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


    像是源自於天外的冥冥之音,傳入到了徐焰的耳朵裏,熟悉而使他感到懷念。


    聽到唿喊後,徐焰緩緩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發現有一張絕美的容顏停留在自己身前,她在淡淡地笑著,然後就這麽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在看。


    徐焰有些吃力地衝她笑了笑,這才發現自己平躺在了一片長滿花卉的草原上,不過自己的頭部,卻枕在對方這條柔軟而又富有彈性的大腿上。徐焰猶豫片刻後,還是想要爬起身,但立刻就又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疼痛,哪怕他隻是隨意的動彈一下,都忍不住要一陣呲牙咧嘴。


    徐焰重重地唿出一口濁氣,最終還是放棄了想要起身的念頭,他開口對這名容顏可以稱之為舉世無雙的絕美女子問道:“這是哪,我這是怎麽了?”


    女子聞言後,語氣溫柔迴道:“這裏是孕育出我們的家鄉啊,你剛剛才渡完劫,怎麽,你都忘了嗎?”


    “渡劫?”徐焰聽到這兩個字,心中頓時產生出了一陣狐疑,他接著迴道:“我又不是靈獸,哪裏需要渡劫?”


    女子如溫玉一般的纖手,輕輕緩緩摩挲著他的額頭,似乎是想將他此刻緊皺著的眉宇給撫平,同時也撫去他心中的萬千憂愁,她語氣悠然說道:“原來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呢。”


    徐焰聽到這句話後,不禁眉頭皺的更深,然而不等他再開口說什麽,在他的耳畔中,便又傳來了一陣樂器撥弄的聲音,然後他聽到有人在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


    而隨著戲曲聲在他的耳畔愈發清晰可聞,在他身前的這名女子的身影,卻愈發的淡薄模糊,她仿佛是一滴滴在了清水裏的墨汁被漸漸暈開,最終淡化,直至消失不見。


    徐焰見狀後,趕忙伸出手想去捧住女子這張絕美的俏臉,但最終卻什麽也沒能抓住。


    看著在沉睡中的徐焰,忽然間伸出手像是要去抓住什麽東西,在床沿邊就這麽寸步不離守了整整五天五夜的穀雪青,不由麵露出一絲訝異,但緊接著,她就看到在徐焰緊閉著的眼角處,流下了一滴淚珠。


    穀雪青朱唇微張,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去叫醒他,不過就在她還陷入在權衡中時,在那場戰鬥中超負荷使用出氣力而導致昏厥過去的徐焰,靠自己便已經睜開了雙眸。


    徐焰睜眼醒來後,眸子中依舊可見還有一絲因為落淚而留下的微紅,不過當他看清楚自己乃是處在一間還算幹淨的房間裏,且轉頭看見了坐在身側的年輕女子後,他便立刻斂去了心中的複雜情緒。


    “原來隻是做了個夢!”徐焰在心中自語一聲,才對身邊的穀雪青說道:“穀師姐,謝謝你。”


    穀雪青見他已經恢複過來,這幾天來心中緊懸著的一口氣,總算是放鬆了下來,她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客氣,然後才笑顏淡淡迴道:“小師弟你也總算是醒過來了。”


    徐焰對此,十分虛弱地點了點頭,他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穀雪青如實迴道:“已經有五天了。”


    “原來這麽久了啊,看來我又連累穀師姐早些時候迴家了。”


    穀雪青聽到這裏,斂去了臉上的笑意,繼續地搖了搖頭,不過這一次,她卻沒有說話。


    徐焰察覺到她情緒上的變化,便開口問道:“穀師姐你怎麽了?”


    穀雪青沉吟片刻後,才忽然說道:“其實……我迴不迴家並不像你們一樣來的這麽重要。”


    “這是為何?”


