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寨陣亡同儕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行,此時,敖玄機撐著病軀參加了。


    女王寨有個傳統,當舉行火葬時,寨主會親自為每一個陣亡的人摘下麵具。火葬後,作為墳塋標誌,掛在墓碑上。


    這一日,敖玄機在侍女的攙扶下,一一取下手下的麵具。欲哭無淚,蒼白的臉上更平添一抹悲愴。當到闞伯隱時,敖玄機摘下他的羅刹麵具,顯出粗獷的臉龐,表情依舊怒目而視。


    敖玄機緩緩為他閉合雙眼,不住地歎息。


    這一日,紅光照亮整片天空。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女王寨上下一遍遍吟唱屈原的《國殤》,歌聲壯而不悲,寄托著對生者感懷。


    當日的明月,照著有些空蕩的女王寨。庭院裏,張麒朝和韋嫣正在漫步賞月。


    “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圓!”韋嫣抬頭望著天際懸掛的明月,有感而發“連月裏的嫦娥也出現了。”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張麒朝吟著蘇軾的詞,問道:“郡主,你可曾想王爺和小王爺。”


    韋嫣看了眼張麒朝,走到一旁,背過張麒朝,暗自垂淚“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隻要我一想到這次攻打女王寨有父王的人,心中就隱隱作痛。父王已是身份尊貴之人,為什麽還不知足呢?”


    張麒朝從韋嫣身後抱住她,寬慰道:“王爺是先皇的庶長子,距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偏偏有嫡長子在,願望終究是泡影,心中難免疙瘩。更何況皇帝對王爺,很是忌憚。一來二去,如驚弓之鳥,自然難以把握分寸了。”


    韋嫣背靠著男人結實的胸膛,聽完張麒朝的話,隱含著對父王許多的了解。突然轉過身來,四目相對。


    韋嫣懇求道:“麒朝,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張麒朝想也沒有想,“隻要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我都答應你。”


    “你可不可以,未來的某一天和我父王發生衝突的時候,放他一馬。”韋嫣補充道:“隻要他肯隱居,再過問世事,可不可以?”


    張麒朝很認真的迴答道:“可以,就算是王爺不肯隱居,我也會放他一馬。畢竟他是你的父王,是我的嶽父啊。”


    韋嫣擁抱著張麒朝,喃喃道:“你答應我了,可不許反悔。”


    張麒朝左手撫摸著韋嫣的秀發,望著天上明月,堅定迴道:“絕不反悔!”


    “好,我們什麽時候迴去?”韋嫣聽到答案,再無牽掛“再不迴去,我怕公婆會對我這個媳婦有意見了。以後,可就日子難過了。”


    張麒朝笑道:“不會啦,我父母都是很開明的人。等蕭錯他們的事情安頓好,我們就動身。先迴去見你父王,再迴蘇州。”


    韋嫣離開張麒朝的懷抱,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剛才叫我的父王什麽?怎麽,我的父王不是你的嶽父嗎?你連嶽父都不會叫啦!”


    “我改,以後保證都是嶽父的叫。”張麒朝當真是反應神速,馬上就承認叫錯了。


    韋嫣明然一笑,好奇道:“我們故意出來,給柏芳和蕭錯騰空間。你猜柏芳能問清楚蕭錯嗎?”


    張麒朝笑道:“會的,而且我相信答案,如你我心中所想。”


    兩人相視一笑,隻覺甜蜜在心中。


    蕭錯和柏芳在客房內敘話,燭火搖曳,別樣的情緒難說明。


    蕭錯已然醒來,而且從張麒朝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處境。常年身處逆境的他,看淡了許多。


    柏芳說道:“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永遠。你願意嗎?我想你親口告訴我,如實的迴道。”


    蕭錯眼神悲傷,反問道:“如今的我,已是廢人一個。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願意!”柏芳斬金截鐵的迴答道,“我從來沒有因為你的變化,而放棄對你的愛。隻是……隻是你和陸瑤,哎,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蕭錯左手放在柏芳的手背上,平複柏芳焦躁的心情,歎道:“我自小沒有父母的教養,對於感情的世界總是懵懵懂懂的。我和陸瑤之間就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才導致的結果。如今,我不能夠再去簡單行事。我也問你,如果有天我和你師父再度敵對,你會怎麽做?”


