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老婆婆指引的方向,我緩步前行,心裏琢磨著這個瀟瀟會是梅香嗎,為什麽會住在墳墓旁,難道是為誰守靈……掩映在翠綠的竹林中,三間茅草屋,一座孤墳,四周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屋後一條清澈的小河,靜靜的流淌著。當初我就是因為喜愛這裏靜謐的美,才花了高價錢從別人手中買下這片田莊的。

    把馬栓在竹林裏,我走向茅屋。墳上的花叢整齊,沒有一根雜草,墓碑一塵不染,一定是有人日日精心侍弄。墓碑上的字蒼勁有力、筆鋒剛毅,我不由的伸手撫摩“棟鄂瀟遙之墓”墓碑的左側還有數排小字的碑文“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明媚鮮豔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灑上空枝見血痕。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無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杯淨土掩風流。而今死去誰收葬,未卜吾身何日喪?相尋飄渺可相識,淚滿衣襟無處投。康熙四十九年九月胤祥泣書”我微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滑落。

    “請問您是……”聞聲我緩緩轉過身,一身縞素的女子,麵容清瘦,雙目紅腫,一定是日日垂淚,微張著嘴,驚恐的望著我。我向前走了兩步,一把抱住她,更加抑製不住淚水,哽咽著說:“梅香,你受苦了”抽泣不能言。“小姐,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再做夢吧!我就知道老天不會如此不公的,我就知道……”我和梅香抱頭痛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收住哭聲,梅香攙扶著我坐在樹下。

    千言萬語訴不盡的離別苦,說一陣哭一陣,梅香斷斷續續的告訴我。兩年前我自盡於帳中,皇上命貼身太醫全力救治,可惜脈象全無,凡人已無迴天之術。康熙悲痛欲絕,受在我的屍首旁一天一夜,並封鎖死訊,第二天命多羅王爺扶欞上長白山,下葬於永陵。其餘人等即日悉數反京,不得有半刻延誤。皇上迴京後,方兆告天下,固倫公主瀟遙秋闈中忽染重疾殯天。除了皇上、三公公、沈太醫、梅香和極少數的幾個侍衛知道真相,其餘的人都是迴京後才知道我的死訊。十三阿哥在乾清宮外跪了三天三夜,終於得到恩準修建了這個衣冠塚。

    梅香的手更加纖細了,緊緊的握著我,惟恐我會突然消失。我也簡單的把這兩年的情況講給她聽,聽罷,梅香忽然站起身,屋前屋後的四處張望。“梅香,你看什麽呢”對於她的舉動我十分不解。“小姐,您不知道,十四阿哥經常會來這裏”梅香一臉的擔憂。“別擔心,我死不承認,他們也沒辦法”嘴上安慰著梅香,心裏卻很清楚,紙是包不住火,何況他們都不是等閑之輩。

    坐在自己的墳墓旁喝茶聊天,我忽然覺得很好笑。“梅香,你都拿了什麽放在裏麵的”看見我笑了,梅香也興奮起來。“裏麵是小姐常穿的衣物,還有小姐用過的筆硯”我衝梅香眨了眨眼睛“跟我說說下葬時候的情形,很悲壯吧”梅香眼睛裏閃過一絲悲涼,緩緩迴答“那天下著雨,來了好些人,我從心理怨恨十四阿哥他們,總覺得是他們害死您的,不知道為什麽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還動了手,誰勸也勸不開。”我詢問似的盯著梅香“我後來衝他們大喊‘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家小姐,你們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卻把她往死裏逼……”我晃了晃大拇指“好樣的,王爺、貝勒都敢罵”梅香苦笑了一下“那個時候,我恨不得他們早點殺了我,我就可以跟小姐團圓了,還有什麽不敢的”。聊著聊著,太陽已經偏西了,我需要離開了,梅香依依不舍的送我到莊口。

    縱然有千般的舍不得,現在還不是把梅香留在身邊的時候。尚未到驛館,就遠遠看見哈齊焦急的身影。

    “哈齊哥哥,你在等我”我環上哈齊的胳膊撒嬌。

    “我怕小白兔被雄鷹抓走”哈齊伸手擦了擦我額頭的汗珠,我朝他吐了吐舌頭,攜手向屋內走去。擁有哈齊這樣的哥哥,享受無私的給予,我應該無憾了。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梅香的話不斷的在耳邊迴響。……小姐,您還是不要說您已經恢複記憶的好。梅香這兩年住在這裏,阿哥們對您的情義都看在眼裏。傷莫過於心死,人已經不在了,那都是真情流露,不是一時衝動。十三阿哥每天都在這兒陪您說話、喝酒,直到出了事來不了了;十四阿哥是靜靜的站在那,不動也不說話,最多間隔三天,兩年了,風雨不曾間斷;還有四阿哥,以前不察覺,現在才發現他對您的情意,絕不少於十三、十四兩位阿哥;還有……世間最難償莫過於情債,而我偏偏欠下的就是情債。別人我還不是很擔心,隻有十三被圈禁在養蜂夾道,情形十分淒慘。

