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邊的江淵看她神情不對,臉色也越來越異常,心下一沉,直接拿過楚苓手中的電話,剛貼到耳邊就聽見“死者”兩個字。

    掛了電話後,江淵又看向坐在一邊的楚苓,她還保持著剛才的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問:“你打算什麽時候過去?”

    楚苓半天都沒迴應,隻一聲不吭的坐在那裏。

    江淵想起三年前楚父剛過世的時候,那時她也是這個樣子,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可就是執拗的坐在那裏拉著父親的手,江淵想讓人給楚父換衣服她也不讓。後來他沒辦法,隻得讓人把多多抱過來,又讓保姆偷偷擰了一下多多的屁股引得他嚎啕大哭,楚苓這才過來看孩子。

    江淵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替她拿了主意,於是打電話給小方,讓他馬上過來一趟。

    他又把躲在外麵的兩個小家夥叫進來,說:“爸爸媽媽突然有急事,待會兒小方叔叔會過來,你們這幾天先和小方叔叔在一起,好不好?”

    糖糖看到媽媽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忍不住跑過去撲在媽媽身上,擔憂的問:“媽媽,你不舒服嗎?還是生病了?”

    楚苓這才迴過神來,看到麵前的小女兒,她勉強笑笑,說:“沒有呀,媽媽好得很。”

    小方很快就過來了,和江淵說機票已經訂好。楚苓看見小方,知道江淵安排好了一切,她也沒有再多說,隻是讓多多糖糖這幾天好好聽小方叔叔的話。

    江淵看她這樣,忍不住說:“你要不放心他們兩個,就一起帶過去。”

    楚苓苦笑,沒有說話。

    她是去收屍的,帶孩子去幹嘛?

    ---

    警察說,他們從公寓的保安那裏知道,在被發現屍體之前何曼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出門了。

    楚苓知道,何曼從前有好幾個相熟的牌搭子,也有經常一同逛街的好姐妹。隻不過葉昭言最近大難臨頭,哪裏還有人願意來敷衍何曼?

    旁邊的警察還在說話:“死亡原因是服食過量安眠藥,初步推斷,死者是自殺,排除他殺可能。”

    楚苓問:“她的屍體在哪裏?能讓我看看嗎?”

    警察要帶她過去,但被江淵攔住了,他皺眉對她說:“你在這待著,我去看就行了。”

    “不行,”楚苓表情執拗,“我要自己去看。”

    江淵無法,隻得對著一邊的警察點了點頭

    。

    因為何曼死前經過一番很痛苦的過程,所以臉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江淵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也忍不住暗自心驚,他下意識的就捂住楚苓的眼睛,將她按進自己懷裏,低聲在她耳邊道:“別看,別看了。”

    楚苓終於忍不住,在他的懷裏啜泣出聲。

    臨走前警察問過楚苓,要不要做屍檢好進一步確定死者死因。

    楚苓思索許久,腦海中忍不住浮現起剛才看到的何曼的遺體。她不想再讓何曼的屍體被解剖,於是還是搖了頭,說不用。

    出了警局,楚苓說:“我想去她住的地方看看。”

    江淵的司機就等在警局外麵,他沉吟片刻,終於低聲說了句“好”。

    ---

    何曼現在住的這個小區,幾年前剛建成的時候廣告打得很響,不過最後住進來的大多是被包養的二奶和小三,所以名聲不太好。

    一進客廳,楚苓就看見地毯上有一個掉落的小藥瓶,她走過去撿起來看,瓶子已經空了,不過看外包裝,知道是抗抑鬱藥。

    何曼住的這間公寓不大,房子裏麵的擺設也不多。這間房子裏出現的最多就是衣櫃鞋櫃。

    這房子就和何曼這個人一樣,楚苓忍不住想,何曼這一生都在追求錦衣華服紙醉金迷,前四十年被她這個女兒拖累,求而不得。好在後來有初戀情人、有葉昭言的出現,為她的人生彌補良多。

    楚苓很想知道,她臨死的時候,是覺得空虛還是滿足?

    楚苓把房間裏的燈都打開了,看著起居室裏足足占了一麵牆的鞋櫃,又看著衣帽間裏滿滿好幾排的衣服,她突然覺得諷刺,何曼來這人世走了一遭,除了把她帶來這世上,最後留下的,也就隻是這些衣服鞋子了。

    隻是她不知道,這些死人的衣服鞋子,還會不會有人願意要。

    江淵在床頭櫃邊發現了一本相冊,他抽出來,發現裏麵全是楚苓小時候的照片,饒是他,看到這個也不禁怔住,良久沒有言語。

    楚苓看到,走近了來看,翻了幾頁她就忍不住低聲道:“好多照片我自己都沒有呢。”

    說著她又想起剛才在警局裏,警察交給了她一部手機,說是發現何曼屍體的時候她還緊緊的把這部手機抓在手裏。

    楚苓在床邊坐下,又將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裏麵最近一個通話記錄上的名字是“囡囡”。

