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棋仲得知消息後繼續四處打聽。


    隨後就打聽到剛成立的川蜀航空公司在滿世界找飛機。牟棋仲便七拐八彎地前往洽談,說服川航同意購進前蘇飛機。然後,牟棋仲又從川蜀當地的國營企業中組織了罐頭、皮衣等大批積壓商品,說服當時剛好嚴重缺乏食品和輕工產品的前蘇不要現金,直接用這些產品來換飛機。


    第一次做這種生意,雙方都有點忐忑,於是約定,同時向對方貨。


    而在這樣看似公平的約定裏,牟棋仲硬生生創造出在當時那個年代從未有過的一種空手套白狼方式。他稍微拖了一點點時間貨,巧妙地在這其中打了一個時間差。


    因為雖然是同時貨,但前蘇第一架圖154一天就可飛抵川蜀,而華夏的第一批輕工產品經鐵路運輸卻滯後一周才能到達。


    當第一架飛機到達後,牟棋仲立即將這架飛機飛快地在銀行作抵押貸款,然後將貸款付給國營廠家,廠家貨給燕京的貿易公司,貿易公司貨給前蘇。


    如此這樣,前蘇6續來第二架、第三架、第四架飛機,牟棋仲將其一個一個抵押給銀行,然後購買積壓產品,最終連續出5oo車皮的消費商品給前蘇。


    從任何角度來看,這都是一筆堪稱完美的生意。


    川航用極少資金拿到了幹線飛機,解決了運輸工具短缺的問題,這些飛機成為當時川蜀航空展的重要基礎;銀行收獲了不菲的迴報;涉及的華夏企業解決了積壓問題;前蘇飛機有了市場,人民獲得了亟需的輕工業產品。


    牟棋仲一分錢沒出,卻在裏麵賺了一個多億。


    也許這一個億現在看來不算什麽,可是要知道當時是9o年代啊,那時候華夏還流行著“萬元戶”的榮譽稱號。一個人有一萬塊錢就足以被人敬仰,而牟棋仲擁有的是一億!


    牟棋仲一戰成名,他和他的集團公司的聲譽也達到了頂峰。就連現在華夏商界一些傳奇大佬,比如潘石頭,馮輪,以及當年私奔風波鬧得滿城風雨的王公權,都曾在牟棋仲麾下工作過。


    而牟棋仲緊接著又開始展開改造華夏和世界的試驗,不斷宣布驚人項目,例如:購買衛星,移民火星,宣布投資1oo億元獨家開滿洲裏,建設“北方香江”;將喜馬拉雅山炸開一個寬5o公裏、深2ooo多米的口子,把印度洋的暖濕氣流引入華夏幹旱的西北地區,使之變成降雨區,炸平陝北地區的溝壑,使其成為“好江南”……


    承諾越來越多,兌現的寥寥無幾,而牟棋仲試驗的資金漏洞也越來越大,最終讓其身陷囹圄,從富變成騙。


    隻是熟悉內情的人都曾經感歎過,將牟棋仲定性為一個騙子,是不公平的。他當初確實是真心實意想要開展這種試驗,並沒有將聚集來的資金吞為私有。


    隻是牟棋仲太具備當時那個年代所有華夏人的通病了,一成功就容易陷入偉人般的幻想。辦公室掛大幅世界地圖,軍大衣披著踱步,圍著火爐跟青年談話,談到老區就流淚,對亞非拉都很牽掛。


    而拋開這些不談,牟棋仲在整個經營過程中所展現出來的天賦,都讓人覺得驚歎。


    有人曾經對其評價“牟棋仲生錯了年代,如果晚15年,現在的華夏富一定是他,最大的商業帝國也一定屬於他”。


    隻可惜,被判無期,即便後來減刑至18年,出獄後的牟棋仲也到了76歲高齡。


    這種年齡的老人,沒人覺得他還能創造什麽傳奇。畢竟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土裏。


    王庸仔細打量著這位曾經號稱要炸開喜馬拉雅的老人,異常好奇。


    此刻的牟棋仲並沒有露出什麽老態,反而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他不斷跟葉核桃攀談著,言語間透露出的很多都是最近的信息。可見即便是在獄中,他依舊沒有放棄對於信息的渴望跟求索。


    從剛才牟棋仲一眼就認出葉核桃開的車子,並且報出詳細信息就能知道,這是一個並沒有因為被關進監獄就閉眼看世界的人。


    這種人心裏都藏著一頭猛虎,一旦出籠,無可抵擋。


    “這下師兄似乎碰上對手了。”王庸忽然想到秦錚。


    兩人遭遇十分相似,都是有過輝煌,卻又遭受挫折。又都有著遠常人的智慧跟眼光,即便遠離江湖十幾年,再度複出也毫無障礙。


    秦錚能夠成功,牟棋仲似乎也同樣會。


    隻是他可以做什麽呢?葉核桃跟他又是什麽關係?


