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喋喋不休煩人同桌的日子,陳劍龍的心平靜了許多,但是他的腦子卻一時半刻也沒有閑著。人民公仆張老師再也經不起歲月的蹉跎,小病休養,大病住院。這不代課老師又給派來了,班裏的一切內外事務自然都落到了陳劍龍的肩上,更主要的是班中的僵局已經打開,下一步該怎樣做,確實讓陳劍龍頭痛,想把中國人隻有三分鍾的熱情保持住,並不是一件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況且陳劍龍曾悄悄去了辛家一趟,那裏確有許多不是辛苑霞能幹的事、做的活,但是這些本無中生有的事,並沒有讓陳劍龍後悔、妥協,反而激起他的萬丈豪情,覺得此行收獲甚多,偶爾煩極了,也隻需踏過城外厚厚的積雪,尋覓一條生命的綠色之後,一切一切的困難便迎刃而解。最後由他提議,經班委會作出決定:每天晚自習派兩個同學去看望班主任張老師,會說的多說點,不會說的,便靜陪張老師共守黃昏時分,以慰其心,永保生命元氣,早日康複。至於班裏,由於出現了真正嚴肅活潑的生活、學習景象,加上陳劍龍不斷巧妙地給同學們增溫,三分鍾的熱度總算得以恆定,一切都按部就班,顯得格外井然有序。但最讓陳劍龍感到欣慰的是,辛家使他恢複了做人的天性,盡管他所做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辛家卻不再愁爐泥不佳嗆人,缶水不淨惡心,辛母未老先衰的臉膛也露出了笑容。辛苑霞更不用說,活象變了個人,幾塊精心設計的水銀玻璃使得小屋棚壁生輝,幾張美麗的中國山水畫使得小屋充滿活氣,幾串微風徐徐吹來時,悅耳動聽的風鈴使得小屋清靜安逸。是否從地獄走幾天堂,隻是一步之隔,是否真的苦盡甜來,辛苑霞悄然欣喜地為自己祈禱、祝福。夕陽西下,不再多愁善感的辛苑霞總是甜甜地勾畫著心中的藍圖,不經意間臉上蕩起一輪輪笑波。雖然平日和陳劍龍言語並不太多,但少年眉目間卻始終洋溢著醉心的情感,可這一切的突變,卻並沒有使得陳劍龍意外和吃驚,他相信這隻不過是人類旺盛生命力的重現,他的所作所為僅僅隻是一丸小小的催化劑。

    快樂、開心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一晃三周的時間轉眼即逝。寧昭璐的腳傷早應該痊愈,可是寧父硬是不放心,非讓寧昭璐再多休息幾日,這一下可苦壞了寧昭璐,倒不是怕落下功課,而是每天下午來給她補課的辛苑霞嘴不停歇地告訴了她許多班裏的新變化和趣事,使得她越發坐臥不寧,更主要的是女兒家的心事特別揪心。寧昭璐再三思慮,決定主動發起全麵進攻。

    “苑霞,星期天叫丁小虎來,就說我找他有重要事情解決。”補完課後,倆人閑談時,寧昭璐實施了計劃中的第一步。

    “昭璐,什麽事?我能否代告他?”

    “沒什麽,你告訴他一聲就行了。”

    “行,沒問題。”

    辛苑霞滿口答應,可等她出門要走時,寧昭璐仍舊千叮嚀萬囑咐辛苑霞別忘了。自然第二天,辛苑霞一見到丁小虎,便迫不急待地告訴了丁小虎,眼神中多少還流露出一點戲人的目光。

    “喲,我丁小虎交鴻運了。”翻動著小眼睛,丁小虎不去理睬辛苑霞的熱嘲冷諷,心中暗想。“不對呀?噢……”

    丁小虎略思片刻,隨手給了自己一個輕嘴巴子,恍然大悟,同時卻不忘也迴敬了辛苑霞一個不冷不熱的皮笑肉不笑。

    星期天一大早,陳劍龍剛吃完飯,丁小虎便手拿一束鮮花,神秘地溜到了陳劍龍的身後。

    “小虎,有事嗎?”陳劍龍邊洗碗邊故意詢問丁小虎。

    “班長,咱們看望寧昭璐去!據說寧昭璐非常想……”

    “小虎,你有病,好容易才省心幾天,怎麽不挨罵過不了大年嗎?”

    “哎,班長,不瞞你說,這幾天沒挨罵,的確渾身上下還有點不舒服!”

