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網友名叫“我是一隻魚”,靈感可能來自任賢齊的那首歌。而我叫“不死鳥”,所以對帶魚字的名字都很感興趣,因為魚和鳥有天地之隔,我喜歡距離產生的美,所以我加了她在我的qq裏。她問我網名的含義,我故作高深地告訴她:鳥是脆弱的動物,但經曆過很多痛苦也不會死,總期待有一天高飛。她可能因為對我的解釋很感興趣,於是詢問我的痛苦經曆,我就雲山霧罩地和她胡扯,她便信以為真,視我為知己。

    我覺得網絡夠虛幻,沒邊沒沿兒,所以這種距離感讓我可以對每個人胡說八道,為所欲為,打發自己無聊的生活。我覺得魚和鳥結合比老鼠和貓結合的概率還低,所以我對很多網友都以暗戀的姿態出現,見麵第一句話都用馮鞏的開場白:我想死你了。

    我的“好友”裏出現很多帶魚字的,如水煮魚、胖頭魚、小魚兒……但“我是一隻魚”最特殊,竟然偶爾讓我想念,有時上網她不在,還是會給她打去一排問號,以寄相思,有時甚至衝動地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戀上一隻魚”,有次和她說,她不讓,她說她隻喜歡那隻該死又死不了的鳥。

    我以為我的名字夠特別,有次偶爾一查找,有一大堆“不死鳥”,我就鬱悶了,怎麽這麽巧?終於有一天在三毛的書裏我看到了這個題目,才曉得自己起這個名字也是潛意識裏就存在的。阿拉法特死時,報紙上也稱他叫“不死鳥”,我才知道,這號人物也叫這個名,那我更不能改了。

    我和這隻魚聊天內容很多,聊來聊去就會繞到感情問題上,然後再也繞不開,隻能深入探討。這一點我們有共同語言,也許這就是我偶爾想念她的原因,比如我們玩成語接龍,她說:爭奇鬥豔,我說:掩人耳目,她說:目中無人,我說:忍痛割愛,她停了,我催促說:這麽簡單都卡殼,魚的智商這麽低?過一會她打過來四個字:愛是什麽?我說:你這死魚,這是成語嗎?她說:不玩了,給我個答案。我說:查詞典去。她就打過來一張沮喪的臉。然後,我就得陪她聊愛是什麽。憑我的經驗,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有答案也不隻一個,討論的結果隻能是沒結果。女孩子總愛想沒結果的事。於是我隻能胡編亂造,她卻好像總有深切的體會,認為我是“愛情專家”,直覺告訴我,她對我有依賴。能安撫一顆迷茫的心真是善莫大焉,我樂此不疲。

    漸漸發現,我之所以這麽愛冒充“愛情專家”,在網上忽悠這些女孩,可能是因為我在現實裏是個愛情的傻冒。

    我經曆過一次痛入骨髓的戀愛,是被殘酷的現實在我們深深愛著的時候拆散的。這種經曆讓我不敢再觸碰愛情,隻以觀望的心態看別人戀愛、結婚、分手和哭泣,警告自己退、退、退,絕不可再涉足。於是在網上彌補自己的因缺少愛而造成的空虛,每次我這個“專家”為一個個女孩診完“病”開完“藥”下機後,心就會空虛好一陣兒,因為我診不好自己的病。

    一天深夜,我的手機上來一條短信,讓我馬上上機。是那條魚,我又氣又惱又沒辦法地扒開眼晴上去。她非要開視頻,然後我就看見了她哭紅了的眼晴,我最討厭開視頻,因為我這個“專家”看見女孩就語塞,連思維邏輯都會亂,哪怕對麵坐的是個“恐龍”。

    我打出幾個字:“你咋了,妹子?”

