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掌燈了。燈光下,隱約見一個人坐在我的床頭,手裏還拿著個折子,我又閉了一會兒眼睛,方才睜開。也看清了床頭的人是四阿哥。這時四阿哥也發現我醒了,忙放下手裏的折子,柔聲問道:“好些了嗎?”我掙紮著想坐起來,被他製止了。“這是哪裏,我怎麽在這兒,發生什麽事兒了”我急切切的問,四阿哥眼中劃過一絲詫異,又恢複了往日冷冷的表情。

    “太醫說你是氣虛體弱,一時氣悶暈倒的,需要靜養,不過也不礙事了,精心調理一些日子,就會症愈的,皇阿瑪吩咐就近送到我府裏休養”

    第二天,太醫又來探視,開了些湯藥,吩咐不要到室外見太陽,再休息個把月就應該沒事兒了。我靜靜的坐在窗前,不動也不說話,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陪我坐了一會兒。十三阿哥柔聲問:“瀟遙,你真的很喜歡十哥嗎?”我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就憑宴會上十阿哥看我的眼神,傻子也知道他是喜歡我的,再加上我恰到好處的暈倒,恐怕現在全京城的人都以為我和十阿哥私定過終身。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我喜歡十阿哥,喜歡他和我一起捉蛐蛐,喜歡和他吵架,喜歡捉弄他;可是我喜歡的人多了,我的朋友我都喜歡。我把他當朋友,當兄弟,當知己……”十三阿哥詫異的問:“那你怎麽對他的婚事反映那麽大”。

    我站起身來,給自己倒了杯水“你沒聽太醫說,我本來就病著,隻是比較巧合罷了,不過……”我略微思索了一下“我還是很傷心的,這個世界太不公平,為什麽就不能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和誰一起走呢?今天是十阿哥,明天就是你,後天可能就是十四……你們雖然貴為皇子,在別人眼裏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其實卻連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能掌控,難道這還不可悲嗎?感情本應該隻是兩個人的事兒,隻要你有情我有意,就萬事ok了,而現在卻要拋開兩個當事人,由第三人來隨意擺布,唉……我死也不會瞑目的”。也許是太專著,我隨口說出英文,竟渾然不知。

    話剛說完,就看見十三阿哥和四阿哥緊盯著我,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有震驚、有憤怒、有疑惑、有不解……還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又過了一會兒,十三阿哥所有的表情都淡去,換上笑臉“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可以迴絕皇上的賜婚;皇阿瑪對你的恩寵,無人能及啊”我白了他一眼,明白他說的是去年我在南書房和皇上的對話,此刻沒有爭辯的興趣,望著窗外不再說話。

    我在四阿哥府裏的第十三天,梅香忽然跑來找我,並帶來了個天大的消息,萬歲爺在養心殿大發雷霆,好像是今天早朝後,十四阿哥突然請求皇上賜婚,讓我做他的嫡福晉,結果和十三阿哥起了爭執,太子爺也插了一杠子,皇上大怒,讓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和太子爺跪在殿前反思,已經兩個時辰了,並下旨誰也不能求情,求情者同罪。

    靜妃娘娘偷偷讓人帶出消息,讓表姐想辦法通知我。梅香話還沒說完,我就急忙往外跑,現在差不多是正午時分,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四月的太陽雖不比七月,但也是火辣辣的,單是在太陽底下走一圈就已經頭昏眼花了,別說在太陽底下跪兩個時辰了……我幾乎不敢想下去,我有進宮的腰牌,侍衛也沒有阻攔我,但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我這才發現,忙著進宮,衣服也沒來得及換,素麵朝天,頭發簡單的挽著,一身素白裝束,這樣朝見天子是要犯失儀之罪的。現在來不及顧及那麽多了,遠遠的就看見天井中央,一字排開的五個人,筆直的跪在那裏,上麵是如火的驕陽,下麵是堅硬的方磚,平日養尊處優慣了的阿哥們如何受得了。

    我不敢看他們的表情,更加害怕碰到他們的目光,快步繞過,上台階,躬身跪倒,高聲說:“奴婢棟鄂瀟遙,求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廊下跪著求情的阿哥們聽見聲音,都抬起頭來看著我。

    等了好一會兒,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三公公走了出來,看到我,嚇了一跳,伸手想要扶我起來。“瀟格格,您還是請迴吧,皇上誰也不想見”接著又對著廊下說“各位爺,都迴了吧,皇上主意已定,跪也白跪”。我又伏下身,磕了個頭,道:“三公公,勞煩您迴稟皇阿瑪,就說瀟遙有幾句話非說不可,請他老人家準許我在這兒說”。