    “那你獨自去吧!別拉上我,少挨了罵。”

    “班長,行行好,還是一塊去吧!不然還沒挨上罵,便讓人家給攆出門了。”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從門上出來,再從窗戶上進去,不就行了嗎?”

    “不行,我怕寧昭璐會傷心難過。”丁小虎小眼一翻,心中直罵寧昭璐,嘴上卻不敢說出來。

    “也是,那麽好的樓房,不論弄壞了哪裏都挺可惜的。”

    “班長,你說的一點兒也不錯。婆婆,我們出去一趟,一會就迴來!”

    “你們倆窮忙什麽,星期天也不好好歇會,記得早點迴來。”

    “知道了!”丁小虎邊替陳劍龍迴答婆婆,邊拉起陳劍龍就走,深怕會夜長夢多,陳劍龍臨時再改變了主意。

    一路而行,丁小虎有說有笑,小心謹慎地侍候著陳劍龍,可路程剛一過半,丁小虎便臉色微變,突然“哎喲”一聲,手捂肚子,叫個不停,眼角卻不住地偷看著陳劍龍。

    “班長,我要去廁所,實在對不起了。”

    “小虎,前邊就有廁所,快去,我等你。”

    “嗯,班長,要不你先走,順便再買點水果之類的東西,我方便完後,抄近路追你。”

    “好吧!那你快點,到時少挨了罵,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知道了!”丁小虎高聲答應一聲,飛速溜進廁所,見四下無人,雙手當胸,深施一禮。“阿迷陀佛,菩薩大人,小生這廂有禮了!”然後才抿嘴一樂,從另一個出口揚長而去。

    陳劍龍隨便買了些桔子和蘋果,等了丁小虎好一會,仍不見丁小虎跟來,隻當他已經早到了,急忙朝寧家趕去。功夫不大,寧家小樓便映入了眼簾,雖然這條路徑,陳劍龍隻走過一次,但這裏的花草樹木,牆瓦磚石卻在陳劍龍的腦海中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尤其是這群建築物的奇特構造設計,簡直無可挑剔,更加重了他的興趣,要不然就憑丁小虎的幾句話,豈能說動陳劍龍。

    “你是小璐的班長吧?”寧母見有人走來,不再拾弄花草,拍拍手,站了起來。

    “是,阿姨好!”陳劍龍麵含微笑,彬彬有禮地目視著寧母。

    “好,快進來吧!小璐,你同學來看你來了。”

    “誰,是誰呀!”一直還在犯愁擔心的寧昭璐一見陳劍龍獨自而來,高興地差點樂出聲來,吱溜一下跑迴房間,鑽入被窩裏。

    “小陳,上樓右轉第二個房間便是小璐的臥室,你看真拿她沒辦法,同學辛辛苦苦來看她,她也不出來接一下。”寧母邊說邊陪著陳劍龍走進小樓。

    “沒關係,寧昭璐還是少動為好。”陳劍龍微然一樂,彎腰開始換鞋。

    “媽,人家的腳一動還疼嗎?班長,對不起了!”

    “哈,還說沒好,一天上蹦下跳,不知窮折騰什麽?她爸隻當她是個寶貝舍不得,要換我,早攆她上學去了。”

    “媽,你怎能當著……外人的麵,說自己的女兒不好呢?你誠心想讓你女兒嫁不出去,就高興!”

    寧母得理不讓人,越說越有勁,寧昭璐沒有辦法,隻得從房間裏走出,又從樓口處走下來。

    “嫁不出去,媽養著,省得你嫁出去,丟人現眼,站沒站相,坐沒坐樣,那還像個女孩子!”

    “哼,媽,不和你說了。班長,咱們走!”寧昭璐故作賭氣樣,拉起早已換好拖鞋,卻夾在母女之間不知所措的陳劍龍就走。

    “阿姨,那我們上去了!”

    “去吧!”寧母笑著目送倆人在樓口處消失後,才又重新迴到庭院中繼續修身養性。

    “班長,隨便坐,其實我媽可好了,就是有點喜歡批評人。想喝點什麽,咖啡、果茶,還是飲料。”

    “白開水吧!”

    “白開水?”

    “白開水最養人。”身處異境,陳劍龍總要細心觀察一番,房間給他的印象是漂亮並不奢侈,大方並不華麗,與其人一樣。“謝謝!”

