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龍曆634年8月29日下午三辰未半,阿斯蘭特城魔導士王街0418,破敗不堪。


    蘭莉的眼睛濕潤了起來,既悲憫又氣憤地看著全身綁滿繃帶的坦克和麥倫,而從他們身上看到的,唯剩絕望和無助。兩人隻是孤苦無奈地坐在破爛的門前,眼前掛著大丈夫的淚水,沉默著。


    雪切爾也不再淡定,內心的沉穩已被憤怒衝刷。現在,他的隊伍,竟然如此狼狽,拜誰所賜,為了同伴,也勢必會加倍奉還。蘭莉仍沒有開口,豆大的淚珠迎著淒涼的風滑下麵頰,晶瑩卻苦澀。


    “誰幹的?!”雪切爾大聲地對兩個人喊。他們如今就似親人,傷他們,便是仇。


    坦克或許正在等著這句話,喏喏道:“你們走之後,幽克帶著一隊魔導士到這裏找茬,當時隻有我和麥倫在場,抵不過他們反而被重傷,整棟房子幾乎全部被他們摧毀...”他的聲音漸漸嗚咽,難以聽清,可竟讓此等壯漢蒙羞,實在可恥。眾人在旁邊看著,也對此憤憤不平。幽克家族在此處的惡霸地位越發引起人們的不滿,趁組裏關鍵力量不在,做出襲擊這件事,實在可惡至極。


    “卑陋!”雪切爾第一次發出憤怒的吼聲,他的力量再次湧滿全身,若不是眾人作出阻攔,恐怕他會衝向幽克的宅子。而這,也必是早晚之事了。隻是眾人勸他不可莽撞行事,他雖魔法超群,也未必敵得了一群卑鄙小人。


    “看得出二位並未有傷,可見是打敗了那兩位討戰的人,由此看來,冷眼小組迴到之前的地位也是指日可待了,而幽克竟在此際侵犯我們,一人前往,肯定會中他們的詭計,請二位先去休息一晚,明日我們全組前去討個說法,或許能夠滅他威風。”“軍師”撒爾摩尼說道。


    “是啊,今晚請舉辦洗塵宴,一為二位成功歸來,二為明日討伐,三也為平去坦克和麥倫的創傷,明日再去,尚不遲。”眾人也應道這個提議。


    可雪切爾的怒火仍難以平息,似乎他可以受到侵犯,但他的夥伴,冷眼的隊伍絕不對外示弱。蘭莉自始至終對此一語不發,麵頰的淚珠滾動著,一邊對著坦克不停道歉。坦克則忍住傷痛安慰她,錯本就不在她。


    剛結束一場戰鬥的二人當即又被重新點燃,也許,明日將是冷眼小組迴到人們視線之時。


    坦克和麥倫被攙扶著,所有人隨撒爾摩尼來到他家中,也將此作為臨時中心。他和他的妻子以及組內有美食家之稱的克裏娜·開隆忙著置辦晚宴。


    雪切爾坐了下來,低著頭,顯得心情似乎平靜下來,但他心中,卻始終難以平靜,他想著,不報此仇,永難平靜。他從眾人的聲音中,隱約得知了幽克家宅的具體方位。


    別人看向他,看得出他的意誌和他們確為一體,便冥冥明白,這個組的確將在他手下,日益強大,愈發使人信任。年輕的樣貌,沉著冷靜地令人發指,但卻在這時這麽真實地讓人知道作為他的夥伴,多麽值得托付力量。而他知道了他的目的地,必是不能等到明天了,他的血液在燃燒,沸騰,火族的血在召喚著他。


    蘭莉柔弱地拭著臉頰的淚,兩年間,她忍氣吞聲地經營著這個愈發沒落的小組。許多人忍耐不了屈辱,選擇退出,而結果卻是令他們麵臨更大的屈辱。她看著他,不知是否可以完全依賴他結束這份忍氣吞聲,隻是仍舊覺得,他很可靠,而她要等待的,仍舊是那個叫“冷眼”的男人。


    晚宴很快就準備就緒。


    食物可為玲琅滿目,比之前的宴席還要好上一倍,可是,總歸是對不上胃口。隻有坦克和麥倫,開始勉強微笑來招唿大家好吃,因為他們明白他們永遠都是這個組的一員,每個人在此刻需要一種精神,因為他們知道,這群可靠的人,會報了這份仇,連帶著過去的屈辱。