    “失戀了”。

    我一想:完了!她失戀我非得遭殃不可,至少今晚這覺是報銷了。

    她哭哭啼啼、斷斷續續地描述了她的失戀經過:她已大學畢業一年多了,在大學裏處了一個男朋友,感情很好,但比她小一屆,於是她倆約定等那男的畢業她倆一起找工作,然後結婚,把愛情的夢編織得很甜蜜。這樣,她就在家閑了一年,經常在網上混日子,無所事事,結果今天那男的給她打電話提出分手,因為他已不愛她了,那家夥畢業要去南方,說那裏有他廣闊的天地。這種愛情故事我聽得多了,覺得很青澀,也勾不起我多少同情心,我一心想怎麽盡快打發她下機,好睡覺。

    “妹子,人生長恨水長東,為這種忘恩負義的家夥,不值!”

    “可他說過要娶我,嗚嗚——”

    “幸虧沒娶,要不你更慘”。

    “胡說什麽,你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人家傷心死了,你還這麽說。”

    我認為,真正的傷心不會和別人說。

    “那我能怎麽辦?想把你摟到我懷裏哭,我得夠得著你不是。”我還是沒人性地和她胡扯。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對嘍,早有這覺悟就省著傷心了。”

    “你就不安慰我幾句嘛?”

    “我更想變隻鸕鶿!”

    “什麽意思?”

    “吃了你這條魚,然後去睡覺。”

    她又哭開了,“以為你會安慰我,結果你這樣,嗚——嗚,我太傷心了”。

    “那我能怎麽樣,我想陪你哭,可這三更半夜的怕把鬼引出來”。

    她怒了:“告訴你,我要跳樓死了,就變鬼來抓你”。

    “別呀!你去抓那男的,別來抓我呀,我得罪你啦?”

    “就抓你,你要安慰我我就不會跳樓啦。”

    這什麽邏輯,我想幹脆下機去睡覺,別理她,卻發現她已經不在線上了。我毛骨悚然,不是真去跳樓吧,明兒公安局一查她的聊天記錄,我不就成嫌疑犯了,這還了得?是不是隱身了,掉線了?我一遍遍給她發“?”她都沒迴應,我想完了,就等明天看新聞有沒有關於“一女子因失戀而跳樓”的報道吧。可今晚怎麽辦?想起她要做鬼來抓我,心就哆嗦。我眼晴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竟覺得熒光屏發出的是一種猶如鬼片裏常見的幽藍色的光,仔細一看,確實是幽藍色的,因為已經變成屏幕保護了。

    我麻木地敲了一下空格鍵,屏幕上竟出現了一個聊天模式,上麵一張大大的笑臉使我如釋重負。這條死魚的惡作劇也太離譜了。

    仔細一看不是那條魚,竟然是馨兒,她是我們單位的骨幹,年輕、漂亮、業務能力強,就是不找男朋友,那些追她的小夥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她連眼珠都不斜一下。我給她的評價是:裝冷豔,其實很俗氣,不懂情調的可憐蟲。因為我覺得娶老婆絕對不娶事業型的,所以就覺得這個女的很沒勁,活的特累。

    讓我驚訝的是,她為什麽後半夜爬到網上來,我就迴了她一個更大的驚訝的表情。

    她說:“幹嗎,遇到鬼啦?”

    “鬼不可怕,半夜遇到你才可怕。”

    “我有那麽可怕嗎?”

    “有,你半夜上網,明天還有精力上班嗎?”

    “習慣了,我經常這時候來,然後到天亮。”

    我真驚訝於她的精力,白天朝氣蓬勃,然後晚上還後半夜上網。

    “不是真的吧?你是屬馬的,每天休息三、四個小時就夠了?”

    “嗬嗬,那你今天怎麽這時間還在?”

    我已沒什麽興趣聊下去了,上下眼皮快挨到一起了。

    “哦,為了安撫一顆受傷的心,好了,你自已玩吧!88”

    “那你就不安撫我嗎?”她追問一句。

    我就奇怪了,這麽沒情調的女人還需要安撫嗎?

