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餘琅琅家的背景到底有多雄厚。共和國建立時,她的外公是著名的紅色資本家,後來舉家遷往香港,得以逃過那一場浩劫。此後章家更是蒸蒸日上,幾個女兒都嫁給了政商界的名流,餘琅琅的母親是章家最小的女兒,深得父親的喜愛,但從小體弱多病,三十多歲時好不容易得了餘琅琅這個唯一的女兒,更是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

    在還沒和江淵離婚時,過得最灰心喪氣的那兩年,楚苓曾經想過,如果她的出身好一些,娘家背景雄厚一些,江母還會不會這樣肆意輕賤自己?餘琅琅又能不能那樣的有恃無恐?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剛結婚的時候有江淵護著,江家人對自己的冷淡疏離也掩蓋在甜蜜情意之下,她並未覺得十分不適。

    後來兩人關係破裂,她忍受不了那樣的冷落,也曾經想過把真相告訴江淵,可那時江淵已擁著各色不同的女人進出,她覺得自己遲鈍又懦弱,這時將真相告訴江淵,難道兩人的關係就能恢複如初?

    不過是讓他內疚,讓自己痛苦。

    後來楚苓想,她和江淵的結合大概根本就是個錯誤,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怎麽可能幸福?

    迴想起二十歲的自己,楚苓覺得自己也是貪慕虛榮的,如果江淵隻是一個窮小子,她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那樣義無反顧的愛上他。

    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楚苓同他說過這些,但當時父親寬慰她,讓她不要對自己太過求全責備。

    她花費了很多時間,終於走出來,本以為可以拋開過去的一切,但沒料到餘琅琅竟然這樣陰魂不散。

    下午的時候她給何曼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裏問她那兩隻股票到底是誰推薦她買的。

    何曼在電話裏支支吾吾,但仍然一口咬定是自己選的股。

    楚苓知道大概是有人在監聽何曼的電話,所以她才會如此表現。楚苓覺得太不可思議,所以說話也沒有顧忌,隻是問她:“因為你這件事,我差點就要坐牢。都到這地步了,我不知道你還在護著誰?”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直截了當的掛了電話。

    聽著耳邊傳來的“嘟嘟”聲,楚苓發了很久的呆。

    其實對於這樣的何曼,她早就習慣,但不知道為何還是會灰心。

    過後楚苓給小方打電話,讓他把那個美容院老板的資料全都發過來,小方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的敷

    衍她,一直沒鬆口,楚苓說得煩了,一氣之下就撂了電話,但之後又後悔起來,小方又不是她的什麽人,沒必要為了她得罪餘琅琅。

    楚苓原本打算晚上給小方去個電話為白天的態度道歉的,但沒想到吃晚飯的時候小方倒上門來了。

    是徐阿姨開的門,小方嘴甜,人又長的討喜,又來過家裏好幾次,所以現在徐阿姨對他的喜愛僅次於陸淮,不止一次動過要將自家侄女介紹給小方的念頭。

    楚苓問他:“怎麽這個時候來了?你吃了飯沒?”

    小方倒是老實不客氣的說:“急著趕過來,還沒吃飯。”

    楚苓看到小方手裏拿著的一遝資料,心下明白了幾分,但當下也不動聲色,隻是去廚房裏給小方盛飯。

    多多很快就吃完了飯,糖糖碗裏還剩一大半,看到哥哥已經吃好了,不由得有些著急:“哥哥,你好快!”說完更努力的扒飯了,半個小腦袋都埋到了碗裏。

    楚苓趕緊扶住糖糖的腦袋,說:“慢點吃慢點吃。”然後又往多多的碗裏加了一點湯,對一邊晃蕩著腿的小家夥說:“多多,再喝點湯。”

    終於,兩個小家夥好不容易趕在六點半動畫片開播前吃完了飯,跳下椅子跑到客廳去開電視了。

    小方本來也想跟去的,因為他覺得楚苓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恐怖了……但他今天來是有正事的,於是還是忍淚留在了飯廳裏。

