗從不多的兵力中,分出一些人馬去保護這些手無寸鐵的難民。


    按照雲浩的想法,突厥人即便扣關。他們這些人阻擋一下前鋒,隻要擠出三五天時間,這些人就可以到達晉陽的有效控製範圍內。此次來馬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至於王仁恭和王威的死活,雲浩才懶得去管。這些人,死了倒也算幹淨。


    “你小子才想到,不用麻煩道宗了。世民已經派許世緒掃蕩沿途的匪巢,想必現在那些匪類已經被攆的雞飛狗跳,沒有什麽餘力騷擾這些逃難的難民。更何況,每隔五十裏便有休息處。不但施粥,還有軍卒保護。”李孝恭自得的說道。


    雲浩汗顏,這種大型活動的組織謀劃,正是這些世家子弟的長處,而自己總是要差上一籌。李二已經將事情布置的滴水不漏,這樣大規模的行動。如果沒有李淵的首肯,打死雲浩也不相信。


    “原來二爺已經有了布置,倒是小子思慮不周全了。”


    “不過看這情形,此次應該無甚大礙。長城防線現在還很消停,看這樣子突厥人短時間內似乎打不進來。咱們這次,好像有些多慮了。”李孝恭看了一眼城下的人流,不由得送了一口氣。早一天上路,也就意味著危險減少一分。隻要挨過了四五天時間,這些人就是爬也能爬出去百十裏地。突厥騎兵再勇猛騎的也是馬,又不能飛。


    “多慮也好,少慮也罷。隻要這些人都平安到達晉陽,咱們就是大功一件。這些人是財源,是兵源,更是唐公的基業。”


    雲浩不知道,此時正有一匹飛馬鑽進了馬邑北麵的山中。


    宇文家在馬邑落地生根已經超過一百年,對於馬邑周邊的一切,他們太熟悉太了解。宇文玥單人獨騎馳進了林子裏,這裏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可以繞過長城直達突厥人境內。他要報仇,可憑借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同王威抗衡,所以他要借力。


    啟民可汗已經很老了,老到甚至不能騎馬的地步。每天都蜷縮在帳篷裏,摟著一絲不掛的女人取暖。眼瞧著,油盡燈枯就在眼前。


    早在兩年前,突厥部落的大小事務就由啟民可汗的兒子俟利弗設掌管。這個名字很難懂,不過不要緊。雲浩知道這個人另外一個名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處羅可汗。當然,現在他隻是攝政。相當可汗,必需等他老子咽氣兒才行。


    這一次突厥人大舉攻略山西,就是俟利弗設的主意。他要用一場勝利,獲得草原的認可。他才是將來草原上的雄鷹,當之無愧的王。


    突厥人很實在,他們不講究那些父死子繼的規矩。誰更能打,誰更狠,誰更能帶著大夥搶劫過好日子,誰就是當之無愧的王。所以,俟利弗設才想借著這次機會證明一下自己。


    馬邑是邊塞重鎮,在此之前由於李淵的態度非常恭順。突厥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這麽大規模的掠奪馬邑。最多也就是派些騎兵騷擾一下,掠奪一些人口牲畜。


    這些年馬邑同突厥人的邊貿發展相當迅速,可以說是邊塞上數得著的富庶城市。羊已經養的夠肥,現在是下刀子的時候了。


    俟利弗設相當耐心,這些天一直在引誘王仁恭向長城上增兵。馬邑一段的長城有數十裏長,幾萬撒上去好像一層胡椒麵兒。突厥人這些天,又是東打一下西打一下,弄得隋軍疲於奔命。前些天打了一下試探,俟利弗設認定隋軍主力似乎還沒有全部押到長城上。


    俟利弗設明白,突厥騎兵的優勢在於野戰。而非攻城拔寨,馬邑城城高池深。如果不把馬邑城裏的軍卒都調出來,那將成倍的增加攻打馬邑的難度。他們是來搶劫的,要的是財富和奴隸,不是和這些隋軍死磕的。


    所以,俟利弗設決定再等上幾天。隻要保持壓力,隋軍不斷向長城上調兵。便可以找個薄弱點一舉突破長城防線,直搗沒有多少軍卒守衛的馬邑。隻要拿下了馬邑,突厥人便可以好好的過一個肥年。