    “你?別逗了,讓你升主任,給你每月加一千塊工資也許是對你最好的安撫。”

    我發完才覺得這話有點過分,可能是困得思維亂了。

    “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急功近利的女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你不想想,一個女人為什麽天天後半夜來上網?”

    能天天後半夜上網確實讓我感到奇怪,一下子精神了許多。

    她又說:“你發表的那些文章裏,一篇篇好像很理解女人,為什麽現實裏你又像對感情的事不屑一顧?”忘了說,我除了上班之外,就喜歡寫些東西四處發表,多是關於愛情的感受、體會,偶爾還編些無聊的愛情故事騙點錢。她這麽一問,我感到窘了。是呀,為什麽呢,印象中在公司裏我和這個女的很少說話,可今晚她這問題怎麽都讓我的心一顫一顫的。

    “你等會兒。”我去用涼水洗把臉,決定放縱一晚來了解這個女人。

    “幹嗎去了?”她問。

    “把我體內困倦的細胞都激活了”

    “噢,那你肯和我聊嘍?”

    “是。你每天來幹嗎?這麽晚。”

    “沒什麽,看書、看電影,想找個人聊天,一直沒找到。”

    “能找到就怪了,這時候誰陪你聊哇。”

    “你不能陪我聊嗎?”

    “我這不陪你聊呢嗎?”

    “我是說白天。”

    “除非打死我。”

    “和我聊天這麽痛苦?”

    “不是和你聊天痛苦,這個時間不讓我睡覺才痛苦。”

    “……”她沉默

    “怎麽了?”我問,

    “這個城市很繁華,但它卻隱藏不住一顆孤獨的心”

    我不知道她怎麽冒出這麽一句,這女人還會有孤獨的念頭?我也沿著她的感情走向跟著感慨:“是啊,每個人都是孤獨的,隻是躲在這繁華的城市裏不易被人發現”。

    “你說,是不是一個人隻有在夜裏才活的真實?”

    “我不知道,夜裏我隻睡覺”。

    我撒了謊,其實更多的夜裏我都失眠。

    “是嗎?但我覺得你那些文章不像白天寫出來的”。她問。

    我就奇了怪了,這個我印象中沒情調的事業型女性怎麽說的這麽準?我失眠時就是靠寫東西來排遣寂寞。

    “啊,你派了私家偵探調查我?”

    “你是不是感情受過創傷?”她不理我的調侃,繼續問。

    我心一緊,今天這個女人怎麽就是這些我不想麵對的問題。

    “沒有的事,你看我一天沒心沒肺的上哪兒能創傷”

    “不,我覺得是,從你的文章裏就能看出來,還有你的網名”。

    “網名能看出什麽?”

    “鳥很脆弱,但你經曆了沉痛的創傷,心還沒有死,其實你更期待一份美好的感情,隻是你的創傷還未撫平,心裏還有個影子在晃動。”

    我的天!我以為我把自己的心事隱藏得很深,不會被任何人發覺,但卻在今晚被一個我自認為沒情調的女人一一抖落出來,我暈。

    “女人就是好瞎猜,好了,我困了,你自己等著啟明星吧。”我匆匆地下了機,真怕再聊下去,她把我心口的傷疤一層層都扒開。

    躺在床上,我開始輾轉反側,迴憶起我的感情經曆,一陣陣傷心,有想哭的衝動,那個久違的影子又從我心裏走出來,晃得我心直疼。其實長久以來,我對她的思緒都像一列永遠也跑不出山洞的火車,隻有在黑暗中疾馳、悲鳴,找不到起點,也看不到盡頭。這一夜,我直守到啟明星升起來。