    徐阿姨收拾好了桌子,正在廚房裏洗碗,兩個小家夥在客廳裏看電視,飯廳裏隻剩下了他和楚苓兩個人,小方見狀,也將一邊的資料拿過來,一股腦的遞給楚苓:“嫂子,你要的資料。”

    楚苓隨便翻了幾頁,知道那個美容院老板是中英混血兒,叫sally,四年前在英國的一所寄宿女校工作,就是餘琅琅念的那所女校。

    楚苓問小方:“你怎麽又突然想到把這資料給我了?”

    小方咬咬牙,決定犧牲自己的形象以成全江淵,他情真意切的開口了:“其實,嫂子,我和你說實話吧,這些資料我肯定不敢私下給你的,你也知道章阿姨是個什麽脾氣……是老板讓我給你的。”

    聽到小方這話,楚苓倒是先樂了起來:“江淵讓你給我的?”

    她心裏想,就算要烘托江淵的形象,也不能這樣睜眼說瞎話呀。

    小方趕緊急急的解釋:“不是——嫂子,你別不相信呀。其實我們也是才知道她和餘小姐的關係……老板

    絕對是偏向你這一邊的,隻是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也不好貿貿然告訴你呀。”

    楚苓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其實小方明白江淵的心思,他大概是不想驚動楚苓就把這件事給解決了,餘琅琅那邊呢,要怎麽幫楚苓出氣也是全憑他自己的意思,但無論如何,他是肯定不希望楚苓卷進來的。

    小方挺能理解老板的想法的,女人本來就麻煩,要是楚苓知道了這事,估計情況就更複雜了。他大概想不動聲色的就把餘琅琅給收拾了,畢竟鬧大了不好看,但沒想到短信給壞了事。

    想了想,小方還是試探著說道:“老板他的確沒明說把資料給你……但他今天下午登機前我問過他,他當時沒說話,是默認了。”

    楚苓沒理小方,繼續低頭專心致誌的翻著手中的資料。

    過了好一會兒,楚苓才重新抬起頭來,問小方:“你說,餘琅琅是怎麽知道我手下基金的配股信息的?”

    小方心想,你自己都不知道消息是怎麽泄露出去,我怎麽會知道?

    但他還是說:“大概是你們公司裏有人被她收買了。”

    楚苓沉思了片刻,然後順手撕下一張紙,寫了幾個名字,然後遞給小方,對他說:“這幾個人都是公司的交易員,你幫我查一下。”

    寫完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公安局和證監會一直揪著她不放,但卻連公司的交易部都沒調查過,到頭來還要她自己來給自己洗刷嫌疑。

    小方看了那張紙一眼,然後小心的把它收進口袋裏。

    “對了,”楚苓突然想起來,“北京那邊的證監會也隻調查了何曼一個人?”

    小方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不止,還、還在調查葉昭言。”

    楚苓忍不住苦笑,覺得葉昭言還真是挺無辜,被自己連累成這樣。

    她知道江淵手中還有葉昭言商業犯罪的證據,如果此時他將那些證據交了上去,恐怕葉昭言難逃牢獄之災。

    楚苓向來不是漠視法律的人,她一直覺得,葉昭言既然做了那些事,就要做好進監獄的準備。但這並不代表葉昭言因為她被人挾私報複的時候她可以無動於衷。

    東窗事發進監獄和因為她被人報複進監獄,是不一樣的,楚苓想。

    楚苓也知道小方是江淵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很多事情江淵都不會瞞著他,於是在他麵前也不避諱,直接問:“江淵現在還想著要動葉

    昭言麽?”

    小方趕緊賠笑:“這、這……他哪能啊?”老板再犯渾也不可能真對自己老丈人下手啊。

    楚苓問:“江淵現在在哪裏?”