    “怪不得你那麽結實,敢情是喝白開水長大的!”

    “寧昭璐,別再動了,快躺下歇會。”

    “班長,我早好了,不信我蹦給你看。”寧昭璐裝模作樣,說著真的就要來個後空翻,駕起金鬥雲,偷眼斜瞅,卻見陳劍龍並未關注她的言行,而是透過明亮的大玻璃窗靜靜地凝望著小城賴以生存的西湖走神。“班長,你們都怎麽了,媽媽也總是像你一樣,經常站在我的房間,麵對西湖發愣。真的,我隻覺得房間隻不過是光線略好一些而已,並無其它……”

    “寧昭璐,你見過大海嗎?”陳劍龍輕輕放下手中水杯,站起身來,走近大玻璃窗,毅然打斷了寧昭璐自以為是的陋語。

    “沒有,不過爸爸說明年放暑假,準備帶我去趕海,而媽媽卻說海就在我的身邊,隻是我……”

    “寧昭璐,你母親說的對!”陳劍龍抬起手指著窗外的湖水。“這兒宛如一壁靜海,憑心聲你可以想你海水的形成與湧來,想象在喧囂了一天都市煩意之後慢慢退潮的坦然。”

    “班長,你是說窗外的西湖,它與真的大海相差也太玄了吧!”

    “寧昭璐,現在你麵對西湖,盤腿靜坐,慢慢地唿氣,吸氣,唿氣,吸氣……崐然後閉目,進入自然唿吸狀態,漸漸忘掉心中的一切雜念……夕陽西下,海水淡藍,波光閃動,有一個小女孩赤著小腳,輕輕漫步在柔軟的沙灘上,海風輕拂著她烏黑的長發,海水親吻著她光滑的腳踝……寧昭璐,你是否有了海的氣息正向你徐徐湧來的感覺,你的眼前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你看見了嗎?”

    “班長,你真會拿人尋開心,我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沒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是嗎?”陳劍龍淡然一笑,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那你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了。”

    “哇,好漂亮的鮮花。班長,你打算送給誰?”寧昭璐明知故問,卻問得格外自然。

    “小虎讓我把這一束花送給你房間的一隻小賴皮狗,可是我找了好一會兒,卻沒有看到,隻好送給你了,煩你代小虎問候她一聲,免得她以後再咬他。”不知何時,陳劍龍竟也學會了說俏皮話,而且說得十分得體。

    “真的,那我可得好好代她謝謝丁小虎了!”寧昭璐好象若有所悟似的,不住地點頭。“可是,剛才我一直沒發現你手中有花,難道你會變戲法?”

    “剛才,你的眼睛一隻盯著桔子,一隻瞅著蘋果,那還能再看見別的東西。”

    “哼,班長,說句大話,我吃過的桔子和蘋果估計比你見過的都多,我能稀罕它們嗎?”寧昭璐假作生氣,蹶起小嘴,卻見陳劍龍笑而不言,忙又說:“告訴我,你是怎麽帶進來的?”

    “寧昭璐,不瞞你說,要是這能讓你看出破綻,我就沒有必要逗留在這個世上了。”

    “哼,大男子主義,你們男孩子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辦到。”寧昭璐扭轉臉,不再理睬陳劍龍。

    “古有花木蘭,今有寧昭璐,誰敢小看半邊天呢?”短短幾個月,陳劍龍已學會了許多固定詞組,雖然他並不完全理解其內在深意,但說出時,卻都恰到好處。

    “這還差不多,說了句人話。班長,給我講講咱班最近發生的事情,苑霞可把你給吹神了。”

    “辛苑霞都說了,我還講什麽,倒是明天的藍球決賽對咱班來說非常重要,對小虎而言則是寶貴的機遇,別嘴上盡說好聽的,明天給丁小虎加油、助陣,表在實處才是。”

    “嗯,其實我早就想上學去了,隻是我的腳還沒有徹底好。”寧昭璐低下頭,輕揉腳踝。

    “你不是還要翻金鬥雲嗎?怎麽現在又後悔了?”

    “班長,人家的腳現在又覺得有點疼了,再給人家揉揉嗎?我想我明天就一定能為丁小虎加油助陣了。”寧昭璐眼前突然一亮,也不管陳劍龍同意否,強行把腳伸到陳劍龍的麵前。

    “怪不得你媽要養活你一輩子,好吧!把腿蜷起。”陳劍龍心似靜心,卻沒能參透寧昭璐真正的居心何在。

    “唉,要是天天有人給我揉腳,我情願一輩子留在媽媽的身邊,情願……”

    攏起寧昭璐的秋褲,陳劍龍已看不出這條小腿上曾經受過傷,不過一股濃濃的惆悵卻不由地湧上陳劍龍的心頭。“寧昭璐,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好嗎?”

