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熹殿不同於正陽殿的雄偉浩大,別有一番玲瓏雅致的韻味。我們六人,包括宮旋和宮薇,又是以這樣六人餐桌的形式男女分別對坐在殿下。

    “白狀元?”皇帝端坐在龍椅上,雖然已過半百,但那雙精銳的眼眸淡而有神的掃視著台下的我們。

    “臣在。”小白起身應道。

    “聽郭大學士說,你最近經常出入南溟會,可有此事?”皇帝目光略沉地注視著小白道。

    南溟會都是由一些販夫走卒,乞丐地痞組成的,現已成為天下第一大幫會,還三不五時的跟同樣是天下第一的正派組織軒轅門叫板。兩派水火不容,卻又互相牽製地存在,鬥了幾十年,繁榮了幾十年,生生不息。

    小白坦然道:“是,臣年幼喪親,幸得南溟會的涅元大哥收留,後又得郭大學士提點,才能高中,禦前麵聖,臣不敢忘記恩師教誨,所以每月都要去看望恩師。”

    聽宮薇說,小白是個孤兒,小時候被一個很厲害的乞丐收為關門弟子習文研武,後又得到郭思羽他爹的賞識,可算是平步青雲,苦盡甘來了。現在他發達了卻沒忘記當年出身低下的恩人,實屬難得。

    “聽說這涅元是個人才,怎麽就甘心當個叫花子呢?”皇帝似乎挺滿意小白的迴答,接著問道。

    “迴皇上,常言道:‘英雄莫問出處’師傅他淡泊名利,早就視功名如浮雲。若是時光倒迴,師傅必定是國家不可多得的人才。”小白眉宇間盡是對自己恩師的敬仰欽佩之情。

    “哈哈哈!”皇帝放聲大笑起來,“這涅元倒是個性情中人,能教出你這樣才華出眾又飲水思源的徒弟,想必這涅元必非凡人!這次比試,白狀元定要為我武陵爭光呀!”

    小白頷首道:“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辜負聖上厚望。”

    “父皇,聽說比試的地點位於兩國交界的塔卡湖,那裏的雪山終年積雪,就算是七、八月份,也冷得跟寒冬臘月似的。”坐在我旁邊的宮薇受不了兩人之間有些嚴肅的話題插道。

    “沒錯,薇兒知道的不少嘛。“皇帝慈眉善目地看著女兒。

    “嘻嘻,我聽嚴大哥說的。”宮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終年積雪?塔卡湖?突然,我的腦海裏竄過一個大膽的想法。要是這個方法可行的話,出奇製勝也就不難了。可是,難就難在……

    “不知……皓雪的‘樂試’準備得怎麽樣了?”就在我想得出神的時候,皇帝問到我了,宮薇趕緊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立刻站起來迴答說:“皓雪已經在著手準備了,隻是前段時間被歹人擄去不幸傷了腳踝,這陣子休養才好多了,耽誤了練習,請皇伯父見諒。”

    “嗯,這件事我聽皇弟說起過,腳好些了嗎?”皇帝溫和地注視著我說。

    “謝皇伯父關心,已無大礙。”

    “聽說那天你和浚曦一起從林子裏出來,這事兒皇弟說的不是很清楚,這……你們倆怎麽會在一起的?”皇帝大叔開始八卦起來了。

    我掃了眼小王八蛋,他正邪笑著等我迴話,我不急不慢的說:“那天我被歹人挾持上馬,幸好當時白狀元也在場,白狀元用鏡子反光引開歹人的注意力,歹人當場一箭斃命。接著不知是誰放錯了箭射中了馬,馬受了驚,把我一路帶進那片林子,我就在那裏遇見高公子的。”

    “哦,原來是這樣……”皇帝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皓雪,你當時一定害怕極了!”宮薇擔憂地握著我的手,似乎還在為當時的過失自責。

    “還好,沒關係的,你看,我的腳也好了。”我笑著迴握她的手,

    “皇上,當時我和郡主在那片漆黑的林子裏發生了好多有趣的事呢!郡主,你說呢?”小王八蛋被晾在一旁閑著無聊突然插了一嘴,一想到我的初吻居然不明不白就便宜給了他我就想抽他嘴巴!