    柏芳知道這個問題,其實一直橫亙在兩人之間。蕭錯害怕陸瑤的事情重演,柏芳何嚐不是呢?這個問題在柏芳心中,已經思來想去許多遍了。


    柏芳迴答道:“我師父進軍中原之前,就曾經說過注定此生,要麽活著成為武林第一人,要麽死。我也說,跟你在一起,隻要我活著一刻,就會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蕭錯不再猶豫,委婉問道:“我也會如同你的誓言一樣。無論怎麽改變,對你的心始終不變。”


    錚錚誓言,如雷貫耳。柏芳忘情的抱著蕭錯,兩人都流下了熱淚。


    其實還有一對在暗自敘話,隻是張麒朝和韋嫣不知道而已,那就是敖玄機和燕淩平。


    燕淩平拖著傷軀,趁四下無人,來到敖玄機的房中,剖白自己的心意。敖玄機早有察覺,其實她也有此心意,隻是放心不下女王寨的兄弟姐妹們。


    “女王寨遭受重創,元氣大傷。如果再獨自支撐下去,恐怕不是個事。”燕淩平勸道,“不如放棄女王寨,讓他們隨我們迴淵嶽堂。兩股勢力合並,彼此也有照應。”


    敖玄機擔憂道:“可是,我的兄弟姐妹們早就過慣了無拘無束的生活,怕是很難融入你們的門派。”


    “這……”燕淩平想了想,“要不我留下來,過一天是一天。就算是犧牲,也算是死同穴了!”


    “不,我不許你這麽說。”敖玄機急了,“好吧,為了你,我願意解散女王寨。”


    “解散女王寨?這……”燕淩平感到難以置信。


    敖玄機認真道:“我想過了,他們跟著我始終不是辦法。江湖無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讓他們過點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一種幸福。”


    燕淩平忘情的將敖玄機摟在懷裏,感動著……


    第二天破曉時分,眾人送別蕭錯和柏芳。


    一番別離的話後,蕭錯請張麒朝單獨敘話,眾人在不遠處等候。柏芳和韋嫣都各自擰著兩個包,眺望著他們。


    黎明的第一道光輝,照著輪椅上的蕭錯和站著的張麒朝。


    “張公子,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蕭錯從懷裏拿出兩冊秘籍交到張麒朝的手上,並道:“這是煙霞神功和上清劍意的秘籍,是我連夜默寫的,請您代我轉交給陸瑤。”


    張麒朝接過秘籍,粗略的過了眼,保證道:“請你放心,我會親手送到她的手上。隻是,如果她問起你,我該怎麽迴答?”


    蕭錯一怔,隨後歎道:“如實迴答吧。然後替我轉達一句話,君心知我心,來世再相會。”


    張麒朝長歎一聲,應道:“看來你心中已有決斷,那好吧,我記下了。短暫的分別在即,有句話我要告訴你。不要被暫時的困難嚇倒,未來的武林還需要你的幫助。”


    蕭錯淡然一笑,說道:“我知道的,此次退隱,我定會好好的鑽研昊陽天訣,能真正克製皮麗質功體。”


    “嗯,好。”張麒朝拱手祝福道:“願你一路平安,期待你再出武林的一刻。”


    蕭錯拱手迴禮,然後道:“我和韋嫣的事情……”


    “不用解釋,我知道的。”張麒朝報以微笑,“你也要珍惜眼前人啊,很多事開頭並不完美,中間也不美妙,但是就是結果值得迴味。”


    “我也懂的~~”蕭錯迴道。


    兩人皆淡然一笑,蕭錯感覺與張麒朝不像是新人初見,而是故人重逢一般。


    敘話說完,柏芳推著蕭錯離開了,消失在山的盡頭。長風萬裏一明月,各照故人相思情。蕭錯和柏芳暫別武林,閑雲野鶴一段時間了。


    接著告辭的是拓跋詩若和梅顏歆。拓跋詩若要去南方找自己的部下,而梅顏歆不放心也跟著去了。


    眾人覺得奇怪,張麒朝和韋嫣卻知道其中的內情,不好說出口罷了。


    等送別拓跋詩若和梅顏歆後,張麒朝看了眼韋嫣,韋嫣會意走到張麒朝的身旁。


    張麒朝拱手告辭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和郡主,就此與大家分別。”


    敖玄機等人拱手謝道:“張公子幫助女王寨之情,我等銘感於心。”


    張麒朝欲言又止,斟酌說道:“在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敖玄機應道:“張公子有話,但講無妨。”


    “如今皮麗質勢大,而女王寨經此一役已是獨木難撐了。”張麒朝實話實說,“若是再這樣下去,覆滅之日不遠了。我希望您能退一步,暫避風頭。”


    張麒朝這話說的很委婉,但敖玄機早有打算“多謝張公子的提醒,我自有主張。”


    “那好,我們就此別過,他日有緣再重逢。”張麒朝和韋嫣辭別眾人,踏上了返家之路。


    故事到此,敖玄機又將如何解散女王寨呢?請看下一章《一縷青絲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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