    眾人在催促下,開始享受這頓美餐了,也恢複了以往的歡聲笑語。隻有歡樂才適合他們,他們也會笑對一切困難。況且,他們擁有著雪切爾和蘭莉的力量,“沒有什麽困難能阻擋冷眼小組”,這句話,冷眼說過。


    轉瞬間,男人間又開始了關於酒的戰鬥。


    蘭莉仍舊沉默著,不滿足於自己還不夠強,靈魂中還有一絲懦弱。


    “來,喝了它!”雪切爾遞過一倍新斟的啤酒,像是敬一條漢子,雖然她看起來很柔弱。


    她遲鈍地接過杯子,看著,仍不知如何是好。


    “這就是冷眼的女人嗎?這樣懦弱?!”他的話,是想要激起她內心的自我。他竟已不再講“師父”了,而實際上他們本就同齡。


    他又自己端起了一杯酒。


    蘭莉一下子笑了出來。“嘁,可別勉強自己啊!”一飲而盡的豪放,卻更平添了苦澀,她想,冷眼是不會讓她喝太多酒的,自己也不會去喝很多酒。


    雪切爾大笑,其他人看到這樣,也笑了,有些人是因為蘭莉而笑,有些人因為雪切爾的解決方式而笑。不過,都是誠摯的。


    雪切爾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繼而飄忽地坐了下去。


    然後不停地,酒瓶被打開,人們被灌酒。


    二人在暈眩中開始講述他們在蘭克斯頓的故事。雪切爾早已酩酊大醉,本就沒什麽酒量,喝了些倒也開始吹噓了起來,說他是如何迅速幹掉那兩個人的。眾人羨慕,也有嘲弄。


    雪切爾早已知道,即使他什麽也不記得了,有人會告訴他的,他有責任對此放心。


    趁著月光,喝醉的人被清醒的人送了迴去,雪切爾、蘭莉、坦克則被留在了這裏,也有充足的地方給三人住宿。那個地方,現在迴不去了,迴去了,也隻是仇恨。


    2)


    夜,再次毫無顧忌地深了下去,次日的鍾聲即將作響。


    年輕人踉踉蹌蹌地爬起,這是他第一次喝那麽多酒,這麽快醒過來看來酒量還可以。他在手指上點亮一點光,找到了衛生間,把能吐的都吐了出來,感覺又一次酣暢淋漓的痛快。


    他終於下定決心走了出去,慢慢地,不想驚醒任何人,好像那隻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迎接他的是門外的一片漆黑,天是陰沉著的,恰恰擋住了月光。一陣作響,夜晚的貓頭鷹和他一樣,在尋找屬於自己的光明,但他卻似乎很難控製自己的理智。


    不遠處,破敗的樓閣斜掛著0418的鐵牌,他的光源在上麵照亮,悲痛積於內心,左眼落下一滴悔恨的淚。如果說他是一個新人,本不該有如此強烈的憐惜之情,這樣想來,應該積聚在對冷眼照顧的感恩了吧。左眼滴滴眼淚落下,不明亮,卻能感到意外的悲涼,或者說是具象意義上的寒冷。他的右眼,卻沒有那種傷感,隻是在變得明亮,即便在黑夜中也看得清清楚楚,那種紅色而攝人心魄的光芒,與左眼相反,讓空氣變得焦灼,熾熱。


    也就在那最耀眼的一刻,籠罩在他身上那些溫柔的魔造光消失了。


    年輕人也消失了,隻能看到一點火光在迅速向遠方移動,那火光所及之地,帶到的是恐怖,是毀滅,是一個人的冷酷和熱愛,是自然的兩種極致的感官煎熬。


    複仇者的存在,才是這個世界不滅而一直變強的推動力。就像隻有狼與羊之間的戰鬥,技巧才使他們都得以生存。


    半個小時過去了,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都終會揭曉,隻不過,這次複仇,如此決絕,如此殘酷,卻永遠地從複仇者腦海中消失了。


    是的,他迴到了他應該在的地方,靜靜地躺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現在他的腦海中,確如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過去的半個小時,隻不過是一片空白而已,即使追查他的夢境,也是什麽都不存在,那片記憶,由魔法世界的秘密抹殺了。


    誰也想不到到底是什麽人可以做出這種事情。


    隻有一半寒冷,一半灰燼。


    然後,陰沉的天終於發怒了,一場大雨將黑暗洗劫,伴著的曙光正在悄悄到來。


    人類,一直都是兩麵的,有一麵,總會被覆蓋。這個將改變世界的人的另一麵,就這樣被覆蓋了過去。


    這個秘密,不屬於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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