    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地來到公司,困得我看什麽都重影,路過陸萍的辦公桌,不自覺地看了她一眼。陸萍就是網上的馨兒,她還是那樣,端莊的職業裝,清秀幹淨的臉,麵無表情,我產生了一種錯覺:昨晚可能不是她,我怎麽也不能把白日裏冷冷的陸萍和昨晚的那個敏感的馨兒聯係起來。

    我晃晃悠悠地到辦公桌前坐下,一隻腳搭在辦公桌上,另一隻腳輕輕抖動,一隻手打開電腦,另一隻手從桌下掏出一袋牛奶喝起來,當電腦完全到windows狀態下時,我的奶剛好喝完,這幾乎是我每天上班來的機械重複。

    因為過於困倦,這隻腳沒有及時從辦公桌上拿下來,被老k看到了。透過那副比瓶底還厚的近視鏡,他的目光像手電筒一樣刺眼。我最怕和這個婆婆媽媽的頂頭上司過招。他直勾勾地盯著我,也不說話,就像我是身上長了刺的怪物。

    我慢慢把腳拿下來,然後他那兩片“地包天”的嘴唇開始難看的一開一合:“誌輝,你是老職員了,該嚴格要求自己,也好給大家做個榜樣。不能因為有點資曆就驕傲呀?”

    我邊進入電腦程序邊心不在焉地說:“對不起,領導,我錯了,下次不敢了。”他接著說:“你看你,天天踩著點來上班,這麽不積極,要這麽久了可不好啊,你還年輕,得上進啊!”

    我想起《大話西遊》裏的唐僧轉世也不至於這麽羅嗦,就像一隻蒼蠅,不,一群蒼蠅,嗡嗡地叫。

    小雅蹦跳著過來說:“哎,輝哥,老總叫你。”

    我像關了禁閉被釋放一樣從椅子上蹦起來,“啊,來了。”急衝衝地向電梯口走去。

    小雅也跟過來,在電梯口,笑嘻嘻地對我說:“老總沒叫你。”

    我一驚訝:“那你幹嗎?”

    “救你唄!感同身受啊。”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感情這小丫頭是不想讓我受那隻蒼蠅的折磨。感激!

    我說:“你這一招讓我多活一天,來!”我把她拉到我桌前,掏出一袋牛奶塞給她:“妹子,喝!”我倆就像沒看見站在身邊的老k。

    老k扶了一下他那瓶底厚的近視鏡,被我用眼角餘光看到了,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老家夥可能又要“嗡嗡”了。但見小雅忽然轉過身,抓著老k的胳膊來了個180°的大轉身,說:“來,領導,我給你匯報點工作。”然後拉著老k走開,老k還直迴頭,好像還有千言萬語要對我“傾訴”。我很感激小雅,決定一會兒她迴來再給她一袋牛奶。

    我想趁著十幾分鍾睡一覺,白天我的覺睡的那叫瀟灑,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趴著、蜷著,甚至坐著都能睡著。我就趴在桌上開始睡覺。好象剛睡著就做了一個夢:一女孩子從一座幾百層高的樓上跳下來,一直往下落,嘴裏一直喊:不死鳥,不死鳥……我一下子嚇醒了,“唿”地坐起來,由於動作過大,桌子上的咖啡杯和幾本書都被我打落到地上,出了一身冷汗。可能昨晚光想我那位了,竟忘了害怕,我做這個夢是不是說明那條魚真跳樓了?

    我木木地盯著電腦屏幕,半天沒迴過神來,忽然頭上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我抬起頭,小雅又笑嘻嘻地出現在我麵前說:“輝哥,那老家夥被我搞定了,怎麽謝我?”

    我被剛才那個夢嚇得思維有點亂,忘了要給她牛奶的事,隻木木地問她:“今天早上聽說這個城市有少女跳樓的事嗎?”

    她迷惑地看著我,用手摸摸我的頭:“你發燒了吧?”

    “沒有,幫我打聽打聽,有信兒告訴我。”

    她顯然從沒看過我這表情,不知所措地點頭,然後莫名其妙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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