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吳憫要替孫邈代付酒錢,小二哥一時竟是愣著了。這倒也不怪他,自從孫邈落勢,他原來的那些朋友早離他遠遠的。他們本就是為了結交孫家才絆上孫邈的,既然沒了價值,自然也就斷了交往。雖然在一年前,孫家小姐還是時常來這裏替他結賬,而如今也遠嫁他城,短時間是迴不來的。


    吳憫見小二哥突然不說話,以為孫邈欠下的酒錢有些多,便問道:“怎麽,怕我付不起?”


    小二哥這才迴過神來,在他心裏麵,其實還是希望有人幫助孫邈的,畢竟昔日才名,他也時常聽聞。況且孫邈雖為大家少爺,卻從不欺善,甚至還拿出不少藥方助人。


    “酒錢,倒也不多。這一年積下來,也就三十多兩銀子。隻是從沒有那個陌生人願意替他結賬的,因此小人有些詫異。”小二哥說道。


    “一年,他不是被趕出來兩年了嗎?”月華奏不解地問道。


    “前一年的,孫小姐都給結了。而如今孫小姐駕到鄱陽城,哎!”小二哥說著說著,重重地歎了口氣。


    吳憫抬頭看了小二哥一眼,有細細地看了看那孫邈,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這是五十兩,結了他的帳,再請他喝頓酒。”


    小二哥接過銀票,點了點頭,朝著櫃台走去。


    “公子,那個人與我們素不相識,為何要幫他?”別子劍十分不解地問道。


    “問得好,這樣的人,若是平常遇到,我是絕對不會管的。隻是今日,卻是不同。”吳憫說道,“子劍,白雲,你們隨我學劍,如今雖未入室,卻已登堂。今日,我要考考你們的眼力。”


    “眼力?”別子劍和白雲眼中都是疑惑,就連月華奏也是蹙起了眉。


    “不錯,你們看那孫邈,能看出什麽來?”吳憫伸手指著。


    “髒!”


    別子劍和白雲心有靈犀,異口同聲地說道。


    “嘖,沒叫你們用眼睛去看。”吳憫白著眼說道。


    “公子,不用眼睛看,那用什麽看啊。”


    “用心!”


    兩雙迷茫的眼神在吳憫身上掃過,吳憫隻得重重地歎了口氣。


    “白雲,你既然已是武侯,那麽可會用自己的神念?”吳憫問道。此神念不同於神之念,隻是道家典籍中記載的五識的延伸,亦稱神識。神識強者,可禦劍於天,如公孫君又那般。


    “我知道了。”白雲本就冰雪聰明,經過吳憫一點,自然知道該做什麽了。


    “公子,那我呢?”別子劍問道。


    “你就跟簡單了,用眼睛。”


    “可是,剛才不是不讓用眼睛嗎?”


    “你既摸到悟劍第三步,你的心便以不是凡心。雖離劍心尚遠,但你的劍眼已成。將我在你丹田中點的燈火調到眼中試試。”吳憫說道。


    “我試試!”別子劍平下心來,然後他竟然看到了丹田中竟然真的有火焰燃燒。雖然很小,但確實存在。這是他第一次內視,因為他不是武者。但吳憫替他點燃的這盞燈,卻給了他武者的便利。


    集中意念,別子劍將火焰調動一絲,沿脈絡走到了自己的雙眼,然後他就發現這個世界變了,變得多彩。


    “別愣著了,發動劍眼,以你目前的水平太耗體力。”吳憫道。


    別子劍這才發現的確有些吃不消,趕快看向孫邈。


    “如何?”


    別子劍收迴劍眼,見白雲看著自己,便問:“你看到了?”


    “看到了。”白雲點點頭。


    “既然都看到了,你們兩個誰先說?”


    “我說吧。”別子劍自告奮勇,“他的身上,有灰色的氣息纏繞。”


    “我看到的也是差不多。”白雲亦道。


    “灰氣,好好的人身上怎麽會有灰氣呢,莫不是沾了晦氣?”月華奏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問道。


    “不是,那是怨氣!”吳憫搖頭道。


    “怨氣?”


    “不錯。”吳憫點點頭,“子劍,再給你個任務,等會孫邈走的時候,跟著他,看他去了哪裏,迴來告訴我們。”


    “知道了。”別子劍道。


    孫邈在客棧中待的時間並不長,小二哥把他的酒葫蘆裝滿了,他便走了。


    孫邈沒有管為什麽掌櫃的突然願意給他酒,更不知道有人替他付了酒錢,請他喝了酒。這個世間,他什麽都不在意。他在意的,隻有那荒丘。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汙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別子劍跟在孫邈後頭,經過一荒林,孫邈竟然吟誦起詩篇來。隻是詩中悲意十足,別子劍聽著,心中竟然被詩中氣氛感染。不知為何,心頭卻是一種酸酸的感覺。


    “子劍,怎麽我讓你去跟個人,迴來咋成這樣了?莫不是外麵天冷,撿了幾根大蒜生吃了吧。瞧著把眼睛給嗆得,跟哭了一宿似的。”別子劍迴到客棧,吳憫可樂壞了。眼睛腫得,跟水裏泡過了一樣。


    “公子,我倒是樂意吃大蒜。往年這會,一天十幾根是必須的不帶嗆。今天我還真是被弄哭了,實話。”別子劍撩起衣袖在眼睛上抹著,然後鼻涕跟著一起下來。


    “嗬嗬,說說看。”吳憫難得的好奇心。


    “那孫邈,他念詩。”


    吳憫睜大了眼,上下瞅著,說道:“人家好歹是個才子,不念詩讓人家念藥方去啊?人家念個詩你哭啥?”


    “賤人,就是矯情!”白雲鄙夷地說道。


    “公子,不關我事啊。那人,念得太悲催了。”別子劍被自己辯解道。


    “罷了,子劍,前邊帶路。”吳憫站起身道,說實話,對於別子劍哭喪著迴來,他倒沒有太過驚訝。甚至,就算別子劍是身上掛了彩,氣息奄奄地迴來他也不會奇怪。因為孫邈身上得怨氣太詭異。既是怨氣,定有怨氣源頭。而且,此時畢竟和那老道牽扯上了關係,定然不會太過簡單。


    別子劍帶著路,終於走到了原先來過的那片荒林。


    林中一片淒涼,孫邈還在荒林深處念著那詩,聲音在此處上空不斷飄蕩。


    別子劍聽到這聲音,又是一陣抽泣,就連白雲,眼眶也微微泛濕。沒有事的,隻有吳憫和月華奏。


    “既然留在人間那麽悲傷,為何不肯入輪迴轉生去呢?”


    孫邈坐在一堆荒草上,他的身邊,是一個微微凸起的小丘。吳憫看著那小丘,歎息一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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