    帶著這個疑問,一行人上了那輛價值不菲的賓利房車。


    牟棋仲從始至終都表現的很興奮,雖然獄中他也沒少接觸外界信息,知曉外界這些年的變化。但是真正親身接觸,感覺還是不同。


    他強烈要求坐副駕駛,跟一個小孩子一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車窗外的世界。


    時不時還會指點一兩句,雖然隻是無心之語卻切中要害,讓人驚訝。


    而經過一片郊區的城中村時候,牟棋仲忽然愣了一下,然後抬著頭似乎在迴想什麽。


    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我在南郊也有這麽三棟樓,當時是作為集團宿舍樓開的。也不知道現在什麽樣子了。”


    這話一出,王庸、葉玄同、葉核桃同時震驚。


    也許牟棋仲在獄中對於燕京現在的房價不敏感,可是身處燕京的幾人卻十分明白。即便是十幾年前的南郊,現在房價也漲到了五萬多一平。


    牟棋仲的三棟樓粗略計算也至少價值十億!


    何況這種房產並不能單純的用加減法計算,如果稍加利用開,撬動的資金將會更加龐大。


    “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啊,別人蹲了十幾年大獄,到頭來仍舊比我有錢。”王庸小聲跟葉玄同嘟囔道。


    隻是這話仍舊被牟棋仲聽到,他轉頭看一眼王庸,笑起來:“小夥子,你這一身氣勢不像是沒見過世麵的啊,是笑話我老頭子的吧?”


    牟棋仲看人倒是很準,一眼看出王庸並非市井小民、凡夫俗子。


    王庸不好意思的迴答道:“牟老說笑了,我哪裏敢笑話您?您可是要炸開喜馬拉雅的男人啊!這話即便放到現在聽來,仍舊讓人悠然神往。”


    “嗬嗬,小夥子有點意思,你叫什麽名字?”牟棋仲卻是主動詢問起王庸名字來。


    “王庸。”


    “王庸?好姓!2o年前我也認識過一位姓王的人,那是真正大師啊。他不像其他有文化的人一樣嘲笑我,待人接物都溫和友好。隻可惜,隻見過一麵,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王庸心中一動,立馬道:“您說的可是王鴻瑾?”


    “對對對,就是他!怎麽,你認識?”牟棋仲訝然問。


    “何止認識,王鴻瑾是我爺爺。不過已經仙逝了。”


    “哦,可惜。”牟棋仲聞言情緒瞬間低落下來。


    不僅因為王鴻瑾的逝世,還因為他其實也麵臨著同樣的危機。


    76歲,他還能再戰鬥幾年?


    不過牟棋仲的低落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分鍾,他馬上就恢複了正常。


    “我兩年前假釋迴去給父母上墳,墳頭的墓碑上刻著大大的六個字——這裏通向世界。生或者死,都沒什麽可怕。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也通向世界。”


    牟棋仲伸手一指,前麵車輪滾滾而過的是一條通往燕京市區的道路。


    王庸跟葉玄同都情不自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漫漫紅塵,倏忽而過。似乎有一種叫做莫名的力量貫穿了所有虛妄,直抵心中信仰。


    一時間,兩人都若有所思。


    “現在的年輕人了不得啊!”牟棋仲看一眼兩人,不動聲色誇讚道。


    隨後,牟棋仲就沒有再說話,而是在車上瞌睡起來,隻有偶爾經過某些大型企業的駐地或者燕京金融核心地帶時候,眼睛才會乍然睜開一條縫,閃爍精光。


    午飯簡單吃了一點之後,葉核桃沒有給牟棋仲安排住處,而是直接將車子開往了葉家。


    葉家老爺子住的依舊是當年國家分配給他的一所四合院,雖然子女都早有能力為他買更好更大的別墅,但是他始終沒有離開過這個院子。


    這一片頗有老燕京風格的院落,也得以保留下來,並沒成為房產開的犧牲品。


    葉核桃直接將車子開進了胡同,本來房車就寬大,她這麽一進去,後麵的車子卻是別想再往前開了。


    但是葉核桃不管不顧,直接將車子熄火扔在了胡同中段位置。


    意圖很明顯,她就是要故意惡心一下後續來的其他葉家子弟。讓他們不得不提前下車多走一段路。


    “我就不進去了。除了你們家那個老家夥,其他人我都沒興趣見。如果老家夥想見我,再來喊我就是。”牟棋仲眉眼間全是冷淡,顯然即便麵對葉家老爺子也沒什麽敬畏之意。


    葉核桃點點頭,示意王庸跟葉玄同下車。


    在關上車門的刹那,葉核桃忽然停下動作,驀然問道:“老牟,你說我們能成功嗎?”


    牟棋仲聞言睜開剛剛閉上的眼睛,淡淡說道:“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哲學上講究對稱。我們身邊許多事物都具有對稱性,比如有陰就有晴、有潮起就有潮落……那麽,曆史上有一個時刻——5o年代初公私合營,國家收取資本,很短時間裏資產生由‘榮毅仁’口袋向國家口袋的運動;那麽,就可能對稱地存在著一個反向運動,生資產迅由國家口袋向‘榮毅仁’口袋的運動———我認為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時刻。”


    說完,牟棋仲自己笑了起來:“當然,當年我有點錯誤預估了這種運動的展度,步子邁得有點大。而現在,它確確實實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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