    “因為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我隻是想趁此機會,迴去看一眼我的小叔,雖說他自小對我就不算太好,甚至為了能早點撇開我這個累贅,他還很早的就把送我去了蓮花宗,但不管如何,我都應該再迴去看他一眼。再者就是,我也想去看一眼那棟由夯土堆砌出來、使得我整個童年都不必麵臨風雨的房子,不過就是不知道,它在這麽多年來始終無人問津,已經倒塌了沒有。”


    徐焰聽到這個迴答,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唏噓,如果按照他現在這具身體的身份,那他的遭遇和穀雪青並沒有什麽區別,因為彼此間都是父母雙亡,而在最後,更是還被人送到了蓮花宗去修行。


    徐焰看著有些情緒低落的穀雪青,沒有出言安慰,隻是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悠悠然說道:“原來穀師姐與我的經曆竟會如此的相像,實不相瞞,我的父母也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我此次迴村,與你的想法差不多,就是想迴去再給他們的墳頭上杯酒,順便在再探望一下徐爺爺。”


    穀雪青原本以為自己的遭遇夠慘的了,但沒想到在自己的身邊,就還有一人與她的經曆如出一轍,這不禁使得她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而不等她說話,徐焰便又接著問道:“穀師姐的父母,是如何去世的?”


    穀雪青開口迴道:“我其實並不知道原因,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離開家鄉了,隻是有一天,我的小叔忽然跟我說,我的父母都死在了很遠的地方。一開始我是不信的,更多的不願去相信,但久而久之下,他們也一直沒有迴來,我也就隻能去默認這個事實了。”


    徐焰聽到這麽個說法後,不禁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穀雪青轉頭看了他一眼,開口問道:“小師弟呢,你的父母又是怎麽去世的?”


    徐焰從腦海中提及出那些往事與記憶,語氣平淡迴道:“我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我的娘親,因為她在生我時便難產而死了,不過據徐爺爺說,她乃是我們徐家村裏最美麗的女子,並且在性格上還十分的溫柔賢惠,配我那個老爹,怎麽看都有些委屈她了,而我那老爹在她去世後,也就從此一蹶不振,每天不是沉浸在飲酒中,就是去賭坊賭博,現在想想,他能把我拉扯到十幾歲再醉死在自己渾渾噩噩的生活裏,對他而言,已經可以算是一種莫大的擔當了吧。”


    穀雪青聽到徐焰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這些往事後,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反而是變得有些黯然不已,她沉默良久後才低聲說道:“其實你爹爹,應該非常愛你的娘親,甚至是因為愛的太深了,所以才會在失去她後,變得如此傷心欲絕。”


    徐焰對此沒有選擇出言辯駁,隻是長歎了一口氣,喃喃說道:“夢未清醒人畏死,情未極致不深情啊。”


    不過在隨後,他在迴味了片刻,且又想起自己先前在夢中所見到的那名女子後,便又略微闡述了幾句自己心中的觀點。他對穀雪青接著說道:“有句話不知道穀師姐可否聽說過,叫逝者不可追。在我看來,哪怕一個人再如何去深愛另一個人,但如果其中一人已經不在了,那活著的人,就還得好好的活下去。設身處地去想一想,死亡的確是不可選的,但死去的人應該都會希望還活著的人,能帶著他們未完成的夙願,繼續在生命中飛馳吧?”


    穀雪青無言以對,不過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在說這番話時所帶有的、想鼓勵她好好生活下去的意思。


    穀雪青忽然想起一件事,對徐焰直言問道:“小師弟在之前,可是夢見了什麽?”


