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上午,阿d打電話來,我剛從睡夢中醒來,看到手機上顯示出他的名字一陣興奮。

    “家夥,怎麽這麽久才舍得打電話迴來?”我說。

    “挺忙的,最近還好吧?”

    “怎麽可能好,每日無聊啊!”

    “找個女朋友吧!”他說的語重心長。

    “換個話題。”我嚴肅的說:“你怎麽樣?”

    “我進黑子公司了。”

    “你沒搞電腦?”我有些驚訝。

    “還是在他公司賺錢快。”

    “你腐化的可真快。”我說:“電腦可曾經是你最大的愛好啊,就這麽放棄了,不覺得可惜。”

    阿d笑著說:“我現在才明白,其實談戀愛是我最大的愛好,既然不能談戀愛那就什麽賺錢快幹什麽,然後錢多了再去談戀愛。”

    池莉離開後,他的玩笑總是充滿苦澀。

    “那你在他那幹什麽?”

    “我快接替他當總經理了,哈哈。”

    “胡說什麽,那個守財奴再義氣也不能把他公司讓給你啊!”我不屑的說。

    “和你說件事。”阿d口氣忽然鄭重起來。

    “說!”我預感到這件事可能和我有關。

    “黑子可能要去張妍那兒了。”

    “去幹嗎?”我機械的問。

    “在那縣城開一家服裝店,他在那經營。”

    我不語,認真分析阿d說話的意思。思維亂的像團麻。

    阿d繼續說:“黑子打算把這的公司交給我,這些日子他正教我盡快的熟悉業務。”

    “他為什麽去那兒?”這是個多餘的餓問題,但我指望他能給我一個想象以外的迴答。

    “老大,”阿d停頓了一下說,“你不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張妍最該選擇的就是黑子嗎?四五年了,黑子現在的條件找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但他為什麽一直沒找,你該比我清楚吧?”

    我不語,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我再說話淚水肯定會流下來。

    “老大,說句話不怕你生氣,這世上沒人能比黑子對張妍更好。”阿d肯定的說。

    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了,順著臉頰流下來,轉而變成抽泣。

    阿d也不再說什麽,在電話裏聽我哭。好一會後,我平定一下情緒說:“你說的……都對!“

    “也許這樣,對你們三個人都是種解脫。”阿d開導我說。

    “對!”我用力的按住眼睛。

    “女人的愛就是被愛,也許張妍會從黑子那得到幸福,那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恩!”我點頭,然後裝做鎮定的轉移話題:“你和池莉有過聯係嗎?”

    “前些日子她給我打過電話。”阿d的語氣變的溫柔。

    “說什麽?”

    “沒什麽,隻聊了幾句,我告訴她我辭職了,現在正在努力賺錢,她還是說她會在那邊一直等我。”

    “真好,有希望真好,阿d把握住,我希望你幸福。”

    一句話把阿d說激動了:“老大,幹嗎說這麽酸?”

    然後兩個男人在電話裏感歎唏噓了一迴。

    最後阿d說:“老大,試著重新開始吧!”

    “恩。”我茫然的答應著。

    放下電話後,我的心又象被什麽東西掏空了,頭腦中所有的思維神經全都錯亂的交織在一起,理不出個頭緒來。那個視糞土如金錢的的黑子竟然放棄了辛辛苦苦創立下的事業,為了愛情跑去一個小縣城,和他相比,我真是一塊一無是處的腐肉,又爛又臭。

    我摘下那張畫,撫摸著已經發黃的畫布,想著那個為我付出那麽多的女人,又不禁流下淚來,淚水落在畫麵上,我在張妍身體上把我的淚水一層層鋪開,心中默默祈禱:張妍,要幸福,無論如何要幸福,要幸福!

    後來,我的淚水好像流幹了,想哭卻怎麽也流不出淚來。我就茫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幅畫發呆。

    陽光從窗口轉過來,射到我身上。我感到頭有些發昏和微微的疼痛。拿起那張畫小心翼翼的放入原來的木匣中,上了鎖,把鑰匙從窗口用力扔了出去。心中想:張妍,就讓我的淚水成為我們最後悲壯的告別儀式吧。如果蒼天有眼,讓我今生犯下所有的罪,在來世受到應得的報應。

    我頭疼的躺在床上,試圖睡著,但煩亂的思緒讓我輾轉反側。索性起來到樓下買了一打啤酒上來,我是從來不借酒消愁的,但今天這愁緒是非要要用酒精來麻醉不可了。

    當不知不覺喝進七八瓶啤酒後,我醉了,醉的一塌糊塗,又開始哭,這種哭是無意識的,可能隻是酒在體內化作淚水,排泄出來的方式,我也不覺得悲傷,隻是一口口的喝酒,一把把的抹眼淚。

