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大雪紛飛,一片白茫茫中,佇立著兩個人。


    楊潛含淚親吻了親兒紅彤彤的臉頰,泣道:“孩子,千萬別怨父母狠心,為父也是不得已啊。不希望讓你這麽小就深陷在漩渦中,生死兩茫茫。”


    一旁的張麒朝看到這一幕不勝唏噓,心道:“表哥半生淒苦,始終不能真的安心,如今連孩子也要生離,人生之悲莫過於此。”


    楊潛將繈褓中的楊意交給張麒朝,並道:“若是我和盧凝僥幸不死,會去找你的。若是我們不幸身死,請幫我撫養他長大成人。”


    “表哥請放心,我必守誓言。”張麒朝憐愛的看了眼侄兒,狠心的轉身乘船離開。


    寒風大雪中,張麒朝攜著侄兒去找父母和妻子,一代傳奇終於也要落幕了。


    楊潛久久佇立在寒風中,目送著他們的船消失在盡頭,卻依舊不肯離開,仿佛一離開就再也沒機會看到一樣。


    這時,身後傳來動靜。盧凝帶著人氣勢洶洶的趕來,還是晚了一步。


    “我兒子呢!”盧凝咆哮道。


    “送走了!”楊潛平靜的迴道。


    “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不希望他落到和我們一樣的下場,這不是他的宿命。”


    “你為什麽不和他一起走?”


    “你是我的宿命。”


    “甜言蜜語,一副毒辣心腸。”盧凝並不買賬,怒拔出手中長劍,在雪花中架在楊潛的脖子上。


    楊潛平靜的直視盧凝,坦然麵對脖頸處的寒芒。


    盧凝最終沒有下去手,喝令手下人將楊潛關起來。


    左浮棠從旁勸道:“事已至此,懊悔也來不及了。何況張麒朝帶走小孩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起碼我們少了一個隱憂。”


    盧凝知道左浮棠在替楊潛說話,盛怒之下,固執的不聽,轉身而去。在大雪紛飛中,留下一道孤寂的身影。


    陰天,破爛的廟旁,一對母女餓得眼冒金星。母親似是有病在身,眼神空洞,嘴裏咿呀呀的不知道念什麽。女兒跪著磕頭,可是就是沒人肯施舍點給她們吃的。


    破碗中,忽然有一個饅頭。女孩抬頭一看,給饅頭的男孩子也是一身破爛,肚子上用一條繩子勒得緊緊的。


    女孩捧起有些髒的饅頭,咽著口水道:“你也沒吃,怎麽能給我呢。你拿去吃吧,我再等等。”


    男孩小手一揮“你趕緊吃吧,我還不餓。”說著,轉身跑走。


    女孩大聲喊道:“你叫什麽名字?”


    “沒聽見!”男孩頭也不迴的走掉了。


    女孩捧著饅頭癡癡的看著,男孩遠去的背影。一小會兒後,給母親分一半,自己也吃一半。


    大雨傾盆,富家大宅內。


    “大小姐外麵下這麽大的雨,我們還是等天晴再出去買劍吧。”祥伯恭順的說道。


    “我不,昨天和店老板說好了,今天貨一到我就去取的。”女孩固執的不聽祥伯的話。


    祥伯連忙撐著傘,給女孩遮風避雨。一老一少出了大門,赫然發現一個小男孩在不遠處的屋簷下,渾身濕透了,顫顫巍巍的。


    “是他!”女孩驚唿道。


    “是誰?”祥伯問道。


    “你快去把他抱進屋子,快去呀。”女孩命令道。


    祥伯不敢違背,撐著傘去抱起男孩,帶到女孩的麵前。女孩仔細端詳著瘦弱的男孩,臉上露出笑容。


    雨過天晴,小男孩在院子裏散步,活動筋骨。女孩走來看著男孩,問道:“你還記得我麽?”


    男孩摸了摸後腦勺,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破廟前,你施舍的那個女孩麽?”女孩不放棄,繼續問道。


    男孩又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所有的記憶隻有貧與苦。”


    女孩內心很失落,聽到男孩的迴答,又笑了出來。道:“以後有我在,你不會再有這兩個字啦。”


    深秋,秋風蕭索,落葉滿院子。


    男孩舞著長劍,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不遠處,女孩凝視著男孩,目不轉睛。


    “大小姐您真的要他去當殺手,他還這麽小。”杜顯臣躬身問道,說得仿佛女孩也很大似的。


    “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樣。”女孩堅定的迴答道。


    武林一則傳言,劍客孟穀死於一小孩之手,那個小孩隻用了一招。眾目睽睽之下,飄然而去。


    春天繁花似錦,萬物生機盎然,房中女孩已長成了少女,出落得水靈標致。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挺著大肚子,唱著搖籃曲。


    “大小姐,我們等了半天,姑爺還沒迴來。”綠兒和紅兒進屋稟報道。


    少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我讓他去執行任務了,按道理不會這麽慢呢。”


    綠兒大膽猜測道:“姑爺會不會……”