    “有趣的事?朕倒是聽說你中了毒,虧得皓雪果斷機智救了你。皓雪,快給朕講講這是怎麽一迴事。”

    眾人都帶著好奇的目光看著我,小王八蛋得意地單手支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等我出醜。

    誰怕誰啊?我清了清嗓子道:“那天在林子裏迷了路,因為林子裏的樹葉參差繁密,所以僅憑日光根本就分不清南北,就在我打算找螞蟻洞辨識方向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慘叫,我抬頭看去,原來高公子正在一棵樹上抱著一隻小猴子跟它搶野果,小猴子在爭搶過程中甩了高公子一巴掌就跑了,高公子氣憤難當,想追上去奪迴果子的,卻不小心被毒蛾傷著了,我本著救死扶傷的精神千辛萬苦排除困難替他找到馬齒莧,還因此崴傷了腳。”我麵不改色的說完,喝了一口茶。

    “難怪,我說當時他的臉怎麽有個巴掌印呢,原來是被猴子給煽的。”宮薇恍然大悟的看著小王八蛋,他目露兇光有些好笑又好氣地盯著我。

    皇帝聽了笑逐顏開,說要小王八蛋好好謝謝我。接著又詢問了一些問題,交待一些注意事項便擺架迴宮了。

    “皓雪,聽說那個波拉公主可是他們羌霧國的‘第一舞王’呢!不知道是不是言過其實,你得好好露一手,別給她比下去了!”出了元熹殿,宮薇劈裏啪啦地開始念叨起來。

    “既然有這麽一說,那肯定也差不離的了,我聽說那個賽肯王子號稱百步穿楊,例無虛發,你們的對後手可是他?”傳的跟小李飛刀似的,看來宮薇的對手也不弱。

    “我才不怕他呢,你知道我三哥多厲害麽?三哥13歲時就讓教射箭的師父甘拜下風了呢!”宮薇自豪地扶著我走下台階說道,“三哥,下次你讓皓雪見識見識呀!”

    宮旋溫和一笑道:“就你事多,有空就多練練你的劍法,別到時候一慌摔了麵子。”

    “哥!”宮薇臉一紅嬌嗔道,“你就知道取笑我,我有那麽差勁嘛?”

    我看著兩人說笑著離去的溫馨背影,不自覺地就笑了。

    “你說誰跟猴子搶果子來著?” 我正想上轎,頭頂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甩了過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沒好氣地迴過頭,對上他那雙略帶慍色的眼眸。

    “你這丫頭就知道拿我開涮,腳好點了沒?我送給你的藥有沒有好好用?那些可都是不可多得的良藥呢,別人想要我都沒舍得給。”

    “我……我好得差不多了,你看,行動自如。”怕他不信,我還心虛地轉了幾個圈。

    “那就好,我可不想娶個瘸子當老婆。”小王八蛋賊兮兮地摸著下巴笑道。

    “誰答應嫁給你了?”我趕緊衝上去捂住他的嘴巴,左顧右盼的生怕被別人聽見。

    咦?小白呢?隻看見郭思羽的轎子走在前方,唯獨不見小白的。

    小王八蛋拿開我的手包在他那雙溫暖的大手裏,痞笑道:“你,齊皓雪,今生今世都是我的妻子,你答應過的。”

    “神經病,腦袋燒壞了吧?豬才答應嫁你,王八就該配王八,你呢,最好迴大海去找個母王八跟你湊一對,再生一堆小王八,組成一支足球隊稱霸海洋。”我邊說邊推開他,“現在,我要迴去了,你快迴你的大海開枝散葉吧,一路順風恕不遠送。”

    他聽了臉色一變就要過來抓我,這時候一個奸細的聲音在我身後突兀地響起,像刀割玻璃似的尖銳刺耳。

    “小人見過郡主,高公子。”

    我轉過身看去,那天跟我搶喪布的老太監正恭敬地立在一旁。

    “什麽事?”小王八蛋有些不悅的說道。

    “高公子,懿妃娘娘有請。”

    “姐姐找我幹什麽?”