    “嗯!”寧昭璐親得就象一個聽話的小孩乖極了,搬起小手支住臉,一雙淘氣、頑皮的秀目深情地注視著陳劍龍。

    “大約五年前,有一個小男孩,那時他才九歲。一天他和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們一起集體越野登山,山很高,也很陡,那個小男孩為了能夠從容跟上那群大哥哥、大姐姐們,拚命地往上跑。眼看就要到達山頂了,小男孩一時心急,不小心踩翻浮石,失去重心,滾下了山坡。雖然他臨危之際已采取了自救措施,但他還是摔得很重,兩條腿當時就失去了知覺……”放眼展望心中的大海,陳劍龍停頓片刻,努力平靜自己已起伏跌宕的心情。

    “班長,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定會趕去救那個不幸的小男孩。”既然是故事,當然需要恰當的虛構,既然是虛構,當然要往好處想。

    “不,他們沒有,他們頭也不迴,繼續趕自己的路。”陳劍龍斷然否決了寧昭璐善意的想象,顯然故事必將是個悲劇。

    “混蛋,他們太殘忍了,簡直沒有人性。”既然是悲劇,幹脆就讓它慘不忍睹,既然不想當旁聽者,何不添油加醋。“班長,那個小男孩是不是因……”

    “不,他們中的一位大姐姐在沒走出多遠後,竟不顧一切的折迴了頭,向小男孩衝去,無聲地把小男孩抱了迴去,並為小男孩療傷。”

    “那以後呢?”寧昭璐顯然老實多了,開始安份守已,不再任意撰改故事的原意。

    “以後的日子,那位大姐姐天天陪著小男孩,就這樣為小男孩按摩,疏通血脈,閑歇時不停地對著小男孩吹著竹笛。竹笛的曲調隻有三次變奏,不過真的很好聽:寂靜的黎明,生命伴隨著哭聲而降;接著紅日冉冉升起,陽光普照大地,萬物開始生長,生命在不停地延續;最後黃昏傍晚,小鳥歸林,生命在落日中匆匆而逝,默然進入漫漫長夜之中,重新孕育、發展,重新迎接黎明,伴紅日,靜候黃昏……”

    “那以後呢?”寧昭璐深情的目光變得多少有些呆滯,顯然陳劍龍的故事要比她構想中的美麗、縹緲,更富有傳奇色彩。

    “小男孩的傷勢恢複得很快,可是等到小男孩能夠自己下地行走,再去找那位大姐姐時,他竟發現那群大哥哥、大姐姐中已經沒了那張熟悉、親切的麵孔。”

    “那位大姐姐就沒有和他說過些什麽?”

    “說了,二十多個日日夜夜,她隻說了一名話‘要是有點雪就更好了!’”

    故事,陳劍龍給講完了,簡單乏味,而且似乎還有點殘酷。寧昭璐打心裏並不喜歡,但她的眼角卻嵌上了兩顆晶瑩閃亮的淚珠,她不是為故事中的悲涼而傷懷,因為她對所謂的故事一知半解,也根本體會不出陳劍龍的心境,可是她卻讀得懂陳劍龍為故事心動的眼神,憑一個女孩子的直覺,她知道眼前的少年,年紀雖不太大,但他的情感世界卻是極其豐富。如果她能榮幸的代替他故事中的女主人公,那麽今生今世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女孩。

    女孩,尤其是十三、四歲的女孩,其想象力是非常豐富的,隻需凝眉沉思,甜蜜開心的日子便提前來臨了:鬆軟的海灘,她小鳥依人般守候在少年的身旁,任憑涼爽的海風吹起她青春的長發,和少年一起聆聽大海的呤唱,共享落日時的壯麗景象,低訴卿卿我我的誓言……寧昭璐想著想著,不禁笑了,是用心發出的甜笑,一雙飽含真情的眸子閃動著動心的淚花。

    “昭璐”突然一聲親切的唿喊,一下子攪醒了美夢中的睡子,寧昭璐下意識地想收迴腿,但一切卻是徒勞的。“班長,你……你也在這兒?”