    “不會,我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樣。”少女自信滿滿的繼續繡著鴛鴦圖。


    不一會兒,姑爺迴來了。昔日的男孩已經是少年,更是江湖一流的殺手。提著包袱走進房中,包袱裏還滲出血。


    “毒娘子,已被你殺了?”少女麵有喜色。


    “當然,我在和她歡好的時候,趁她不備殺了。”少年平靜的說道,將包袱擲在少女麵前。


    少女緩慢打開包袱,看著毒娘子臨死前臉上快活的笑容,一陣冷笑。


    少年看著少女的大肚子,眼神一暖,下意識的垂下頭來。也許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肚子裏看到這些,也許是少女的笑聲,讓他覺得陌生。


    “你快過來呀。”少女招唿少年到她麵前,“你的兒子真調皮,又在踢我了。”


    少年眼神變得溫柔,小心翼翼的貼著肚子,認真聽著裏麵的聲音,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


    少女一臉寵溺的看著少年,纖手撫著少年的頭發,低聲問道:“毒娘子的味道如何?”


    少年像是受到刺激猛地抬起頭,四目相接,少女從少年眼中讀出了心痛。不知為何,少女最喜歡這個眼神,仿佛隻有這個眼神才讓她能感到他的愛。


    “我懷著孩子不能伺候你,讓綠兒和紅兒陪你吧。”少女撫摸著少年的臉頰,柔聲說道。


    少年眼神一變,最終默默的站起身來,大膽的同時摟著綠兒和紅兒,迴頭看向少女。


    少女抿嘴一笑“你還真貪心,好吧,她們都是你的。”說著,撿起鴛鴦繼續繡著,想趕在寶寶出生前,做好幾身衣裳。


    少年又看了一會兒,見她毫無動靜。把心一橫,摟著綠兒和紅兒出去了。


    少女這才緩緩抬起頭來,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大小姐,人家都希望自己的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祥伯看不下去了勸道,“您卻讓他在外風流,這還不夠,居然把自己的貼身侍女也給了他,這是為何。”


    少女滿不在乎的迴道:“男人總是喜歡很多異性的,隻要他心裏有我就夠了,何必講什麽一心一意呢。”


    少年是楊潛,少女是盧凝,兩人真是冤家。


    事情過去了兩日,盧凝親自去廚房挽著袖子做了幾道小菜,裝在食盒裏,去地牢見楊潛。


    楊潛也不是第一次坐地牢,相比於前麵的存有死誌,這次楊潛希望自己活下去。


    “你來了。”楊潛站起身來,凝視著鐵欄外的一片黑暗。


    “你怎麽知道是我來。”盧凝擰著食盒,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我有鼻子會聞味兒,聞到了你親手做的菜的香味。”楊潛笑得很開心,多久沒有吃到她做的菜了。


    盧凝打開牢門,將食盒放在桌子上,一道道菜擺放在桌上。


    楊潛毫不遲疑的,拿起筷子就夾菜吃了一口,讚賞道:“還是當初的味道,真是美味極了。”


    “你還記得當年廟前的小女孩嗎?”盧凝再次問道。


    楊潛眼淚奪眶而出,滴在手背上。


    “你還記得,隻是你希望我忘了對不對。”盧凝夾菜到楊潛的碗裏。


    楊潛緩緩低下頭,吃著盧凝給夾的菜,道:“我當時希望你是喜歡我,而不是報恩嫁給我。”


    “當時的我,如同當時的你,都心裏有著對方。這麽多年了,我沒有變,你變了嗎?”盧凝繼續往楊潛碗裏夾菜。


    楊潛仰天長歎“罷罷罷,就讓我這世陪你同下地獄吧。”風卷殘雲般吃光了桌子上的菜,抱起盧凝衝出了地牢。


    精致的牙床上,躺著兩個人,互相凝視著對方。眼眸中隻有對方的影子,眼神那樣的熾熱與瘋狂。牙床外的幔帳落下,掩蓋住兩個糾纏的身影,卻掩不住火熱的愛情與糾纏的瘋狂。


    早上,眾人在大殿議事,商量朝廷對此事的態度。楊潛赫然在列,一身淡藍色的衣衫外罩著一件淡藍色的大氅。


    “朝廷是不會派兵討伐的。”楊潛口出驚人之語,自信的目光掃視在場眾人。


    魚安泰奇道:“楊公子可否詳細說明,我等有些不理解。”


    “此一時,彼一時。朝廷有心,無奈沒有平南王。”楊潛迴道。


    傅靖遠道:“當今皇帝有兩個弟弟,如何說沒有平南王。”


    楊潛迴道:“首先,皇帝登基不過兩載,根基尚未穩固,又有平南王前車之鑒,自然不敢妄動。其次,皇帝的兩個弟弟沒有平南王之才,卻有平南王的野心。再次,朝廷這些年海禁,根本沒有像樣的水師,無法攻打六島。”


    傅靖遠想不明白了,道:“按道理田道行應該懂這些啊,為何還是選擇放棄六島呢?”


    “因為他知道六島有個致命的弱點。”楊潛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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