    “這……小人不便多問,您見過娘娘便知曉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趁著他們一問一答的時候腳底抹油就想溜走,卻又被小王八蛋給扯了迴來困在懷裏。

    “放開!你姐姐叫你過去,你沒聽見麽?”我急得不知所措,拚命扭動身體,我們現在這樣子在別人眼裏就像是在打情罵俏,這裏宮女太監人來人往的,傳出去我還怎麽混?

    小王八蛋深深地注視著我,眉梢一抬,無所謂的笑了起來,“正好,你跟我一起去吧。”

    “誰要跟你去?快鬆開,別人看見像什麽樣子?”我死命地想掙脫他的魔爪,可都是徒勞,隻要被這家夥抓住了就像被王八咬住一樣掙不開。

    他巋然不動,悠閑地看著我做無謂的掙紮,情急之下,我捏了小王八蛋手皮上的一小塊肉,狠狠地用指甲掐下去。事實證明,這受力麵積小壓強自然大。小王八蛋“嘶!”的倒吸了一口氣放開我,我立刻踹他一腳跑開了。

    “齊皓雪!”小王八蛋的爆吼聲響徹雲霄,身後傳來邢太監的諂媚聲音:“哎喲喲!您沒事吧?快跟小人去懿妃娘娘那兒拿點藥來擦擦。”

    “滾!”小王八蛋怒吼道。我邊跑還邊朝他扮了鬼臉。路過的宮女太監紛紛抿嘴偷笑,管他的,我仰天長笑出門去。

    一口氣跑到了光化門,迴頭看見芙蓉轎夫們抬著一頂空轎子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我這才想起剛才逃得急連轎子都忘了坐,便一屁股坐在漢白玉台階上哈哈大笑起來,叫了一個小太監上含香閣通知念嬌和雅琪過來接我。

    我支著下巴悠然自得地看著紅牆綠瓦上嘰嘰喳喳的鳥兒,不時飛過一隻,驚擾了那群正在牆上停留的小鳥,小鳥便撲閃著翅膀又飛翔嬉戲起來。

    這皇宮太大也是麻煩,等了許久都不見念嬌他們,我鬱悶地走來走去,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上次禦宴時進過的羽化園,這裏還跟上次一樣,空有幽雅的景致卻無人欣賞,我沿著長廊一路走,一直到了上次與小白“偶然邂逅”的院子,沒想到卻看到了跟上次一樣的情景。

    小白背對著我站在那些依然隨風招展的虞美人跟前,靜靜的握著那支翠綠的笛子。

    “白狀元?”我問道。

    小白轉過頭看見是我,溫和一笑便走了過來。

    “你怎麽又在這兒呢?”我也朝他走了過去,突然他雙眼微眯,望了一眼走廊的方向,大步走了過來拉起我的手。

    “怎麽了?”

    “噓,別出聲。”小白悄聲在耳邊說道。我立刻噤聲,他摟著我的腰使了點力,我眼一花,隻感到身體飄了起來,迴過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在小白的懷裏,我們倆站在剛才那園子上方一座小閣樓的外簷上,這麽一看還挺高,我驚了一下腳底滑開,小白倏地穩住了我的腰。

    我一抬頭,正好撞到了他的下巴。

    “對不起。”

    “沒關係,是在下失禮了。”他如清風般的聲音在耳畔掠過,我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頭,雙頰有些熱,正想說點什麽調節一下氣氛,卻聽他道:“別出聲,有人來了。”

    我怕被人發現趕緊往裏靠了靠,身後寬闊溫暖的胸膛抵著我的背,我的臉不爭氣刷的全紅了。

    不一會兒,院子裏走進來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孩,她神色慌張,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沒人了以後,從懷裏拿出一個包裹,在西麵的牆角抽出一塊磚,把包裹塞進磚洞裏,接著再把那塊磚給安了迴去,小心翼翼的四處看了看方才離開。

