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的丹道典籍裏,一般都認為修行是一件逆天的事情。


    正所謂“順為凡夫,逆修仙佛”。


    無根樹就是這種逆以修仙的丹訣,人體內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又確實存在的“氣”,便是無根樹的來源。


    而道家醫典裏,也認為那些先天消耗過多的人,可以通過修行實現青春重返。


    杜蘭,無疑就是這種人。


    先前王庸發現杜蘭體內血脈擁堵、如泥沙淤積,這就是杜蘭特殊體質造成。即便杜蘭長年累月打坐觀想,也無法改變這種狀況。最終隻會使得體內的氣血越來越淤堵,拖垮身體,老的比平常人還要快。


    假如杜蘭身體是一條河流的話,那麽杜蘭體內就存在一個天生的堤壩,萬年不破。這道堤壩堵住杜蘭的氣血搬運,隨著杜蘭修行,氣血就會逐漸淤積至漫過河床,最終導致人體崩潰。


    而王庸正是利用造化洪爐的拳意幫助杜蘭灼破了這道堤壩,一下子使得杜蘭的氣血搬運流暢起來。


    多年累積的修行一下子循環暢通,自然發出鉛汞一般的水流之聲。而氣血搬運再無阻礙之後,杜蘭身體當即就受到滋養,早衰的體質開始迴複。


    按照杜蘭目前恢複速度,估計不出一個月杜蘭就能恢複到四五十歲的光景。日後活過一百多歲更是輕而易舉。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這麽多年我終於體會到了原來修行是這般滋味!”杜蘭暢快的大笑著,如一個發現了新玩具的孩童。


    心如赤子,那些道家的老神仙往往都有這種心態。


    啪!


    杜蘭試著打出一拳,隻聽空氣嗡的一聲震顫,差不多可以跟軍中的格鬥好手們媲美了。


    “這就是宗教修行帶來的體力增長嗎?”杜蘭目光閃爍,問。


    王庸點點頭:“沒錯。氣血搬運滋養髒腑骨骼,體力自然大增。不過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你想要達到更高層次的體力境界比較難,最好情況也就是跟海軍陸戰隊那些格鬥高手們較量一下。”


    放在一年前,王庸估計還會覺得海軍陸戰隊的格鬥水平很高。但是現在,王庸一個出手就能殺死一位赤手空拳的陸戰隊成員。


    武道走到越高境界,差距就越明顯。


    杜蘭聞言一笑:“那也很不錯了!我從沒奢望自己成為你這樣的武道高手,我對於武道也沒有什麽追求。活著,或者說不被年齡困擾而舒心的活著,然後還能看看書寫寫字,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了不起。”王庸輕輕讚歎。


    杜蘭放到古代一定是皓首窮經的大儒,這種人心態都好的不得了,對於功名利祿看的很淡,而是一輩子將目光放在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上。


    修行,修到這樣其實才是真正的修行。


    宗教的修行手段其實起源之處也是這般,隻不過隨著時代變化,人們反而舍本逐末,去追求那些次要的攻伐之道了。


    這對王庸也是一種警醒。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而不是利用武力一統天下,號令群雄。


    所以王庸未來的目標仍舊是傳道授業,而非追求淩駕於整個人類之上的武力值。


    “王老師,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老師。”


    杜蘭忽然站直身體,然後恭恭敬敬朝著王庸鞠了一躬。


    王庸趕緊擺手:“不,我這頂多算是舉手之勞,怎敢忝為人師?”


    杜蘭卻異常認真的道:“在你眼中的舉手之勞,卻延續了我數十年生命,無異於再造之恩。而一個師者對於弟子最大的恩情無非如此。所以你受我一拜理所應當,並且不管你是否承認,我都堅定的認為您就是我的老師。”


    王庸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


    這算是白撿了一個上將學生?還是那種哭著喊著求你收徒的那種。


    這麽算起來,王庸的學生有財團之子、有一國軍閥、有大國將軍、有世家才俊,當然更多的還是背景普通的平民子弟。


    距離孔子的三千弟子,似乎也不太遠了。


    “這種充實感,比起武道上的成就更加讓人沉醉啊!”王庸心中唏噓感歎。


    “既然已經認了先生為師,那那枚神髓砂就當做學生的拜師禮了。至於雇傭之事,自然取消,先生不必為了這事再另外橫生枝節。”杜蘭正色道。


    王庸一笑:“本身我跟這件事就有交織,談不上橫生枝節。況且你給了拜師禮,我豈能不還禮?這事我終究還是要調查清楚的,你放心就是。”


