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講解員聞言不由一滯。


    她有心想要反駁,可是因為有前車之鑒,她已經不敢理直氣壯的衝王庸大聲嚷嚷了,因為很有可能最後被打臉的是她。


    她把希望放在了遊客群中,希望會有一個身披金甲聖衣,踩著七色雲彩的英雄來解救她。


    隻是她的希望注定落空。


    非但沒有英雄來救她,反而有一個遊客落井下石的道:“這位先生說的對,當時元朝時候釉裏青紅瓷燒製技術確實不成熟,單純的將這種詩文特點強加到民間現象上,是不科學的。”


    卻又是之前那個大學生。


    如果不是他說了一口流利的韓語,還帶著慶州腔調,講解員一定懷疑這家夥是內奸。


    講解員眼裏出現蒙蒙霧氣,想哭。


    她從事這個工作好幾年了,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麽欺負人的遊客。


    嗚嗚,太欺負人了!


    讓而讓她沒想到的是,王庸的欺負才僅僅開始。


    王庸信步往前,走到了展架前麵,直接取代了講解員的位置,開始了知識普及。


    “大家看這個瓷盤,這上麵寫得是‘流水何太急,深宮鎮日閑’。博物館給出的解釋是,這句話出處不明,疑似元曲句子。實際上這兩句話出自唐宋小說,早在元朝之前就已經有了。


    其中記載最有史可查的是宋朝劉斧所寫的《青瑣高議·流紅記》。故事講的是一個唐代書生赴長安趕考,路過皇宮後牆,見宮中流出的溪水中飄著許多紅葉,其中一片紅葉上寫著:‘流水何太急,深宮鎮日閑。殷勤謝流水,好去到人間。’


    書生撿起這片紅葉,越讀越覺得此詞寫得妙極。同時認為是宮中婢女所寫,佩服宮女才華,思慕之下,便迴詩一:曾聞葉上題紅怨,葉上題詩寄阿誰?書生將這句詩寫在另一片紅葉上,放入溪水之中,從此未娶。


    十年之後,宮中放出宮女數人,書生受於父母之命娶了其中一人。新婚之夜,揭開頭蓋,為新娘子美貌所驚。無巧不成書的是,婚後一天,新娘子無意中現了那篇題有詩句的紅葉,詢問之下,取出另一片十年前拾自溪水中的紅葉,兩相對證,相顧無言,方信冥冥之中自有緣分。”


    “穩!老司機開車就是舒服,各種典故信手拈來。這下棒子們服了吧?”直播間裏觀眾們大喊道。


    對於王庸的文化底蘊,華夏網友早有領教。此刻見王庸在直播中更是隨口就講出一段,愈加佩服。


    而南韓遊客在聽了趙莉翻譯之後,都默默無言。


    他們其實很想讚歎,但是礙於民族尊嚴,卻隻能硬生生憋在心中,別提多難受了。


    南韓講解員則麵色通紅,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隻能將手一揮,做賊似的看了王庸一眼,見王庸麵色正常,然後才宣布:“下麵我們去……去……那邊!”


    說完講解員帶著一眾人往一個小展廳走去。


    隻是才走進去,講解員心裏就後悔了。


    因為這個展廳裏展出的瓷器是被南韓專家認定為不明窯口的。


    按理說南韓專家這種嚴謹的工作態度沒問題,因為他們確實看不出這是出自華夏哪個窯口。


    但是誰能料到今天偏偏有個妖孽似的遊客在?說不定他就知道這是出自哪裏呢?


    “千萬不要知道,千萬不要知道!”講解員心裏默念,把南韓所有神仙大佛都給拜了一個遍,然後才鼓起勇氣走到櫥窗前。


    “大家看,這是新安沉船中出土的比較另類的一批瓷器,這些瓷器都是黑色、褐色或者醬色的釉質,區別於華夏幾個大窯。所以南韓專家們推斷其出自某個不知名的鄉野小窯,是船員們日常用來生活的瓷具,非貿易買賣所用。”


    講解員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偷看王庸。


    她真的害怕王庸出口打斷。


    幸好,王庸從始至終沒有開口。


    她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招唿大家隨便看看,準備去下一個櫥窗。


    隻是眾遊客還沒湊上去看,卻聽王庸驟然出一聲哂笑。


    這一聲笑,不止講解員聽得全身一顫,就連南韓遊客都忍不住一個激靈,轉頭看向王庸。


    他們太熟悉這種笑聲了,這是典型的王庸難式笑聲啊!


    果然,隻聽王庸笑完之後,指著櫥窗裏的瓷器道:“這些瓷器上麵都有凸起鼓釘紋,這種紋路是典型的七裏窯裝飾特征,叫做劃胎柳鬥文點。至於七裏窯是不是鄉野小窯,我想景德鎮有話要說。畢竟這是一個在當時足以跟景德鎮相媲美的存在,如果七裏窯都是小窯,那麽景德鎮算什麽?山村磚窯?”


    講解員看著王庸,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非要盯著人家懟?人家隻是一個講解員啊!不公平!