    三公公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進屋,這時旁邊的九阿哥輕輕過來,低聲問“你怎麽來了,身子可以嗎?”我感激的迴望了他一眼,自從他成親之後我們就很少說話,偶爾見麵也隻是簡單問個安。九阿哥在曆史上出了名的陰險狡詐,現在看來,對我這個童年玩伴倒有些真情。“到底是怎麽迴兒事”我問,九阿哥簡單的給我敘述了原委。原來如此,早些時候四阿哥和八阿哥都通過各自的額娘要過我,今天十四阿哥當著眾人的麵請求皇上賜婚,十三阿哥也跟著請求皇上賜婚,隨即起了爭執,至於太子想來也曾經有過類似的請求,皇上震怒,罰他們反思其過,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才能起來。

    又等了一會兒,三公公出來說,“皇上說太子他們的事,多說無宜,您還有別的事就在這兒迴吧”我雙手伏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朗聲說“謝皇阿瑪恩典,

    請皇阿瑪龍稟,瀟兒自進京以來,受各位阿哥的恩惠不計其數。和十三、十四兩位阿哥年齡相仿,自比其他人親密些,但決沒有越禮之處,今天的事都是因瀟兒的一句戲言引起,受罰的理應是瀟兒。皇阿瑪,幾位阿哥都是您身邊的人,脾氣稟性您比任何人都了解。您的重情重義讓萬民景仰,有情世間才會有溫暖,如果幾位阿哥沒有情,鐵石心腸,那又如何愛百姓呢。幾位阿哥摯真、摯誠,如果說有錯,那也是瀟兒的錯,瀟兒死不足惜,懇請皇阿瑪善待自己,饒恕幾位阿哥吧。“說完這番話,我隻是重重的一個接一個的磕頭。

    又過了一會,三公公出來高聲道:“皇上有旨,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身為皇室子孫,理應以江山社稷為重,不應被女色所惑。念尚無大錯,各罰俸一年,以示懲戒。固倫公主棟鄂瀟遙妄自求情,其情可憫,與理不和,罰其自今日起閉門思過六個月,抄寫《大清律》三百遍,擇日再另行賜婚,欽此!”接著又說“皇上累了,各位爺都各迴各府吧”。

    梅香一邊給我清洗額頭的淤血,一邊抱怨“小姐,你怎麽用這麽大的力啊,也不怕弄傷了頭”十三阿哥坐在桌邊吃吃的笑“明天內務府就來找你家小姐了”梅香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緊縮起來“不是沒事了嗎,怎麽又……”我白了十三一眼,沒好氣的說“還不是因為你們,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如果不賣點力氣,皇上哪聽得到,又怎麽能心軟啊,損壞了方磚也得讓你賠。再有,你們還要付我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我不光是要跟著受罰,還要多吃好幾副藥……”雖然嘴上還是不饒人,心裏卻難過的不得了,是我錯估了形式,這裏是300年前的清朝,異性之間根本沒有什麽平等的友誼。我們已經長大了,我不再12,已經16歲了,這樣的年紀在這個早婚的時代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都怪我我平時沒心沒肺的性子,一味的當他們是孩子,根本就沒有設男女之防。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經這麽一折騰,我有些意興闌珊了,對什麽都打不起精神。“擇日賜婚”就像一跟暗刺,不時的向我耀武揚威,我的婚嫁就是皇上的一句話。每天呆在家裏,看看書,寫寫字,竟然八個月沒有走出小院。對於訪客也是一概不見,有皇上的禁令,沒人敢硬闖。還是離這些阿哥們遠一點兒好,一則不來往就不會出茬子,我的好日子也會長些;二則我對他們並沒有男女之情,還是早些擺明態度比較好,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三則多燒點香,請求神佛保佑我早些迴去。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整個世界如同童話世界一般,銀裝素裹,晶瑩剔透的。忽然有種踏雪的衝動,梅香見我終於肯出門了,高興極了,幫我找來鬥篷穿戴好,一邊說“出去玩玩吧,小心別凍壞身子”

    雪還在下,我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忽然聽到一陣急行的腳步聲,一個人從後麵追趕上來,和我並肩同行,用眼角掃了一下,是十四阿哥,多日不見,越發的挺拔、俊朗了。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忽然我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摔倒,一隻手牢牢的扶住我,借勢把我攬在懷裏,掙紮了一下,他身子一僵,抱得更緊了,我的頭隻到他的肩膀,北風唿嘯著,刮在臉上生疼,索性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不再掙紮,心裏出奇的平靜。和蕭寒談了三年的愛情不過是牽牽手,第一次如此接近男人的身體,竟然是個十七歲的孩子,想著想著,忍不住笑出聲來。