    “苑霞,你來了!”

    “昭璐,寧昭璐,這是昨天的課堂筆記,我……我還有其它事,要先走一步。”望著眼前自己曾無數次夢昧以求的情景,辛苑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苑霞,你還沒給我講解呢?”

    “班長,班長他……他給你講好了。”話音未落,辛苑霞放下筆記本,轉身憤然衝出房門,寬敞舒適的房間僅留下少女淡淡地一絲苦澀的笑聲。

    “寧昭璐,辛苑霞她怎麽了?”在一旁無法插嘴的陳劍龍望著寧昭璐,好生疑惑。

    “班長,可能她真的有急事。班長,你可以鬆手了,我的腳不怎麽疼了!”

    “寧昭璐,是不是剛才我有點手重,捏疼你了?我……”陳劍龍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寧昭璐卻一個勁地衝他搖頭,心中暗怪陳劍龍裝瘋賣傻,於是一股無名之火一下子統統發向了陳劍龍。“班長,我有點困了,想休息一會兒。”

    “那好,我也該走了。寧昭璐,明天見!”

    陳劍龍婉言謝退,走出小樓時,正好碰上上街買菜剛進院門的寧母,不免又客套數語,才又匆匆起身追趕辛苑霞。

    遙望陳劍龍遠去的背影,寧昭璐就象泄了氣的皮球,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幹點什麽好。

    痛心之下的辛苑霞已不清楚她是怎樣走出寧家的,她發現自己竟然還能笑得出。現在的她隻覺得天在轉,地在晃,仿佛世界的末日已經來臨。扶住一顆小樹,辛苑霞總算才沒有摔倒,直到猛然間感到有無數雙刺眼的眼神正向她射來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失態,抬起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辛苑霞的心就象被人突然捏碎了似的,但是為了不再引起路人的胡亂猜疑,少女隻得漫無目的地向前走。

    “小姑娘,又來看你爸爸。”茫然中辛苑霞沿著熟悉的路徑來到城西烈士陵園,守園老人出屋攔住了她。

    “嗯,天這麽冷,爸爸一定更寂寞。”辛苑霞勉強一絲苦笑,掩飾其內心散亂的情緒,從守園老人麵前緩緩走過。站在父親的墳前,深深的痛苦合得辛苑霞的嘴角再次拉了下來。“爸爸,你睜開眼睛看看你苦命的女兒,蒼天啊!你為什麽對人這麽不公平呀!……”

    “孩子,別太傷心了,世上沒有翻不過的大山,也沒有走不出的森林。孩子,快迴家去吧!天這麽冷,千萬別凍壞了身體。”

    淡黃色的陽光悄然當頭,拔散雲霧直射大地,卻溫暖不了寒冷的冬季和受傷的心。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曉什麽時候,守園老人靜靜地站在辛苑霞的身後,謫聽著感人心肺,催人淚下了言語,良久良久,老人才道出飽經風霜,睇透人生的醒世哲言。

    “是啊,辛苑霞你聰明一世,怎麽糊塗一時呢?怎麽這麽傻,見風就是雨,況且……”一語點醒迷中人,辛苑霞輕聲唿喊著自己的名字,想著想著,凍得發白的臉臉頰不由地釋放出少女特有的羞澀,慌亂中趕忙揉碎眼角邊早已冰凍的淚晶,衝著守園老人緬腆一笑。“謝謝老人家,老人家,我走了。”

    “哎,真是娃娃臉,說變就變。”守園老人的話音還未落地,寂靜的烈士陵園便隨風飄蕩起一串銀般的笑聲,守園老人不住地點頭、微笑、感歎遠去的少女的確是他一生中所見過最聰明的女孩。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再加上剛才痛不欲生的一陣瞎折騰,辛苑霞此時更覺得饑寒交迫,不禁加快了迴家的腳步。

    “媽媽,姐姐她可迴來了!”辛苑軍眼尖,辛苑霞剛跨進院門,就被辛苑軍瞧見。

    “媽,我今天有點事,以後我早點迴來就是了。”辛苑霞偷眼看看牆上的老式吊鍾,不由地大吃一驚,時針已指向了下午兩點半。

    “是不是和劍龍鬧別扭了。”

    “沒有呀!媽,劍龍待我可好了,就象我的親哥哥一樣。”

    “姐姐,還說呢,兩隻眼睛都哭紅了,這麽大了,還騙人,小心以後沒人要,到時可別非讓小弟去給你豆腐換親。”

