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巫苓卻依舊看著那簪子出神,並未注意到朔已經踱步至他身旁。


    小販瞧見這器宇軒昂的男子駐足在自己攤位前,看了一眼那隻怎麽也賣不出去的簪子,便知曉,機會來了。


    想著攀談兩句,可是他卻看著身旁的一個女子,身子遮著,隻能瞧見是穿著女裝的一個小巧人兒,衣裳頗為奇怪,不過這不是他該管的,他運足了氣,呐喊了一聲:“賣簪子哎!全帝都最老的手工藝人打造的簪子!分量十足保證結實!您帶頭上,俏麗無比,您放家裏,麵子十足!”


    “你喜歡?”


    剛才小販突然的吆喝聲,沒有嚇到巫苓,而耳邊忽然出現的朔的聲音倒是嚇了她一跳,巫苓咬咬唇,搖頭。


    她隻是想起,曾經娘親也有這樣一枚簪子,上麵刻著一朵叫不出名字的怪異花兒,隻因那是父親親手給她刻的,手工笨拙。


    母親一直留著放在抽屜中收著,卻不是因為不舍得戴,而是那木頭有些奇怪。它的結節斷了之後,從先前的翠綠變成暗紅而後漸漸發白,那暗紅色的花也變成了一朵白色的花朵,顯得有些淒涼。


    所以,這種顏色,若沒有喪事,是不方便帶上的,不然會讓人認為家中不幸……


    家敗了之後,巫苓便再也沒見過類似的,直到看到了這一隻,幾乎一模一樣的,便勾起了過去的迴憶。


    “不喜歡?”朔見她沒有反應,依舊是看著那簪子出神,心中便明白了許多。


    又是一個問句,可這問句在巫苓聽來,卻沒什麽用,因為朔已經掏出銀子來,準備向掌櫃買下這根簪子。


    “客官眼光可真好,這可是我家老爹打得最漂亮的一種了,樣式古樸,您身邊這姑娘眼光也好,嘿嘿……隻要七十個銅板而已,是不是好便宜……”


    小販喋喋不休的介紹著,伸出手來接過朔手中的銀子,卻在巫苓抬頭看向他的瞬間,愣了愣,手裏的銀子差點掉落在地上。


    “呃……您是……”先前他還不曾注意,隻是看著麵前的男子器宇不凡的樣子,這簪子本就值十個銅板,但是他想著敲他一筆,才一直緊張兮兮的看著那男子的臉色,直到他拿出那麽大一個銀錠子之後,他的目光也沒有絲毫轉移。


    可現下這女子抬頭看向他的時候他才看到,這女子是紅色的眼眸!再一看,頭發也是紅色,衣衫也是紅色!


    “這不是國師嗎?!”小販握著那銀子,霎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這一出聲,周圍的百姓便都確認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紛紛從低聲的竊竊私語,改成驚唿。


    “哈……哈……”朔尷尬的笑了兩聲,給小販使了個眼色。


    小販明白了這男子的意思,他是讓自己趕快將簪子給他交易給他,但是既然是國師,他便沒有收錢的意思了,連忙將銀子推拒給朔手中,並雙手奉上那枚便宜的一直賣不出去的簪子。


    “國師為咱們雲國一直打勝仗,現在百姓安居樂業,都是國師的功勞,這小玩意兒,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他瞧著巫苓,點頭哈腰的將簪子交給巫苓手中。


    而巫苓卻有些不好意思接過,看了看朔。


    這種有些依賴有些求救的目光讓朔的心忽然就融化成一團,湊近她耳畔道:“他不會要的。”


    “啊?”巫苓仰起頭,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迴答。


    隻見朔替她接過了這把簪子,而後將手中的銀子順勢一丟,便在小販沒注意的情況下,丟在了他身後的小桌子上,想必等二人離去之後,他自會發現的。


    巫苓笑了笑,沒想到朔竟然會耍這樣的小心思,可是轉眼自己便被百姓圍堵住了。


    “國師國師!母雞啊!補身子啊!要不要?您拿迴去?”一個大嬸倒拎著兩隻雞,一手一個,幾乎快塞進巫苓懷中了。


    “國師您看看,咱這小攤上您喜歡什麽,您盡管拿!”而另一個卻一直雙手平攤指著自己的雜貨攤,笑著詢問。


    巫苓頭皮一片酥麻,她最怕的就是遇到這樣的情況,而朔卻一直在身旁幸災樂禍的樣子,也不說話,隻是看著。


    朔倒是覺得,反正自個兒這個帝君是沒什麽地位了,在百姓眼中,都不如國師厲害。


    雖然他明知這是因為巫苓紅發紅眸好認,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有些酸,酸的倒不是百姓擁護巫苓,而是巫苓現下這般優秀,所有人都和他搶啦。


    但是當巫苓再次抿了抿唇,向他露出求救似得目光之後,雖然這目光依舊是清冷,但是他看懂了,且看得很開懷!