    “那就先謝謝先生了。”杜蘭有板有眼衝著王庸揖手。


    “我讓人做些酒菜,今天諸位就在營地簡單吃點吧。”杜蘭邀請道。


    已經到了飯點,王庸等人也不拒絕,點頭答應。


    …………………………


    荒野,一個邋遢的老人拄著一根竹杖,正踽踽行走在夕陽下。


    竹杖上麵掛著一串銅鈴,隨著老人走動發出規律的叮叮之聲。


    身後,一個表情木然的男人追隨鈴聲而走,被發徒跣。


    忽然,老人停下腳步,從破爛的下袴裏撚起一根布條。


    袴,是東洋華夏唐朝時期學來的一種衣著。根據身份的不同,分為武士袴、歌舞伎袴、巫女袴,而老人穿的則是神官袴。


    袴的前麵有五條下垂的布條,分別代表著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倫,後麵也有兩條,代表天地跟陰陽。


    老人手中撚著的則是那一根代表陰陽的布條。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可惜了啊,浪費一個式神。”老人眯眼站立片刻,緩緩開口道。


    “不過原本也沒想著能夠借此真正殺死王庸,隻不過能夠將他攪入美軍的渦旋裏也就夠了。想必他此刻正為了怎麽跟美軍解釋清楚此事而焦頭爛額吧?那場麵一定有意思極了!”


    老人似乎看到了王庸吃苦頭的場景,笑得整個肩膀都顫抖起來。


    隻是下一秒忽然老人身上響起一串電話鈴聲。


    這個高科技的時代,即便是神官這種傳統守舊之人,也無法完全抵擋科技帶來的便利。


    比如邋遢、粗陋如老人,也不可避免配備了一部手機。


    “祭主,根據美軍琉球基地方麵的內應傳迴的消息,王庸好像並沒有受到什麽刁難。現在美軍海外基地的指揮官杜蘭上將正在設宴款待王庸一行人等!”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聲音。


    而這個男人竟然稱唿老人為祭主,在東洋神道體係裏,這卻是一個比大宮司更高一級的職位!


    而且,一般神社根本沒有這個職位,隻有代表著神社最高地位的伊勢大神宮裏才會設置這個職位!


    一般能夠擔任祭主的神官,都是那種為神社做出過傑出貢獻並且地位尊崇之人。


    國家神道廢除之前神官分為五級,分別是浄階,明階,正階,権正階,直階。而老人便是如今東洋僅存的幾個浄階之一!


    其地位可見一斑。


    “怎麽會?”老人明顯有些意外。“那個被我種下式神的上校必死無疑,美軍即便不會當即抓捕王庸,也不可能對其禮待有加啊!這裏麵是否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王庸進入軍營之後就一直呆在杜蘭的房間裏沒有出來,他們談了什麽我們的內應根本無法知曉。接下來怎麽辦?神主。”


    老人思考片刻,隨即獰笑了起來:“如此更好。或許這正是天照大神為我們故意指示的一條坦途呢!你此刻不是正在召開一年一度的陰陽師大會?”


    “是!今年盛況空前,基本東洋所有有名望的陰陽師都來到了會場。”


    “那就以神社本廳的名義傳令下去,誰能幹掉王庸就可以成為神社本廳的新任理事。山田見一死掉,剛好空出來一個位置。相信那些人為了這個位置,一定會前赴後繼去刺殺王庸的。”


    電話那頭的人微微遲疑:“如果他們聯合起來或許還是王庸的對手,但是拋出理事職位這樣一個誘餌,恐怕他們就不會聯合了吧?那樣的話隻能一個一個相繼死在王庸的手裏,這對於整個東洋神道可是一大損失啊!”


    “你還是太年輕啊!你隻將命令傳達給除了伊勢神宮之外的陰陽師不就可以了?讓這些其他神宮的人去送死,如果僥幸殺死了王庸最好,如果死在王庸手裏,那神主的玉材豈不是又有了一批新鮮養料?”老人笑得異常狡黠殘忍。


    電話對麵的人忍不住打個寒顫,他已經預見到了即將而起的血雨腥風。


    屆時不光神道界,恐怕整個東洋都會為之變色吧?


    祭主或者說祭主背後代表的神靈,到底在圖謀什麽?


    “對了,讓八重菊協助那些陰陽師。作為神宮的外圍組織,八重菊理所應當做這些事情。”老人又道。


    “明白了,我馬上去安排!”


    電話很快掛斷。


    老人將手機放迴破爛的神官服裏,看著靜靜站在身側的木訥年輕男人,咧嘴大笑:“便宜你了!這可是連我都想得到的大造化呢!起風嘍,上路嘍!”


    說完,老人重新抬起竹杖,在地上重重一頓。


    叮當,鈴聲響亮,木訥男人抬起頭,跟在老人身後朝著遠處夕陽緩緩走去。


    夕陽餘暉將兩人身影拉的悠長,如兩道血色的妖刀切開整個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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