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心未散。花落,人未央。


    朔與巫苓被崇暝迅速弄迴了牙城古屋,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二人何事都沒有,隻是心力交瘁,修養一陣子就好了。


    之後是兩軍交涉,主將與副將都帶傷昏迷,重擔便落在了崇暝身上,由崇暝出麵與君天野交涉事宜。


    所幸君天野是個講信用的人,帶著大軍迅速撤迴了泗城,並表明,自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三日內,定會整理好軍士,然後撤迴鱗國,按照條件五年內不再攻打雲國。


    崇暝大喜,這也算是不廢一兵一卒的勝利!足夠載入史冊了!


    三天後,巫苓醒來,聽到君天野帶兵撤離了的消息,略略放下了心。


    朔還未醒來,巫苓偶爾會去看看他,向他口中喂些水,輕輕的對他說些什麽,雖然少之又少,但是可以讓他知道,她在他身邊。


    這好像又迴到了當初朔被黑靈附體那時的樣子,巫苓坐在他身側,日日守護著,直到他醒來。


    與此同時,盤旋在巫苓腦海中的,還有那一日殺死朱厭的最後一瞬間……


    外麵的人也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巫苓分明看到了朔騰空而起,手中爆出萬丈金光,包裹住了朱厭。


    那靈力,甚至比巫苓體內的還要浩瀚百倍!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任何哀嚎,頃刻間,便將那變異的上古兇獸朱厭擊成了碎屑。


    他怎麽會有這麽強悍的靈力?他身體裏的不是龍靈嗎?還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進入了他的體內?


    可是現在躺在床上的朔,分明還是一點靈力也沒有……當時怎麽可能爆出這麽強悍的力量?


    而且,全然是純淨的靈力,不帶有一點咒文之類的摻雜。


    最後巫苓百般思慮,未得結果。


    她覺得,最可能的就是……她當時被符咒反噬的頭暈眼花,看錯了吧?


    可是更難以置信的是,巫苓在昏倒之前,分明承受著萬箭穿心的痛楚,整個靈魂都快被撕裂了。


    隻因那個符咒,是狠毒的同生同死之咒,隻要附注全身的靈力在這個咒語上麵,無論多麽強大的敵人,都會在被擊中的瞬間死去。


    隨後符咒的反噬會讓施咒人也逐漸死去,故而才稱為同生同死之咒。


    所以巫苓當時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施展的這個符咒,可是不知道為何,她竟然又再一次醒過來了。


    難道真的是她這種怪物無論如何都不會死嗎?還是……


    晃了晃頭,巫苓覺得不再想,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巫苓看到門前竄過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像極了星耀小小的狐狸身……


    可是巫苓知道不是,她隻是懷念故人而已。


    那個是朔送給她的兔子,既貪吃,又頑皮。經過一陣時間的修養,現下它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


    巫苓看到那淘氣的兔子奔進了內堂,輕輕的笑了笑,跟上了兔子的腳步出了門,打算將它抓出來。


    可兔子卻當真不負巫苓頑皮的評價,一躍而上,踏上了雕花木椅,然後轉而又躍上了矮桌,站在桌子上,用紅潤的小眼睛四處看著。


    那矮桌上都是朔的書,若是被這貪吃的小東西嚼壞了可不得了。


    巫苓心中焦急,趕忙快走兩步,將兔子抱了起來。


    兔子掙紮了幾下,還是想要呆在桌子上,巫苓覺得應該順著它的意思,便坐到了椅子上,將兔子放在桌子上,輕輕的撫摸著它的脊背和兩隻長耳朵。


    兔子感受到巫苓手心的炙熱,因為皮毛隔著所以不覺得很燙,反倒是舒適的仰起了肚皮,任由巫苓撫摸。


    巫苓摸著這可愛的小兔子,心中軟的好像化成了一潭春水。


    可她眼角餘光卻瞧見了一本熟悉的木刻,壓在其它書籍下麵,若不細看,當真不會發現。


    那是上次她想要看看的名刻,在那之後也曾經想看過幾次,都被突然出現的朔攔住了。


    巫苓放開兔子,抽出那卷木刻,握於手中,開始翻看。


    看著看著,巫苓臉上的表情便開始變化,身上的靈氣也開始躁動起來,就連兔子也感受到了一躍而下,也不管是否摔到了傷處,連忙奔逃的沒了影兒。


    “嗬嗬……”


    巫苓輕笑了兩聲,看到那木刻上自己名字的解釋,頃刻間覺得,天都塌了,鼻端竟然傳來了酸楚之感。


    “終於知曉你為何總是藏著它不讓我看……”輕歎了一聲,巫苓隱下眼中的氤氳。


    難怪朔總是將這木刻藏得死死的,每次她想要看,他都是想方設法的要迴手中,不是丟遠,就是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若不是此時朔正昏迷著,恐怕她還是沒有機會看到。


    巫苓臉色此刻蒼白至極,整個人像是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隻剩下一身涓狂的靈力好似在體內倒流。


    手中靈氣翻轉而出,那木刻便頃刻間便化為灰燼,消逝於巫苓蒼白的指縫之間。


    “巫者,魔也,苓喻賤物,豬糞為苓……”巫苓垂下眼,喃喃道。


    人家的名字解釋都如此的好聽,到了她這裏,便是魔物,賤物……


    “母後……您竟是早就視我為賤物,從給了我名字起,便早已注定了麽?”


