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庸有點懵。


    他來參加節目可沒存什麽好心思,怎麽能坐第一排呢?誰家壞人不偷偷摸摸藏起來,反而光明正大昭告天下的?


    王庸趕緊擺手拒絕:“不去,我遠視。第一排太近了,看的眼睛疼。”


    場務臉色一黑,頭一次聽說遠視還有這樣的。人家七老八十的老人患了老花眼頂多穿針困難,也沒說隔著好幾米距離看東西難受。


    這人的病症也是稀奇。


    “沒事的,你看第一排,距離主舞台遠著呢!你過來試試。”場務不由分說,拉著王庸就往第一排走。


    “怎麽樣?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一樣?”場務將王庸摁在第一排觀眾席上,問。


    王庸心裏恨死這個場務了,也不知道他看準自己哪一點了,非要把自己往第一排安排。


    “嗬嗬,是不太一樣。這前麵的光線對比太強烈了,我還有點青光眼,受不了。我還是去後麵吧。”王庸說著,就要往後走。


    場務登時生氣了:“你這人怎麽迴事?給你安排一個靠前的位置還不樂意?別人求著我安排我都不肯呢!你是哪家單位的?我看下是不是我們電視台邀請的人員。”


    “……”王庸不說話了。


    要是給場務看了門票,肯定能查出王庸身份。那王庸今天目的就作廢了。


    於是王庸隻能老老實實坐下來,什麽遠視、青光眼一下子全都沒有了。


    場務得意洋洋走遠,安排其他人員就坐。


    王庸看著場務背影,心裏一個勁腹誹:讓你笑!等會有你哭的時候!


    終於,所有觀眾入座,各部門準備工作也完成。


    導演站在舞台下,看著攝影機,衝著台上的主持人做出一個手勢:“錄製開始!”


    一個落落大方的女主持走上舞台,笑意盈盈介紹著節目。


    “大家晚上好,這裏是燕京電視台舉辦的《華夏好先生》錄製現場。此次為您請到的主講嘉賓依舊是張慶之老師!大家鼓掌歡迎!”


    嘩啦啦,稀疏的掌聲響起來。


    看得出,觀眾們都興趣不高。


    “怎麽又是這個張慶之?從節目開始,好像就中間來過兩位京華教授,剩下的全都是張慶之在講了。簡直成了他的節目了!”


    “嗨,沒轍。誰讓燕京台沒錢呢?這電視台跟央視同在燕京,無論是資金還是人脈,全麵被央視碾壓,你說得多憋屈?據說張慶之已經是他們能請到的最好的嘉賓了,其他嘉賓要麽是不會做節目,要麽就是名氣太小。名氣大的全都跑去錄《百家講壇》了,誰來這裏啊!”


    “也是,看來今天又要瞌睡倆小時了。”


    “嘿嘿,有空調吹著,不花自家錢,不睡白不睡!”


    觀眾們的吐槽聲傳來,聽得旁邊的導演皺眉不已。


    “都安靜點!我說過多少次了?錄製現場請保持絕對安靜!如果想說話請出去說!”導演生氣的道。


    要不是現在學生們都放假了,不好找人。導演才不願意把門票給這些隻知道蹭空調的大媽大爺呢!


    不過即便臉上表情不悅,導演還是承認那幾位大爺說的是事實。


    現在《華夏好先生》吊在了一個相當難堪的位置,台裏幾次表示收視率再上不去,就砍掉這檔節目。


    要不是節目還打著一個高大上的幌子,跟國家複興傳統文化的號召契合,估計早就沒有今天這一期了。


    可導演也沒轍,張慶之確實是目前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嘉賓了。


    其他幾期請來的嘉賓都學術化太嚴重,講的知識深奧難懂,觀眾們不肯買賬。隻有張慶之,還算有一點收視率。


    這也是張慶之跟大爺一樣待遇的原因。


    不然以張慶之的尿性,導演早跟他翻臉了。


    “觀眾朋友們好,我是張慶之,我又來了。”張慶之走上台。


    不得不說這小子在娛樂圈浸淫許久,還是有些道行的。一上台,整個人就變了。變得神采奕奕,跟真正的老一輩先生一樣,在聚光燈下散著光彩。


    先生,在古代是對老師的敬稱。始見於《曲禮》:“從於先生,不越禮而與人言”。


    《華夏好先生》這檔節目也是取自這個意思,主打文化真人秀。跟央視爆紅全國的《百家講壇》算是一種類型。


    隻不過人家《百家講壇》在全國創下過o.69%的收視率,《華夏好先生》卻是連o.1都沒突破過。


    根本沒法比,也不怪燕京電視台領導一直想砍掉這個節目。


    “今天我要給大家講的是莊子。莊子這個人,很有意思。他姓莊名周,字子休,是宋國蒙人,他的先祖是宋國君主宋戴公。


    莊子作為東周戰國中期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和文學家,創立了華夏重要的哲學學派莊學……”