    我迷迷糊糊地想這真是不錯的方式,把痛苦泡在酒裏,然後喝進肚子再排泄出去。

    後來我躺在一堆橫七豎八的酒瓶中間睡著了,眼淚在夢裏也未曾幹。好象無數次的夢見我和張妍在一起時的日子,那些情節在我腦海中沒有順序的任意翻湧,醒來又睡去,睡去又醒來,不知這樣反複了多少遍。

    門鈴不合時宜的響了,在試圖睡著,卻辦不到,門外那個家夥特別執著,門鈴一個勁想個不停。這讓我莫名的煩躁起來,抬頭看時鍾該是小雅來送雞湯的時間吧,於是對著門外有氣無力的喊:“迴去吧,我今晚不餓。”半晌,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董誌輝!”心裏不由罵了一句:該死,怎麽會是他。

    我掙紮著起來,先去衛生間把水池放滿水,然後一頭插進去,憋了一口長長的氣,反複幾次,頭腦清醒了大半。

    我打開門時,老總已經轉迴身往迴走了,我叫住了他:“於總!”

    他迴轉身笑吟吟地說:“我以為你不在。”

    “睡過頭了!”我裝做歉意的撒謊。

    他進來後,看到這一地空酒瓶,很自然的一個一個拿起來放到牆角,邊收拾邊說:“酒大傷身,年輕人,少喝為妙。”我驚訝於他為什麽不驚訝,心想不愧是老總,真有涵養。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我問。

    “小萍告訴我的。”他很從容的迴答。

    我點點頭,感覺頭又一陣眩暈。

    “聽說你病了,”老總關切的說:“怎麽樣,好多了吧?”

    “沒事了,明天正常上班。”

    老總在沙發上坐下來說:“那就好。”然後目光落在那堆酒瓶上:“這是為什麽,工作壓力大?”

    “不是。”

    “那你這個單身男人喝悶酒肯定是為男女的感情吧?”

    我苦笑說:“這種事找不到借口隱瞞。”

    “哦?能說來聽聽嗎?我對你的故事很感興趣。我相信文學才子的故事肯定不平凡,轟轟烈烈、可歌可泣吧!”

    “哪啊,都是不堪迴首的事,如你所說忍痛割愛的無奈。”

    “不能說?”

    “不值得說。”說完我迴臥室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水給他,暗示他別在問下去。

    他喝了一口水說:“那天我喝多了,真不象話。”

    “但故事很精彩。”我由衷的說。

    “後來說什麽,我都忘了。”

    “我也忘了,酒喝太多了。”

    我看到老總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

    我接著說:“偶爾放縱一次無傷大雅。”

    他會意的笑了笑:“就像今天的你?”

    “就像今天的我!”

    他點了點頭,然後好象自言自語似的說:“前兩天我和我太太辦了離婚手續,每次迴家於蓉都和我吵架,罵我沒良心,這不,剛才又大吵了一頓,我就跑你這來了。”

    “你離婚了我是不是該恭喜你?”我問。

    “雖然是種解脫,可……怎麽說哪,也許是自責吧,談不上恭喜,雖然覺得輕鬆,但是……”他好象在腦海中搜索了半天語句,最後還是攤攤手問:“你明白吧?”

    “明白!”我說,“隻是覺得她很無辜——你太太。”

    “是啊,我給了他五百萬,可錢能彌補什麽哪?”

    “你家人沒阻止你?”

    “沒有,除了於蓉。我是背著她去和我太太離婚的,我想盡量瞞著她,第二天的報紙不知怎麽就報道了這件事,我特意叮囑那個律師幫我保密一段時間,真沒辦法。”

    “你太太什麽反應,?”我又問。

    “沒反應,我提出來時她隻問我不考慮考慮,我說不了,她說那你看著辦吧!”

    “這麽簡單?”我有點不敢相信。

    “恩,平淡的像……”老總思索了一下說:“丈夫出門,跟妻子打聲招唿,妻子‘啊’了一聲而已。”

    “我想你太太這種反應可能有兩種原因。”我又像愛情專家一樣給他分析:“一、她也認識到這場婚姻的乏味,於是從容的接受。二、她太傷心,所以不掙紮,心死了。”

    “希望是第一種原因。”老總說完一聲輕歎。

    我在想,也許這是任何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的必然結果,而那麽多有感情的人,也因為種種而不能在一起。命運啊,有誰能參透,幹嗎非要演繹這麽多悲歡離合,真的就不能簡單而快樂的活著嗎?

