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巫苓在房中瑟縮著,掙紮著心理,朔這邊迴到了朝務殿,卻遇到了意外的人。


    一個身穿黑色暗蟒袍的男子,胡渣滿臉,卻仍然可見到臉上的三道暗青色的疤痕。


    這人名叫阿爾,是他身為帝子時的護衛,跟了自己許多年了,他臉上那三道疤痕,便是多次護衛自己時留下的傷口。


    當初巫苓失憶那會兒,被朔派出去調查巫苓,之後便音信全無了。


    這麽久了,朔也曾派人找過他,但是卻一直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音訊。


    今日他竟然自己迴來了,朔見到之後也是一愣。


    “參見帝君。”阿爾見到朔之後,立刻附身行禮,卻好似有些不方便似得,保持不了平衡,隻得用一條手臂來支撐著整個身體的重量。


    “你的腿?”朔此時才發現,他的一條腿,僵硬如木頭一般。


    “無妨,為了執行任務。”阿爾簡單的解釋了一下,臉上卻露出了些心酸的神色緩緩站起身,那條腿,依舊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坐。”朔抬手示意他坐,自己也轉身坐在了側椅上。


    “謝帝君。”阿爾也確實是腿疾未愈,拖著傷腿坐下,整條腿,都伸的直直的,當真如木頭一般。


    兩人並排而坐,中間隔著一張方茶桌,搖曳的燭火,映照著阿爾臉上恐怖的刀疤,顯得有些猙獰。


    阿爾開始緩緩說出他這半年多所打聽來的事情,以及他的經曆。


    之後,朔從阿爾口中聽到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甚至包括……他曾經,絲毫都未曾懷疑過的事情。


    正如他所知,巫苓自從入府,便是太後的主意,一切都是太後當年所精心布下的局,隻為了引他上鉤。


    然卻並不是那‘去兄長家小住’的蹩腳理由,而是埋伏在他身邊,隨時準備探聽關於他的消息。


    當年太後曾經將兩名犯了錯誤的侍女毒打至昏迷後,挑了腳筋丟出帝宮自生自滅。


    之後這兩個侍女被一個小販所救,後因她們雙腿癱瘓而一起娶做了妾室,經過調養,也是好的差不多,除了她們倆的雙腿都再也不好用了,之外完全與正常人一樣,現在也誕育下了子嗣,生活其樂融融。


    阿爾設法找到了她們,繼而從她們口中套出了一些消息。


    “端靜公主自幼便是太後所飼養的暗獸,她是因為體內的一些異處而被人排斥,而後趕進了深山之中,之後太後將她從山中帶迴來,為了訓練她,常常用一些兇狠毒辣的手段,從而激發她體內潛在的能力。”


    “兩名侍女之一說:當日見太後娘娘挑斷公主手筋腳筋許多次,公主都能恢複的完好如初,當真是奇事,若她們姐妹也有這般的本事,便好了。而太後娘娘這樣做,卻隻是為了逼得公主發狂,而後便會殺人,讓她永遠無休止的發狂、殺人,修養,再發狂,再殺人……”


    “兩個侍女說完之後,其中一個苦笑了一陣,摸了摸自己身邊小孩子的頭說著,更甚,還會將公主的手腳折斷,硬生生的讓她忍著,直到她再次發狂,甚至會給她喂毒,或是許多殘忍的手法,侍女們一直隻是看著,但直到那冰冷的刀子擱在她們自己腿上那一日,她們才當真體驗過那有多麽痛……其實當初有很多侍女也試圖想為公主說說話,但是太後娘娘獨斷專行,沒有任何人敢這樣做,也沒人敢說……”


    阿爾緩聲敘述著,而朔臉上的表情,卻越發的低沉了起來。


    “那時候,太後娘娘在送公主出宮之前,曾經對她進行過教育,命令一個公主與侍衛當中鸞合給她看,還要竭盡努力……那侍女的全家都被太後娘娘要挾著,不得不這麽做,而後便羞憤自殺了……她曾經也是她們最好的姐妹……”


    “兩個姑娘當時說著說著,便潸然淚下,之後又說了許多當初的事情,聽得屬下甚至覺得這太後娘娘殘忍的仿佛地獄魔神一樣……”


    “她……”朔張張口,卻未說出什麽。


    他想說,太後本就是個毒辣的女人,帝宮之中皆知曉,先帝這麽多年來,後妃甚少,便是因為她。


    朔不曾立後,是因為自己心有所係,且也是因為,這雲國此時並不安定,他沒有太多時間來兒女情長。


    可先帝不同,先帝一生重情,雖說是帝王之身,卻也是對待女子極好,凡是他喜愛的女子,便都位分不低。而那些他不喜愛的女子,他也不會去沾染,即便是選秀留下了,也送給王公子弟,為她們尋得一個好去處。