    張慶之開始了講課。


    隻是話一出口,就有坐在後排的觀眾開始打哈欠,耷拉下了眼睛。


    莊子這種人物,距離現實人們還是有些遙遠,要說講得生動有趣也就罷了,偏偏張慶之還講的毫無意思。全都是照本宣科的東西,他自以為有趣的幾個點,也沒起到應有的效果。


    “這個張老師怎麽搞得?今天節目效果這麽差?”導演有些鬱悶的問。


    旁邊副導演也是苦著臉,說:“從他一再拖延錄製時間就知道準沒好事!一看他就沒有用心準備。”


    “算了,忍一忍吧。我已經在接觸另一位嘉賓了,如果那位嘉賓能談下來,就把這個張慶之換了。”導演搖頭。


    王庸此時坐在第一排,根本頭都不敢抬,生怕張慶之一眼認出他。


    但是王庸今天是來幹壞事的啊,這不抬頭不說話怎麽幹壞事?


    王庸四周看看,恰巧看見身後一位大叔的太陽鏡掛在椅子扶手上。大叔正瞌睡的厲害,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盯上了他那酷炫拉風的大蛤蟆鏡。


    王庸悄悄將太陽鏡取過,然後戴上。借助手機屏幕一看,別說,還真變了一個模樣。張慶之這種隻跟王庸見過一麵的人,根本不可能認出來。


    “嘿嘿,終於該我揮了!”王庸賊笑一聲,目光落在舞台上的張慶之身上。


    張慶之正講的如癡如醉,陷入自己的節奏裏不能自拔。他覺得自己講的實在太棒了,跟百家講壇那幾個老師也不逞多讓。


    忽然,張慶之打個冷顫。那感覺,就跟被一條大蛇盯上了一般,全身冷。


    “奇怪,難道空調開得太大了?”張慶之心裏想到。


    “老師,我有問題想問。”這時,隻見坐在第一排的一個觀眾舉手示意。


    張慶之笑著點點頭:“請問。”


    常做節目的他當然知道第一排的觀眾基本都是托兒,必然是配合嘉賓的節奏進行提問的。


    也就是說,這個觀眾這時候舉手,肯定是導演組安排的。


    張慶之卻不知道,此刻的導演組也一臉懵逼。


    “這人什麽情況?還沒到安排提問的環節啊,怎麽就提問了?”導演問。


    “不清楚啊,好像是場務安排的人。這上節目還帶著墨鏡,搞什麽飛機!場務,過來!”副導演也生氣了。


    場務一溜小跑過來。


    “解釋下那人怎麽迴事!”


    場務一看王庸,心裏就慌了。果不其然,就是那個毛病最多的家夥!早知道當時就不強製安排他做第一排了!


    不過這時候後悔也晚了,場務隻能強行解釋:“那人眼睛不行,所以才會戴墨鏡……”


    “眼睛不行坐後排去啊!坐在第一排是幾個意思?”


    “呃……其實這人很有文化涵養的,他提問題肯定是真的有問題要問,說不定能跟張老師摩擦出火花呢?”


    “要是他亂問一通,我找你算賬!”導演瞪了場務一眼,暫時揭過。


    而觀眾席上,王庸已經站起身,在跟張慶之說著他的問題。


    “張老師剛才講到了《莊子·外篇》,那麽在這篇的‘胠篋第十’中有一句話: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意思是聖人不死光,這天下的盜賊就不會少。張老師能對此表下你的看法嗎?”


    “咦,這人提問的水平可以啊!”導演聽到王庸問題,一臉驚奇。


    “我就說了嘛,這人的文化涵養沒得說。”場務賠笑道。


    “嗯,以後多找點這樣的人來。”導演誇獎了場務一句。


    隻是如果導演知道王庸真實目的,還有沒有勇氣說出這句話,就不得而知了。


    舞台上的張慶之聞言也是讚賞道:“這位朋友的提問很有水準,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確實是莊子提出的一個頗有爭議的理論。那麽我就給大家說說這個理論的真正意思。”


    “這是老莊對於儒家的一次最嚴厲批判,他用頗具鋒芒的語言直指儒家的核心——聖人。他認為聖人的存在,為世間立下了行為規範。也就是所謂的‘天生聖人,為世作則’。聖人站在高高的天上,製定出一套行為準則給下麵的臣民看。然後跟臣民說,這就是最高尚的東西,你們都要學習。可是聖人在背地裏幹什麽,卻沒人知道。


    比如明朝的朱熹,被稱為朱子,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念,但是私下裏幹的勾當比普通人都要卑劣。不光連娶幾任小妾,還跟自己兒媳婦不清不白。在這種聖人準則之下,怎麽可能會天下寧靜呢?必然會適得其反,產生大量的盜賊,產生陰暗麵。這也是儒家太過於標榜自身的反作用,莊子對於儒家的批判可謂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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