    “小弟,別拿姐姐窮開心了,姐出門時,不小心讓沙子跑進眼裏,天又這麽冷,還能不……”

    “苑霞,劍龍來了,等了你好半天,被你弟弟死磨硬給留住,想不到還挺會做飯燒菜的,同樣的東西到了他手裏,三弄兩調,就成了美味佳肴。”

    “哼,我才不稀罕他做的飯菜呢?”辛苑霞眉頭一皺,大聲朝著廚房叫嚷,卻不見人影晃動。

    “姐,別嘴硬了,快吃飯吧!劍龍哥哥早就迴去了!”

    氣是氣,吃歸吃,難得辛苑霞如此度量,飯菜還是熱的,少女端進屋中,少頃,兩碗米飯全報銷了。抹抹嘴巴子,才突然發現屋中有兩雙驚奇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瞅。

    “哼,我才不稀罕吃他做的飯呢!”辛苑軍南腔北調學著辛苑霞的話語,竟也活靈活現,妙趣橫生。“姐,別不識抬舉,小心以後劍龍哥哥不喜歡你。”

    “苑軍,你胡說些什麽?姐可要生氣了!”

    “姐,是媽說的,不信你問媽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蘆灑不了油,辛苑軍小嘴一撇,竟然抬出了老佛爺。

    “媽,你怎麽……”辛苑霞欲說無言,卻羞紅了臉。

    “苑霞,劍龍是個實在人,以後可千萬不能存心捉弄人家。”

    “嗯,媽,我知道了!”收拾起碗筷,辛苑霞躲進了廚房,心中卻暗想:“哼,絕不能白白為他落淚、受凍,得好好氣氣他,也讓他知道知道傷心的滋味。”

    迴到自己的房間,辛苑霞已然成竹在胸,刷刷幾筆寫下了幾行歪歪扭扭卻栩栩如生的小字。

    “苑軍,幫姐把這個紙條給你劍龍哥哥送去,好嗎?”辛苑霞巧手一弄,紙條隨即成了和平信鴿。

    “姐,沒問題,我這就給你送去。”

    “苑軍,必須親手交給劍龍哥哥,記住了嗎?”辛苑霞倚門遠望婆婆家,再次叮囑辛苑軍。

    “放心吧!”辛苑軍故意衝辛苑霞作了個鬼臉,才竄出院門。一路飛跑,很快便來到婆婆家。“婆婆,我劍龍哥在家嗎?”

    “在,在屋裏。”

    “苑軍,有事嗎?”辛苑軍進門就喊,陳劍龍聞聲走出了房門。

    “劍龍哥哥,姐姐要我把這紙條親手交給你。”辛苑軍把陳劍龍拉到一邊,說話間,卻無意瞟了婆婆一眼。

    婆婆看在眼裏,明在心中,卻故意用話逗辛苑軍。“喂,你們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能當著我的麵說,怕我聽了不成。”

    “婆婆,沒什麽事,不信您看!”

    “龍兒,什麽時候也學會了心疼外人,你明知我不識字,難道是存心欺侮我不成?”婆婆為大不尊,卻笑樂了老臉。

    “那我念給您老聽好了!”陳劍龍卻急紅了俊臉。

    “別,別,你們年青人的事,我懶得管。苑軍來,婆婆拿好吃的給你。”

    “哎!”辛苑軍高興地應承一聲,跟著婆婆走了。

    走迴房裏,陳劍龍緩緩展開紙條,幾行清秀漂亮卻頑皮淘氣的小字躍入了眼簾:“在你看來,我的缺點多如星辰,那麽就請你離我遠點,免得我玷汙了你聖潔的心靈。”

    陳劍龍反反複複看過許多次,卻並沒有象辛苑霞想象中那樣成慌成恐地立即找她道歉或解釋,然後倆人再重歸於好。陳劍龍熟記後,仍按原樣小心翼翼地疊好,珍藏在筆記本裏,仰麵躺在床上,靜靜地仰望著又變得灰蒙蒙的天陷入沉思中。這迴他已無法猜測到辛苑霞的心機,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寫,因為在他認為,同樣的意思應該寫成“讓離你遠點”才符合國人說話的口吻,不過他多少知道辛苑霞可能是對自己產生了誤會或看法,至於何時、何地,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隻覺這個世界要比他認識的複雜。

    “嗨!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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