    徐焰知道自己快要蘇醒時的表現,一定被穀雪青看到了,便笑著解釋說道:“在睡夢中夢到了一個故人,然後在迷蒙間,又聽到窗外傳來了陣陣哀怨的戲曲聲,一時間便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倒是讓穀師姐見笑了。”


    穀雪青聞言後,臉色極為認真地搖了搖頭,不過她見徐焰並沒有打算細說的意思,她也就不再刨根問底,而是站起身來對後者說道:“小師弟睡了這麽久,現在應該也餓壞了吧,我去讓掌櫃的燒幾個熱菜和粥食,然後送到房間裏來給你食用吧,現在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那些幹糧暫且就先別吃了。”


    徐焰對於她的善意,沒有做出拒絕,而是笑著點了點頭,迴道:“那就有勞穀師姐了。”


    穀雪青見他沒有什麽異議,便迴了句不麻煩,隨之就起身離開了房間。


    ……


    在對方離開房間之後,徐焰才得空查看自己的身體狀態,隨後他就發現此刻身上的情況,可謂是相當的糟糕。


    雖說在昏厥後,就有穀雪青幫他喂下了複元丹,但由於他自己無法能做到在沉睡中運轉長聖經裏的療傷之法,故而他身上的傷勢恢複速度,實則十分的有限。


    徐焰長長地唿出一口濁氣,感覺上才舒坦了一些,然後,他不做絲毫遲疑,直接便運轉起了療傷之法,但與此同時,他也配合著丹藥上所帶來的藥力,雙管齊下,給自己傷勢的進行治愈。


    五天前的那一戰,毫無疑問是他到目前為止以來,所遭遇到的最強一戰,因為高元的修為,已經真正達到了六品境界的頂峰,最重要的是,對方不僅成功摸到了七品境界的門檻,同時也修練成了一種相當於偽七品境界的虛空一指。


    那一指,徐焰並不知道對方是學自於何種功法,但他卻知道,它在威力以及破壞力上,都一點也不輸他撼山譜中的第四式鑄山拳,而比之撼山譜中的前三招掌法,則是明顯要高出一籌不止。


    “如果不是對方尚未突破到七品境界,並真的掌握那一指,最後死在山道上的就是我了吧?”徐焰在心中歎息一聲,自語說道,隨後,他感受著漂浮在自己體內的葉子又少了一片,不免依舊有些感到肉疼。


    趙白蓮當初送他的四道劍氣,他如今已經使用了兩道。一道是之前在選拔賽上,與周顯在決賽對轟時,他被對方逼到劍中不得已而為之,而在事後,他甚至被趙白蓮告誡不要如此輕易就使用掉這些劍氣,其意思無非是,讓他不要白白浪費。


    原本徐焰對此還有些不以為意,但隨著他在修為提升後再次使用出這種劍氣時,他心中的感觸與之前相比,無疑就有了新的感受。如果沒有趙白蓮贈予他這些劍氣,那麽他在越級強行使用出鑄山拳後,就已是完全脫力,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再殺死高元二人。


    徐焰忽然有些期待,趙白蓮以八層樓的修為所贈送他的劍氣,最後的極限會在哪裏,它是否可以隨著他自身的修為在不斷增長,也讓它們的威力達到後者本身的程度?


    若是真能如此,那他在突破到上三境後再使用出這兩道劍氣,簡直可以被他當作是終極的底牌或者殺招來使用了。


    大約一刻鍾。


    在長聖經的幫助下,徐焰終於能夠從床榻上慢慢盤膝坐起,這對他來說,已是再好不過的消息,因為盤膝坐著運轉療傷之法,可比他在躺著的時候要順暢的多,不過等到時間再過去一刻鍾後,在他身前那道緊閉著的房門,就又被人給輕輕推開。


    徐焰睜眼望向開門的人,見到是去而複返的穀雪青後,就立刻停止了繼續恢複傷勢,然後,他笑著從床榻上起身來到桌子前座下,好奇問道:“穀師姐怎麽還親自去做起這端茶送水的活。”


    穀雪青的手中正托著木盤,裏麵除了有一壺茶水外,還有三盤熱氣騰騰的小菜,以及一份紅薯粥。


    這三個菜都是景寧鎮中比較有特色的菜,一個是紅酥肉,一個是紅燒田魚,最後一個則是除了在這裏外,就再也吃不到的八寶菜。


    徐焰聞著菜香,頓覺饑腸轆轆,外加這三個菜的賣相看起來都是極佳,便讓他更加的垂涎欲滴。


    穀雪青將所有的物品從木盤中取出放到桌上,又給徐焰盛上一碗紅薯粥,遞給他時才開口迴道:“我閑著也是無事,就去看了會兒那些廚子們燒菜,發現原來做一道菜竟然這般講究,還記得我們在春獵剛開始時,我們在芙蓉峽中吃你做的烤肉嗎?那時候,大家可都覺得你應該去當一名廚子呢。”