    等她走遠了,小白將我帶迴地麵就朝牆角走了過去,把磚頭取出來拆開包裹,裏麵裏三層外三層地裹著一把黑色的幹草,小白捏了一撮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驀地一變。迅速將幹草又包裹好,塞迴洞裏,再把磚頭堵迴去,做成沒人發現的樣子。

    “這黑乎乎的草是什麽?”能讓小白這麽緊張肯定不是尋常的東西。

    “飄渺仙。”小白麵無表情的說道。

    沒想到這黑乎乎的破草還有個這麽有詩意的名字啊,“為什麽叫做飄……”我話還沒說完就又被小白走過來摟著腰,害得我的心又不規則的率動起來。小白抱著我一個旋身,又上了閣樓。今天是什麽好日子,火箭升空了兩次,也占了小白便宜兩次。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拱門那裏走進來一個清瘦的藍衣小太監,偷偷摸摸地東張西望了一下,走到剛才那個牆角,麻利地把牆裏的包裹取了出來,他蹲下來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腰牌,是個品級不高的小太監。小太監把包裹收進懷裏就欲離開,走到拱門的時候腳步頓了頓,又迴過頭在幾株黃色的虞美人前猛地跪下。

    我和小白疑惑不解地對視了一眼,隻見那小太監緊咬著唇,朝虞美人連磕了幾個頭說:“瑤主子,奴才對不起您,今生欠您的,奴才下輩子做牛做馬一定償還!”他說完猛地轉身,毫無留戀地走了。

    等腳步聲走遠了,小白帶著我從樓上下來。走到那幾株虞美人前蹲下,低頭嗅了嗅。

    “他們是誰?”我不常入宮,自然不認識。

    “懿妃的貼身侍女蓮心……”他頓了頓,眸色隨即變暗,“以及禦膳房的太監何順。”

    “這兩人有什麽秘密麽?”我走到他們剛剛待過的地方,摘了一支紅色的虞美人,那豔紅如血的顏色,在我雪白的掌心襯托下既妖且冶。

    “這麽好看的花兒,開在這個破落的院子裏似乎有些委屈了。”一不做二不休,咱也當迴采花賊,我又采了幾株虞美人,聚成一束遞到小白麵前說,“鮮花贈美人。”

    小白愣了一下,有些納悶的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突然眸光一閃道,神色嚴峻地拉著我就出了院子。

    他走得很急,我有些跟不上他的腳步,隻能被他拉扯著走走跑跑。

    “郡主可知,這虞美人有什麽特性?”小白見我有些吃力,走出羽化園後便放緩了腳步。

    “虞美人雖美,但全株都是毒,若是誤食,便會有性命之憂。”這虞美人說白了就是罌粟科的,內含有毒生物堿,吃了會抑製中樞神經。

    小白探究地看著我,黑亮的瞳孔微綻,笑道:“郡主果然聰明過人。”

    “過獎了,這些都是書上看來的。”我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他這好像是第一次誇我啊!

    “今天的事,請郡主不要透露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小白隨即麵色如常地說道。

    “嗯,我知道。”看來這件事跟那妲己似的懿妃脫不了幹係,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外表繁華壯闊的宮廷殿宇,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野鬼,偏偏卻還有人拚死拚活地想要坐上那萬人瞻仰的無上王椅。唉,真是可憐可歎……

    我靜靜地走在他身邊,不時地看著他陷入沉思的側臉,此時此刻,真希望腳下的路都變成跑步機的帶子,永遠都走不完。

    他微蹙眉心不說話,我也不打擾他,安靜地跟在他身邊。風吹過,拂起他身上的淡淡檀香,我拿著那束虞美人將手負在身後,一蹦一躂地時而踢著腳邊的石子時而迎風轉圈。他突然停了下來,淡淡說道:“他們來接你迴府了。”

    念嬌和雅琪在前方向我招手,我跨步到他跟前,把花遞給他微笑道:“此花雖毒,但卻不是它自己的意願,如果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怕是隻願意做它的美人吧。”

    他聽後眼帶笑意,接過了花道謝,我頷首,轉身向念嬌他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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