    “大哥!不好了,漢人都遷走了。”咄苾(頡利)衝進了俟利弗設的軍帳,大聲嚷嚷道。


    “什麽?漢人都遷走了?”俟利弗設大驚失色,人都遷走了,那還玩個屁啊!老子打仗是為了財富奴隸,不然幹嘛在這裏打生打死。


    “有一個以前和我做過生意的漢人來投奔,他親口說的。說是那個叫王威的家夥,派人強迫馬邑的漢人都遷往晉陽去。大哥,咱們攻打馬邑或許還可以。不過攻打晉陽,那可是絕對打不下來的。”


    “把那個漢人帶來,我要親自問他。”俟利弗設想了一下,他要弄明白這是不是隋軍的圈套。


    “把人帶進來!”隨著咄苾的話音剛落,一個漢人打扮的家夥被兩名突厥軍卒押了進來,不是宇文玥還是哪個。


    “參見大頭人!”常年跟突厥人打交道,宇文玥說得一口流利的突厥話。他認得咄苾,知道他是啟民可汗的兒子。能讓咄苾如此恭敬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會是誰。


    “你會說突厥話?”俟利弗設有些驚訝的問道,漢人會說突厥話並不稀奇。但能說得這麽純正,好像真正草原人一樣的,卻不多見。


    “小人名叫宇文玥,乃是馬邑宇文家家主宇文碩長子。這一次前來,就是要向大頭人報告一個消息。王威,已經硬逼著馬邑居民遷出馬邑。近二十萬人,正向晉陽進發。隻要有三五天時間,他們就能夠到達晉陽的保護範圍,還請大頭人快些定奪。”


    “宇文玥,你是漢人。為什麽要向我們稟報這樣的消息?”俟利弗設並不著急,而是坐下來一邊喝著馬奶酒,一邊觀察宇文玥的表情。


    “大頭人,實不相瞞。那王威欺人太甚,為了逼遷我宇文家。不但燒毀了我宇文家的房屋,而且還氣得我父親重病在床,如今形同一個廢人。此仇不報,我枉為人子。小子肯請大頭人盡快發兵,拿下馬邑斬殺王威,為我宇文家報仇。我宇文家,今後將世世代代效忠於大頭人。”宇文玥說完,納頭便拜。為了給宇文家報仇,他已經顧不得其他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你且下去。你宇文家的冤屈,我會為你們伸張正義。前提是,你說的都是真的。”


    “大頭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


    “拉下去!”俟利弗設一聲吩咐,立刻過來兩名兇神惡煞一般的突厥軍卒,將宇文玥押了出去。


    “大哥……!”宇文玥剛剛被拉出去,咄苾便急切的想詢問,卻被俟利弗設製止住。


    “漢人詭計多端,咱們不能輕易相信。你今天晚上,派人想辦法弄幾個舌頭迴來。一定要弄明白,漢人到底撤沒撤。如果真的都遷走了,或許這正是咱們的一個機會。”俟利弗設一邊吮著馬奶酒,一邊對咄苾說道。


    “大哥的意思是……?”咄苾有些不明白,為什麽人都跑了對己方還是個機會。要知道,大老遠來馬邑就是來搶劫的。如今搶劫的對象跑路,那還搶個毛線。


    “我的傻兄弟,你怎麽糊塗了。咱們的長處是什麽?騎兵最是善於野戰,攻城不是咱們的長項。現在這二十萬人離開馬邑,正是咱們銜尾追擊的好時機。你想想,在曠野之上。還有什麽能攔得住咱們,這二十萬人豈不是變成羊群。任咱們怎樣,那便怎樣?”俟利弗設說完,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可他們一旦進入晉陽的勢力範圍,咱們就很難追擊了。”咄苾並不像大哥那樣的樂觀。


    “咄苾,咱們是騎兵。漢人憑借兩條腿,一天能走多遠?就算早走兩天,咱們想追的話,還能追不上?現在重要的是,將事情坐實。我很擔心,這會是漢人的詭計。馬邑那多人,想要遷走談何容易,李淵他真下得了這個決心放棄塞北的這座堅城?他的那個朝廷,不會砍他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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