    小方說:“老爺子突然病重,他下午的飛機迴北京。”

    “真的假的?”楚苓有些震驚。

    小方哭笑不得:“我敢編這種事騙你麽?是真的。”

    楚苓想,要治餘琅琅大概就得趁現在,江家上上下下現在應該已經亂成一鍋粥,根本沒空顧及餘琅琅。

    八點多的時候小方就迴去了,楚苓也將桌上的資料都收拾好鎖進書桌抽屜裏了,然後又迴臥室裏陪多多糖糖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的分離,多多和糖糖最近特別親近,之前兩個小家夥偶爾還會鬧鬧小別扭,現在兩人簡直就要好成連體嬰了,動畫片都要一起看。

    多多和糖糖最近對楚苓也特別黏糊,每天都要纏著和媽媽一起睡,楚苓對這兩個小家夥哭笑不得,但對孩子黏自己還是很開心的。

    一進房間,就看見多多把他的玩具車擺得一地都是,楚苓一腳差點踩到他的消防車,多多還沒說話,糖糖就先嘟囔了起來:“媽媽踩到哥哥的車車了。”

    “唉喲,”楚苓忍不住去捏女兒的臉,“小壞蛋,不要媽媽隻要哥哥了是不是?”

    一邊的多多十分歡快:“啦啦啦。”

    睡覺之前糖糖奶聲奶氣的問媽媽:“爸爸不見了!”

    小別扭多多也在媽媽身邊蹭來蹭去,扭捏道:“嗯嗯,不見了。”但馬上又嘴硬道:“我不想他哦,隻、隻是問問。”

    楚苓想,還是別把江老爺子病重的事告訴他們倆,一來多多大概隻見過江老爺子一麵,糖糖連見都沒見過,二來她的確不想再讓孩子和江家人扯上什麽關係了。

    她說:“爸爸有事,過幾天會來看多多和糖糖。”

    糖糖慢吞吞的說:“我想吃蛋糕了……”

    ---

    沒過幾天楚苓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老板王先生打來的,說是楚苓現在就可以迴公司來上班。

    雖然楚苓原來挺喜歡這一份工作,但因為餘琅琅的關係,現在對這份工作已經覺得萬分膈應,當下便拒絕了王先生。

    其實現在就算她還想幹這份工作,但一想到江淵會來搶多多和糖糖,估計也是無心上班。

    沒過一會

    兒又有小方打電話進來,說是楚苓給他的名單已經查過了一遍,裏麵的人都沒什麽問題,和餘琅琅都搭不上關係。

    楚苓想起王先生曾經請江淵吃飯,料想他應該是有求於江淵,那麽小方出麵應該有用,於是她央小方去和王先生談一談,讓他幫忙。

    小方馬上便答應了下來,還安慰楚苓別急,事情肯定能查清楚。

    就這樣,楚苓一整天都覺得心神不寧,做什麽都沒有心情,心裏老記掛著這件事,但也不好總是打電話去催小方那頭。

    晚上的時候江淵倒是上門來了,楚苓從貓眼裏看見是他十分驚訝,開了門忍不住問:“你不是迴去了麽?”

    他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下巴上也長出青色的胡茬,臉上的神色也萬分疲憊,看樣子好幾天都沒睡好。

    小方說的江老爺子病重大概是真的了。

    她和那位老人接觸不多,但老人一直對她和顏悅色,所以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爺爺……還好麽?”

    江淵在沙發上坐下,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大概就這幾天的事了。”

    沒想到老人家的病情這麽嚴重,楚苓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當下也覺得心酸,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江淵,心裏又暗暗問自己,她現在應該以何身份立場來安慰他。

    江淵看了一眼半掩著門的臥室,突然問:“多多和糖糖都在。”

    “嗯。”楚苓說,心裏已有預感。

    果然,江淵說:“讓孩子跟我迴去見老爺子最後一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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