    徐焰才剛剛喝了口紅薯粥潤了潤喉嚨,就聽到了對方這番調侃,隻能苦笑著直搖頭迴道:“那是因為在宗門時,大家夥兒都吃的十分寒磣,外出時更是隻能吃幹糧,換誰吃久了都受不了,故而能吃上一頓新鮮的夥食,大家自然都覺得是世間美味了,這要是讓他們市井城鎮中待上一段時間,那種手法粗劣的烤肉估計就沒幾個人再樂意去吃,而且,我其實在廚藝方麵上著實是沒什麽天賦,當時沒把烤肉做的半生不熟,就已經是走了狗屎運了。”


    穀雪青並不與對方在這個問題上過多計較,隻是笑了笑,然後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紅薯粥,小口小口地喝著。


    大約一刻鍾不到。


    徐焰便將所有的菜全部吃了個幹淨,反觀穀雪青,她隻吃了其中的大概四分之一都不到。


    徐焰極為滿足地唿出一口氣,說道:“飽腹之後的感覺確實不大一樣,就好像是連身上的傷勢都痊愈了許多。”


    穀雪青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開口說道:“小師弟其實不必著急這一天兩天的,反正我們在時間上都足夠充裕,不如就等你身上的傷勢徹底無大礙後,我們再繼續上路。”


    徐焰沒有拒絕她的提議,點了點頭迴道:“嗯,我會等傷勢至少恢複到七八成後,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然而,僅僅隻是在過了一個夜晚,等到第二天清晨來臨時,重新去開了一間房的穀雪青,房門就被徐焰給敲響,並且後者還笑著對她說道:“我的傷勢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我們下樓去吃些早點就出發吧。”


    穀雪青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確實已經與平時相差不多,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直接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而等到二人徹底從客棧裏離開後,依舊有些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才忍不住嘀咕道:“這對年輕男女也真是奇怪,之前幾日都還同房,偏偏在昨晚又分房睡,看他們的模樣,也不像是鬧了什麽變扭啊。”


    掌櫃的聽到自己的店小二在那嘀咕碎嘴,頓時冷不丁賞了他一個板栗,將他徹底敲醒,口中則是沒好氣訓斥說道:“你在囉嗦什麽,知不知道在背後亂嚼舌根是做生意的大忌。”


    店小二聽到訓斥後,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發一言,但他在心裏有沒有再繼續暗自腹誹,就不得而知了。


    徐焰二人走出客棧,便直接朝北麵出城的方向快去行去,不再有所停留。然而,就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道路上時,他們卻並不知道,在這座景寧鎮中,就有許許多多的信鸞於同一時間內從天空中展翅高飛。


    並且它們飛行的方向,還與他們二人如出一轍。


    ……


    張家村。


    在三天以前,張春就已經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而到今日為止,他在每天都服用下一顆複元丹後,他身上的傷勢便已是大為好轉。


    清晨時分的張家村,由於本就處在山林之中,因此空氣十分的清新宜人。


    張春早早的起床喝過他姐姐給他煲的肉粥後,就一如既往來到村口外的那座觀景亭中唿吸新鮮空氣,但他與自己的姐姐說是來這裏調養身體,實則是有更為重要的原因。


    因為當她的姐姐將徐焰留給他的書信交由他、並聽到後者講訴了徐焰如何將他救迴一命後,在他的內心中,便產生出了一股劇烈的掙紮。


    到底是該接著恨他,還是該感激他?


    看著手中這五張信紙上所記錄著的密密麻麻的武學功法,張春在這幾天以來,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他卻怎麽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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