    巫苓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蒼白的手,上麵還依稀殘留著這卷木刻燒毀而留下的碎屑,曾經帝後拉著自己手賜予她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浮現在眼前。


    ——從今以後,汝名巫苓,喚我母後。


    巫苓至今還清晰的記得,那時候的母後,對她伸出手,雙眸微彎,那完美的臉龐,如下凡的仙子一般。


    可現在……


    巫者……魔也……苓喻賤物……豬糞為苓……


    巫苓的精神幾乎快被這幾句話頃刻間擊毀,幾乎癲狂。


    多可笑,她幾乎獻出生命護持著的母後,幾乎盡力滿足她一切願望的母後,竟然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看待她的……


    母後啊母後……巫苓在您心中,當真是那麽的難堪麽?


    好一個巫為魔,豬糞為苓,她巫苓,就隻配這樣釋義的名字,再完美不過。


    巫苓心中苦笑,可是整張臉,卻依然是麵無表情……


    她沒有任何心力勾動嘴角,也不想開口,不想說話,隻想這麽靜靜的坐著……


    這麽多年來與帝後的點點滴滴浮現在她心中,這忽然讓她覺得,自己就隻是一個一廂情願的傻瓜。


    雖然明知道,她付出的那麽多,定然是沒有好結果。


    雖然明知道,母後對待她,並不是像親生女兒那般。


    可她一直不求太多,她隻要母後一點點愛,便覺得足夠了。


    隻要母後答應她能夠默默的守在朔身邊,即便是傷害他身邊的人,她都照做了。


    這麽多年的努力,戰戰兢兢的完成母後給予的任務……


    為何……還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她,當真是個傻瓜。


    什麽教導之情,什麽養育之恩……都在巫苓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頃刻飛盡。


    巫苓就這樣低著頭,臉色冰寒的默默坐著,直到,一隊士兵闖了進來,後麵還跟著許多看熱鬧的百姓。


    這隊士兵並不是駐紮在當地的士兵,各個身上披著金甲,手持鋼刃。


    在這些人中,出現了一個穿著寬大的紫衣鑾袍的男子,他身形欣長,皮膚白皙,樣貌妖邪俊美的如謫仙一般。


    竟然是睿……


    巫苓見到他,方才心中激蕩的思緒便全部難以隱藏起來,雙眸微眯,似是一隻兇惡的小獸一般,全身的靈氣全部都噴湧而出,周身都隱隱透著紅光。


    “你來做甚。”


    因為她身上溫度驟然升高,右手因憤怒而緊抓著的木椅扶手,看起來已有些焦黑。


    “恭賀國師再次打了勝仗。”睿抿了抿邪魅的薄唇,輕聲笑道,抬手施了個禮。


    “不需你恭賀,迴去複命去罷!”


    巫苓一揮手,寬大的袖袍一甩,默默低下頭,暗自咬著牙,不想看到他。


    看著那張與帝後相似的臉,會讓她覺得萬念俱灰,隻剩仇恨!


    她不保證自己能夠做出些什麽……


    睿見到巫苓的反應後一愣,垂下眼,撇了撇嘴角,輕聲說道:“罷了,母後說對你甚是想念,希望你迴去陪伴她幾天。”


    她,還是那麽討厭他,竟然一看到他,就惡語相向,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她真是寧願陪朔行軍萬裏,也不願給他一點機會……


    巫苓沒有說話,隻優雅的從椅上起身,轉身迴了後室,不再管廳堂中的睿。


    就在巫苓離開不久,先前她坐的那把椅子,便無聲倒下,頃刻間化為飛屑,落於地麵。


    士兵們見此情景立即抽刀而出,嚴陣以待。


    望著巫苓消失的地方,睿輕歎了一聲,搖搖頭,暗下眸中苦澀。


    “巫苓……你為何不懂我。”


    她的眼睛,永遠跟著朔,甚至連個看她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不遠萬裏從帝宮來邊境找她,母後一直不同意他來,若不是他破天荒的求了父皇,此時人依然還在宮裏。


    這一路上,他幻想著上萬種巫苓見到自己的反應,最多的便是漠然的離去。


    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巫苓竟然表現出了氣憤的神色。


    這是從未有過的……


    究竟是什麽原由竟然讓好像根本沒有神經波瀾一般的巫苓動了氣?


    睿看了看那爛成了碎屑的椅子,睿蹙了蹙眉,不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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