    “在想什麽?”老總看出我的心不在焉。

    “沒什麽。”我笑笑說。

    “現在最讓我心煩的是我兒子,那臭小子說什麽也不跟我在一起,竟然吵著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他可是說什麽就能做出什麽的。”老總好象就是來我這傾吐苦水的。

    “那你不覺得得不償失?”問完覺得有點冒昧。

    老總沒迴答,盯著我的臉問:“從我入門你的問題就沒停過。”

    “是嗎?”我裝做無辜的說,“可能是因為你的故事太精彩了吧!”

    “不說了,”老總做了個振臂動作站了起來,“和我出去兜兜風吧,我的車在外麵。去海邊,總比你一個人在家喝悶酒強。”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我也想出去透透氣,排解一下這幾天煩悶的情緒,於是說:“好吧,兩個單身男人去海邊。”

    “是啊,兩個單身男人。”老總若有所思的說。

    出門時,我把喝剩的幾瓶酒帶上了,老總問:“這是幹嗎?”

    “也許到海邊想喝酒,在那兒喝酒不會醉。”

    “醉了也沒關係,吐到大海裏,沒人知道。”

    “隻怕會汙染環境。”

    我倆不約而同的笑了,走出門去。到海邊時,剛好看到落日,映的海天相接的地方一大片瑰麗的紅色。這讓我想起了大學時,也是這個季節,我們來到海邊寫生,晚上我和黑子、阿d看完日落就坐在沙灘上喝酒、胡說、唱歌、大聲的叫。我在沙灘上坐下來,耳邊的海風唿嘯著,看著一層層海浪湧上沙灘,在沙灘邊沿消散,不由懷想起以前的很多人和事。

    我想的最多的還是張妍,那時候,我常常帶她來海邊。我們常光著腳一起依偎在沙灘上,不斷的幻想著我們的未來。

    在海邊,她說沒有人比我們更幸福。她說話時眼睛忽閃忽閃的。她在海邊靠在我懷裏時好象時間就不再流動,恬靜、溫暖,不由自己的輕鬆的快樂。

    她還說:相信我,肯定會給你生一個比你更天才的兒子,胖乎乎的。

    我當時很少說話,隻聽她孩子般的幻想,自己也沉浸其中。我想那種時光就該叫幸福。後來畢業後,我們同居的一年裏,沒有再來過海邊。也許是怕我們在海邊的幻想和誓言破滅。我們都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張妍也沒再說過那樣的話。有時候我說我們去海邊吧,她總是默默的搖搖頭。那時候她問我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什麽時候娶我啊?我總是情不自禁的吻她,不知怎麽迴答。然後她會趴在我的肩頭沉默良久,直到最後眼淚硫下來。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她的眼淚比快樂多。

    我又想哭了,但好象今晚的海風過於幹澀,在淚水還在眼睛裏徘徊時就被風幹了,這讓我心裏憋的特別難受,原來眼淚流在心裏比流在臉上更痛楚!

    我想也許喝過酒會使眼淚流下來,於是站起來,轉身看見了一幅剪影似的畫麵,老總的車停在遠處,他正靠在車旁,一手扶著車身,另一隻手舉著一瓶酒仰頭暢飲,海風吹起他的衣角和頭發,在夕陽裏,比廣告片中的男人更有風度。我想至少代言三種商品:汽車、酒、西裝。

    看我站起來,他從車裏拿出那幾瓶啤酒,走了過來。

    我們坐在沙灘上喝酒,誰也不說什麽,隻讓海風吹亂我們的頭發。這一刻,時間好象停了,心底的思緒比這海浪洶湧的多。

    天漸漸黑下來,遠處的燈塔也亮起來。

    “迴去吧!”我說。

    “好。”他站起來,目光幽遠的看了一會遠方。

    這兩個單身男人在海邊隻有這一句對白。然後就上車,飛速的奔馳迴燈紅酒綠的城市中央。

    看著這繁華熱鬧的人群,我不禁心生厭惡,我為什麽非要以這座麻木又冷漠的城市為背景寫小說,這裏的霓虹太耀眼,這裏的人群太忙碌,這裏的氣憤太緊張,這些很難讓我的心緒沉靜下來,也隨著這座城市一起麻木和冷漠。我想如果我真的想寫書,應該背起一個簡單的行囊,去一個遠離喧囂的靜謐的小山村,在那樣的晚風中迴味過往,鋪陳思緒。而我,是不是該動筆了?我那殘破了多年的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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