    下一瞬,朔點了點頭,巫苓的手便隔著袖口被人攥住,隨後二人如箭出弦,飛也似的奔離了這被圍得幾乎水泄不通的集市。


    “哈……哈……哈……”


    兩個人拉著,一邊跑一邊笑,實際上具體也分不清是笑還是喘氣,總之跑的還算是飛快,開始還是朔領著巫苓跑,直到巫苓領悟了精髓之後,直接一把捏住朔的腰,躍上圍牆,閃身進了另一條胡同,四下無人。


    百姓們見國師閃走了,便也知趣的散了。


    落地之後,朔捂了捂臉,實在是覺得自己在巫苓麵前,好似一個女子一般,唉,隻能歎一聲,巫苓實在是太強大。


    任何東西在遭遇絕對武力的情況下,都會落入下風。


    不過不得不說,巫苓難得活躍一次,便讓她多動動,也總比悶著強。


    巫苓看起來沒怎麽累,朔喘了口氣,略微休息了一下,二人便一同返迴帝宮。


    但這一路上,卻還是被人認出許多次,巫苓也則是直接便攜著朔遁走。


    迴到帝宮之後,朔已經是餓的饑腸轆轆了,命令廚房做了膳食之後,便和巫苓一起等著用膳。


    而巫苓,卻將那簪子,收在了自己的小抽屜之中,放的穩穩妥妥之後,才關上。


    她的梳妝台,看起來幹淨整潔,隻有一麵翠玉雕花銅鏡,還有一把古樸的檀木梳子,別無他物。


    這個簪子,應該算是她未央宮的第一個飾物?也難得她竟有喜歡的東西。


    吃過飯食後,朔才勉強覺得自己精神了一些,但難得沒有政事的他,卻不想休息。


    朔答應巫苓,在迴宮之後會告訴她,那蛟龍的來曆,便開始娓娓道來。


    這蛟龍,曾就是一條蛇,是幾百年前一個帝君飼養的蛇,算是雲國帝君的寵物,與一般的蛇不同,帝君也知曉它並非凡物,故而一直精心飼養著,這蛇也是盡力的守護著帝君。


    雲氏的史書上記載的很籠統,隻說有人算出它日後有一劫難,帝君倒也認真,尋了幾個道士想要幫它化解,其中有個道士,有一法器,說隻要藏匿其中,便可躲過三災五劫,但進入容易出來難,想要出來,便隻能另尋機緣。


    事情就是這樣沒趣兒,誰知道這蛇到底有沒有劫難呢?但朔卻知曉,無論這東西是蛇還是蛟龍,雲家的人,它都不會碰,故而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對待它。


    巫苓聽完之後,才明白雲楓口中所說的‘功德圓滿’是怎麽一迴事兒,便點了點頭。


    朔沒了話,若是和其它人說話,便不止是自己說了這般多,而她卻隻點點頭便算完事了。


    不過,這就是巫苓,她一直都這樣,朔也是見怪不怪了。


    “你身子可大好了吧?”朔承認,自己就是沒話找話,他還不想這麽早離開。


    方才巫苓帶著自己奪路狂奔的時候,便看得出,即便巫苓身上有著傷,或者剛剛大病初愈,也比自己這凡人要厲害多了。


    巫苓又點了點頭,繼續喝她的茶。


    朔無奈了,有時候,對於巫苓這沉默的性子,他還真是沒有辦法。


    實際上,他心中也是突兀至極,他害怕,覺得,萬一有一天,真相大白了,那些事情都是巫苓做的,朔不知道自己還該如何自處。


    他現在能用這種平常心來對待巫苓,也算是一直騙著自己,若沒有確鑿的證據,便不能將這種事賴在巫苓頭上。


    實際上,這也算是自欺欺人的一種方法。


    逝者已逝,自從他上位之後,便一直處於這種焦頭爛額的忙碌之中,說實話,乍一聽說,父母之仇,他也卻是心悸了一陣,可是過後,便采用了這種自欺欺人的方法。


    他慶幸這些事不是在當時發生的,而後過後才揭曉,他才能這樣硬著頭皮自己騙自己。


    他心中知曉,巫苓不善言辭,但卻不說謊,朔明知,自己若是直截了當的開口問,巫苓一定會據實以告。


    但他沒問,他一直在心中勸誡自己忘了阿爾曾說的一切,也許,真相不擺在眼前,他永遠都不會相信。


    隻因在乎。


    他在乎巫苓,在乎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她的一個眼神。無論是他自認為的情愛還是兄妹的寵溺,他就是喜歡,就是在乎。巫苓對他露出希冀的目光時,對他露出依賴的目光時,他都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對於任何女子,他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也要迴宮休息去了。”


    看著依舊沒有說話的巫苓,朔無奈的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忘了一切,不要再想,也不要讓巫苓看出異樣,他隻需迴自己宮中好好休息一陣,然後明日交代秋祭的事務後,便可以帶著巫苓出去遊玩一番了。


    看著朔離去的背影,巫苓眼中有些晶瑩璀璨,隨後,空寂的房間,傳出一聲低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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