    其實從小到大,

    何曼從沒叫過她囡囡。

    江淵突然伸手過來,奪過她手裏的手機,沉聲安撫道:“別多想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楚苓突然笑了起來,她低低的說:“其實我早該想到,她會死。”

    一個星期前,何曼曾經給她打過電話。在楚苓的記憶裏,何曼從來都是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她從來沒有聽過何曼那樣低聲下氣的聲音,她問:“你知道你爸爸現在怎麽樣了嗎?我打聽不到他的消息。”

    楚苓相信何曼說的是真的,陸淮的父親即便有消息也隻會告訴葉太太,而葉太太對何曼深惡痛絕,再加上葉昭言惹上這事本來就是因為何曼,她又如何會理會何曼?

    可饒是如此,楚苓對於這個親生母親也沒有半分的同情,她隻是漠然的告訴她:“我爸早就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三年前父親臨終前她曾苦苦哀求過,可何曼到底還是沒有來看父親最後一眼。

    楚苓盯著臥室天花板吊頂的彩燈,一臉平靜的說:“後來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其實不能算吵架,因為全程都隻有她一個人在說,她曆數何曼的種種不是,她告訴何曼,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貪心,不是因為她的不記恩,葉昭言那樣致命的把柄又怎麽會落到餘琅琅手裏?

    她也不記得何曼到底有沒有哭,隻記得她在電話那頭十分慌亂的說:“劉莉答應過我,隻要我不把她供出來,就不會把那些證據交給警察。”

    “你早知道劉莉手上有證據?你既然早知道,為什麽不早說出來?”楚苓又驚又怒,想不明白一個人怎麽能蠢到這樣的地步。

    楚苓想,自己當時大概是氣極了,所以她才會那樣刻薄那樣惡毒:“那還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劉莉和餘琅琅是一夥的。”她甚至笑了出來:“你明白了嗎?一切都是你造的孽。你前半生造過多少孽,從今以後,別人都會一樣一樣討迴來。”

    然後她便掛了電話,過後何曼又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但是都被她掛斷了。

    迴想起那天種種,楚苓隻覺得說不出的後悔,她撐著額頭低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早就和她斷絕關係了,其實我當時不理會她就好,何必要刺激她?”

    看到她如此自責的模樣,江淵覺得心疼,他伸手將楚苓摟過來,低聲在她耳邊道:“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楚苓還是忍不住的抽泣起來,她嗚咽道:“不是的,和我有關係,都是因

    為我。”

    她太了解何曼的為人了,她那麽自私,怎麽會因為愧疚而自殺?如果不是她故意說那些話刺激她,她又怎麽會一時想不開做出這樣的事?

    江淵不忍心見她這樣哭,他伸手幫楚苓擦掉眼淚,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沉聲道:“不關你的事,是她一時想不開。”

    “其實她隻要再等一個星期的……”楚苓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葉昭言已經沒事了,她為什麽不能再多等等?”

    “我從沒想過要她死呀。”楚苓撲在江淵的懷裏,哭得一塌糊塗。

    她雖然不認何曼這個母親,她雖然覺得何曼令她恥辱,可她從未想過要她死。

    ---

    大概是因為今天一天遭遇太多變故,楚苓在他懷裏哭著哭著便睡著了,江淵看著她沉睡時的側臉,心髒像被一隻手狠狠揉搓過,不知是酸澀還是甜蜜的情緒湧上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他將楚苓帶迴了從前的那個家,那個兩人住了三年的家。

    不對,江淵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其實後兩年,那個家就隻有她一個人住了。

    他沒有過來住過,但這邊一直都有讓人打掃,所以屋子裏還十分幹淨整潔。

    他將楚苓抱到臥室的床上,剛想給她換睡衣,她就已經醒了過來。

    楚苓裹緊身上的薄被,一臉防備的看著他。

    江淵暗暗地歎了一口氣,但還是說:“我去隔壁睡,東西還放在原來的地方。”

    正在這時,楚苓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一眼床邊的鬧鍾,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楚苓拿出手機來,看見屏幕上閃動的名字,她又望一眼旁邊的江淵,猶豫幾秒,還是將電話接了起來。

    蔣衡在電話那頭問她到北京了沒,還說咖啡館的店員告訴了自己她媽媽的事情,讓她不要傷心。

    楚苓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既然蔣衡到了咖啡館,那應該知道自己是和江淵一起走的。

    如果她迴去就要和蔣衡分手,那她不想讓蔣衡以為這和江淵有關係,她猶豫許久,還是此地無銀的解釋:“蔣衡,我是一個人過來的。”說話間她的餘光瞥見臥室裏熟悉的擺設,更覺得心虛,頓了頓,她又說:“我現在在酒店裏。”

    江淵站在一邊,聽著她的這些話,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覺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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