    南韓遊客除了震驚之外,依舊沉默不語。


    現在已經沒人再懷疑王庸話語正確與否了,他們已經麻木,被一次次活生生懟到麻木。


    講解員擦擦眼淚,靠著強烈的職業信仰,繼續帶領遊客們前行。


    “這是根據沉船複原出來的新安沉船模型,從模型裏可以看出,這艘船的規模不小,裝載量自然也驚人。隻可惜這艘代表著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的大船,還是沒能抵過天災的侵襲……”


    在沉船模型櫃台前,講解員停下來說道。


    本來這是一次對外推銷的好機會,很多遊客都會選擇在這時候打開錢包,買一個模型當做紀念。


    隻是今天出現了意外,所有乘客都無動於衷。而是齊刷刷看向王庸,似乎在等待王庸決斷,如果這個也是假的,那麽他們就不買了。


    而王庸不負重望的走上前,看了一眼,兩眼……然後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笑了起來。


    看到這熟悉的笑容,手摸在錢包上的遊客們重新將錢包放迴口袋。


    講解員的心則迅下沉,手腳僵硬。


    看來,連這個複原模型都是錯的啊!


    可接下來王庸一句話,差點讓所有人栽倒在地。


    “這模型製作蠻精致的,服務員,給我來兩個!”


    “……”


    一眾南韓遊客跟講解員神色複雜看著王庸,恨不得將王庸拖出去打死。


    既然製作精致,你丫笑什麽?


    有王庸帶頭,櫃台的沉船模型頃刻間銷售一空,銷量遠平時。就連櫃台服務員都感到詫異,今天這批遊客的學習興趣這麽濃厚?


    買完模型,講解員又帶著大家轉了其餘沒去的展台。


    這麽一圈轉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形成了條件反射。看到展台下的文字介紹後,立馬轉頭看王庸。


    直到確信王庸不會出言反駁,才饒有興趣的看起來。


    講解員幾乎成了反麵教材,完全喪失了權威性。


    “哈哈哈,笑死我了。這群棒子遇見王老師算是倒了八輩子黴!”


    “換位思考,我要是在遊客隊伍裏,我也得崩潰。王老師太狠了,這一路下來講解員就沒幾句說對的。”


    “真過癮!這種節目才叫好節目!這種文化參觀才能學到知識!錢小崢,學著點!”


    躲在酒店裏的錢小崢一肚子的腹誹:我要是有王庸那知識儲量,我早就當老師去了。我還當什麽主播!


    終於,一行人來到了最後一站。


    記載著新安沉船現過程的一麵牆前。


    緊靠著牆邊的展台玻璃櫃裏,擺著幾個破爛的瓷器碎片,這就是當初漁民們最先現的幾塊碎片。沒有這幾塊碎片,就沒有後來的新安沉船重見天日。


    同時,玻璃櫃的另一邊還擺著一頁頁的布帛殘卷。曆經歲月跟海水侵蝕,已經破敗不堪,跟一片片被蟲子蛀過的樹葉子一樣,難以拚湊完整。


    南韓專家們研究過一段時間,結果因為缺失太多,根本無法推斷出原句,加之價值不大,就放棄了。


    講解員看看這堆殘卷,連講解的心思都沒了,直接揮手,準備宣布解散。


    可她眼角一瞥,忽然瞥見展櫃前多出一個人,用誇張的動作趴在展櫃上,就跟一隻大蜥蜴,整個都貼在了展櫃上麵。


    卻是王庸!


    “這位先生,請您注意自己的舉止!”講解員可算逮到了報仇機會,趕緊斥責道。


    可王庸無動於衷,依舊趴在上麵,嘴裏喃喃自語。


    “先生,你再不下來,我可要叫保安了!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對這些文物意圖不軌!”講解員誇大其詞道。


    其他遊客見狀,也紛紛出言指點,覺得王庸這種動作實在有點丟人。


    趙莉上前輕輕拉了拉王庸,輕聲道:“王大哥,這樣不太好,下來吧。”


    誰知王庸卻搖搖手:“沒什麽不好的,這樣才能看清每個被蛀蝕字跡的殘存細節。或者你讓他們把殘卷拿出來給我看也成。”


    “啊?我試試。”趙莉說著,翻譯成韓語衝講解員說了一遍。


    話沒說完,就聽講解員用極其嚴厲的語氣拒絕道:“不可能!這是南韓國寶!別說他是華夏人了,就算是南韓人,也不能隨便觸摸!”


    “可他對新安沉船真的很有研究,剛才你也看到了……”趙莉據理力爭。


    講解員隻是將頭搖的撥浪鼓一樣,同時唿喊保安過來驅趕王庸。


    就在保安即將趕來之際,卻見玻璃櫃台上的王庸猛的蹦了下來,同時滿臉驚喜的大喊。


    “我明白了!這是一個藏頭加頂針、迴文的藏謎詩!難度之高出乎想象,難怪南韓那幫蠢貨專家們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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