    這也是朔這麽多年一直佩服他的原因。


    他做了一個男兒所該做的事情,責任、義務、天下、情感,均分布的很是明確。


    雖然其中依然會出現錯漏,可卻也當真是因為他的至情至性。


    後宮之中的女子,沒有幾個沒有受過她的排擠,甚至於是毒手。


    當年,朔的母妃莘貴妃,剛進宮之時,還是一個嬪位的女子,因為她母妃出身並不高貴,因為命運的苦楚,人也算和善,幸得帝君憐憫,才得以懷上子嗣。


    他母妃懷上他之後,先帝便冊封她為莘妃,讓她好好養胎,誕育子嗣。


    可是卻因為,她母妃隻比太後娘娘晚懷上半月,太後便覺得不保靠,或許……更是因為太後本身便是一個占有欲極強的人,故而著人陷害他的母妃,設法將她推入井中,險些淹死。


    若不是當初路過了兩名侍女,意外聽到井中有撲騰的聲音,拚盡了吃奶得勁兒才將當時已經懷胎八月半的她救了上來,她可能早已溺亡在井中。


    可惜,當時她卻因為受驚過度,而早產了。


    初生的娃娃睜開眼,是銀瞳帝子。莘妃自此,成了莘貴妃。這娃兒,也成了帝君的第一個兒子,大帝子。


    對莘貴妃來說,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但這卻更加讓太後恨的牙根癢癢,明裏暗裏,送了許多損胎傷經的東西,那陣子,幾乎所有能用的陰招,她全部都用過了,隻因……朔是先帝的長子。


    他搶了本該屬於睿的位置,甚至當初出生的時候,先帝便定下了名字。


    先帝曾說:朕的大兒子,名為睿,乃太陽之意,寓意普照萬民,讓那炙熱的光芒散盡天下。若是銀瞳之子,便即出生之日便立他做儲君。二兒子,便名為朔,寓意月亮,光輝和煦,在太陽散播不到之處,也為人民默默照著前路,為這天下與江山,做出貢獻。


    故而,實際上,朔出生的時候,本是早產,甚至搶了睿的名字,若不是帝後哭嚎著將名字要了迴去,恐怕現在他的名字,便不是雲朔,而是雲睿。


    而那繼承江山的長子位置,卻落入了朔手中。


    多麽有趣,因為某些人的居心叵測,弄巧成拙,本末倒置。


    朔成了大帝子,睿成了二帝子,自此與江山失之交臂,再也沒有了首先的繼承權。


    月亮,占了本該太陽的位置,代替他普照了萬民。


    雖然是庶出,朔並不是正後帝子,卻也因為是長子而被帝君倍加寵愛。


    太後更是因此而心生不滿,整日裏算計著該如何弄死他。


    朔幼時身子不好,便是因為帝後悄悄的在他兩個奶娘的膳食中摻了會讓奶水變得難以消化且寒性極大的毒藥,奶娘並不知曉,依舊日日用奶水哺育朔。


    聽聞那毒藥無色無味,甚至可以混於奶水之中,故而朔在一段時間之後,便身子漸漸虛弱下來,整日裏氣息奄奄的。


    朔的母妃當日曾求了國師查探,國師因與帝後交好,或者說,身為臣子他也不好多說什麽,便隻給了一副能夠救命的方子,並交代莘貴妃:‘此事不可張揚,更不可讓帝後知曉大帝子是服用了藥物才好轉起來的。’


    之後國師讓她去帝都之外的某處,尋一個地方,種一顆善樹,假借與樹結拜,朔借天地靈氣之名便可,暗地裏再服用此方,也可免去麻煩。


    自此,朔便與那小樹結了拜,成了小樹的義弟,莘貴妃也開始悄悄按照國師給的方子喂他服用,他這才漸漸好轉起來。


    可是事情並沒有結束,帝後雖然相信借天地靈氣這一說,可是卻因為沒有殺成朔,而開始擔憂。


    剛巧那時,整個江山開始動蕩起來,隻因國師的女兒被人擄走。


    便是溪的母妃,蘭妃。


    她被敵國擄走之後,帝君親自帶兵前往戰場,殺的敵軍片甲不留才搶了她迴來。


    自此,太後明白了,有時候,身為大帝子,並不是件好事。


    現在他們兩個皆小,若是有朝一日長成人,那麽大帝子便是儲位的第一人選。


    而雲國講究民心。


    許多需要親自上戰場的情況,便都要儲君親自出馬。


    最不濟,身為儲君,也要幫助帝君處理政務,接觸國事。


    她不舍得自己的兒子如此年幼便金戈鐵馬,故而也想通了,便留著朔,關鍵時刻,定然能為睿頂下不少擔子。


    事情也真是如此,之後睿便是閑雲野鶴,優哉遊哉的。想要飲酒,便醉到不省人事。想要賞花,便留戀萬花叢中。想要散財,便出宮去尋樂子。


    總之,與太後所想的一樣,她的兒子,沒有吃過一點的苦頭,甚至養成了一副狂傲驕縱的性子。


    之後的許多年,雖然太後再也不對朔暗下毒手,卻明裏暗裏依舊對莘貴妃使絆子,甚至設法將她宮中的侍人抽離大半,隻留下寥寥幾人,有些時候,有些雜事雜活,甚至要讓身為貴妃的她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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