    養蜂夾道,顧名思義,就是禦花園裏養蜂人住的工棚,是就著冷宮的牆壁夾道,搭蓋起來的,簡陋不堪,有門沒窗戶,上頭開著兩扇天窗。夏天熱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而且十分陰暗潮濕。尋常百姓都不一定受得了的苦,何況是個養尊處優的皇子阿哥,身邊也不知道有沒有底細的人,宮裏內外都是“阿哥黨”的人,他們會放過他嗎。曆史上十三阿哥胤祥被圈禁了十年,雖然最終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是這十年受的苦卻是不計其數。

    滿腦子都是十三受苦的樣子,讓我坐立不安,罷了,我一定要親眼看一下十三,即使看不到,能聽聽他說話的聲音,也能稍得安慰。想到這兒,我吩咐鄂達備馬進宮,皇上住在暢青園,不在紫禁城。養蜂夾道位於紫禁城的西北角,我有出入宮門的腰牌,守門的官兵不敢阻攔,鄂達隻有在宮門口候著。圈禁,是高牆圈禁的簡稱。就是用一道高牆,把犯法的皇親囚禁在裏邊,隻留一道小門,派有兵丁把守。不奉皇上特旨,外邊的人不準進去,裏邊的人不能出來。即使是有人奉旨探視,進出都要搜身,片紙隻字都不準夾帶。這是清朝對犯法皇親的最嚴厲的處分。紫禁城我是熟門熟路,不消一會兒工夫就找到了圈禁十三的地方,剛想抬腳進門,守門的兵丁伸手攔住“圈禁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我白了他一眼,不進就不進,我在門口說話,你總管不著吧。

    我向後退了兩步,靠在宮牆上,笑嗬嗬的看著守門的兵丁,清了請嗓子,高聲喊道:“十三爺、十三爺,你聽得到嗎?”皇城禁地,一向是謹言甚行的,更別說是扯著脖子喊了,簡直是聞所未聞。好在冷宮這地方,很少有人來,守門的兵丁互相對望了一眼,衝我厲聲道:“不準喧嘩,你當這是菜市場,由得你胡鬧,走,趕快走,要不然把你抓起來押送宗人府”我眯著眼睛,撇了撇嘴。“得了,瞎嚷嚷什麽,抓我,我犯了哪條律法?再說了,你們的職責就是守門,誰授權你們可以抓人了”看來古人的話有道理,學無止境,我那五遍《大清律》沒白抄,今兒就用上了。被我一陣搶白,兵丁似乎無話可說了。

    我接著喊:“胤祥、胤祥、十三……你聽見了,就答一聲”不知道喊了多少遍,裏麵依然沒有動靜,守門的兵丁一副心哉樂禍的樣子。我沿著宮牆來來迴迴的走著,嗓子都喊啞了,最後,我無力的蹲在地上,難道真的就這樣放棄了嗎?我真是不甘心呀。算了,不管你聽不聽得到,我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就想求個心安罷了。對這小門,我輕聲唱起了成龍的《真心英雄》,曾經送給十三一個錦囊,裏麵就寫著這首歌的歌詞。“……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不經曆風雨,怎能見彩虹……”我用心的唱著。

    “你是誰,你怎麽會唱這個曲子”高牆內傳出嘶啞卻很渾厚的聲音。我倏的站起來,是十三,他聽見了,聽見我為他唱歌了。“十三爺是你嗎,我就是寫這個詞的那個人,您不記得了,在山西您還請我吃過西瓜”我不敢,也不能直說我是誰,隻能用話語點撥胤祥,希望他可以明白。說完我側耳傾聽,裏麵沒有一絲聲音。等了好一陣,才又有聲音傳出“你迴來了,你沒有去長白山……”聲音有些顫抖。十三還是以前的十三,他明白我說的話“十三爺,您糊塗了,我是哈齊的妹妹青衣,我從科爾沁來,途徑長白山……”也許隻有我和十三才能聽懂對方話裏的含義。這個地方雖然隱蔽,可畢竟是皇宮大內,時間久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信息傳達到了,我就要離開了。“十三爺,您自個保重,我等著您出來一起喝酒……”

    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吧,曆史無法改變,十三圈禁的事實也就沒辦法改變,我能做的也許隻有給他希望。知道我還活著,起碼他心裏會好受些,經今天這一鬧,我的日子也不會安生了。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來看十三,還是現代民主,即使是關在監獄裏,也可以通信,可以保證基本的心理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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