    十四輕輕鬆開我,看著我眉眼間的笑意,露出吃驚的表情。旋即,輕聲道:“我還會請皇阿瑪賜婚的”。我趕緊跳開兩步,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求你了,我還想多活兩天呢,別再折騰我了”說完轉身就跑,深一腳淺一腳的,好幾次趴倒在雪地上,發現他沒有追來,漸漸放緩了腳步。

    正走著,聽見一陣“得、得”的馬蹄聲有遠及近,正當我四處張望時,“啊”隨著我的驚叫聲,我已經被放在了馬背上,接著一聲“駕”,馬飛奔起來,抬頭一看是十三,麵色鐵青,輪廓分明的嘴唇緊緊的抿著,目光凜然。和他相識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神色;不過我心裏還是有氣,這是哪兒跟哪兒啊,誰惹著他,他找誰去,幹我什麽事。任憑身體搖晃也不去碰他,他一手抓著僵繩,一手抱著我。一陣急弛,刺骨的寒風針一樣的鑽進我的身體,冬天坐摩托應該也不過如此吧。馬終於停了,他先翻身下馬,然後把我抱下來。我站在地上,不言語,隻是一臉怒氣的瞪著他。十三從馬鞍子上解下酒囊遞給我,見我不接,自己先昂頭喝了一口,又遞給我,我仍然不接,緊咬著牙齒,渾身直打哆嗦。他伸手拉我,我恨恨的摔開他的手。

    胤祥先是一楞,接著拿起酒囊大口的喝起來,不一會兒一袋酒就被喝空了。十三轉身盯著我,眼睛裏充滿哀怨。這時我已經凍木了,想說話也說不出來,難道我的清朝之旅不是被皇上砍頭的,而是被十三凍死的。

    十三發現我的不對勁,忙解下另一個酒囊,喝了一大口,上前抱住我,用雙唇封住我的嘴,緩緩的把酒送到我的嘴裏,強烈的辛辣感瞬間彌漫了我的全身,感覺自己可以動了,一把推開他。今天是什麽日子啊,讓兩個小孩吃足了豆腐。“你決定選十四弟了”被他突然的問話一震,我豁然明白。原來如此,他一定是看到剛才十四在雪地裏抱著我,誤以為……所以才發生了方才的一幕,看來我必須趕快把這筆糊塗帳了結了,當斷不斷必留後患;

    “是不是,別人看到我和你共乘一騎,就可以說我和你私奔呀”我沒好氣的說。

    十三的臉立刻陰轉晴,欲上前拉我。“別動我,哦,由著你們高興,就拿人來隨便糟蹋啊,全天下就你們兄弟幾個是男人嗎?天地之大,英雄好漢數也數不清,你以為皇親人人都想攀啊,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我才不稀罕呢……”說著、說著我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十三的表情變的高深莫測,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你是想和那個叫蕭寒的小子共赴一生吧”。蕭寒,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他那張永遠帶笑的臉,深情的望著我;恍惚中,自己的聲音好象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蕭寒,你怎麽知道蕭寒”我的聲音顫抖著。十三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說“我早應該猜到的,你逃家的時候、昏迷的時候,想的都是這個人”

    提到蕭寒。我更加不能自己,雖然這幾年他一直在我心裏徘徊,可是一直是我一個人的秘密,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叫我如何說呢,我能說我並不是什麽棟鄂瀟遙,我是300年後的職業女性——青衣,蕭寒是我的大學同學兼初戀情人;簡直是天方夜潭,誰會信啊,一定以為我得了失心瘋了。

    蕭寒、蕭寒……,我幾乎可以聽到心破碎的聲音,眼睛被淚水模糊了,苦心遺忘的往事倏的擠滿腦海。他的笑、他的眼神、曾經的大學、曾經的朋友……原以為已經是前世的迴憶,一下子清晰起來,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淚水撲簌簌的落下。我是一個感情內斂的人,縱然心中有萬般不舍,表麵上依舊是平淡如水,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卻讓我無法自持。十三眼睛閃過一絲不舍,伸手攬我入懷,靠在十三的肩頭,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放聲哭了起來“我這一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他曾經說過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許諾會照顧我一生一世,現在卻已兩世為人,讓我情何以堪……”

    不知道哭了多久,聽見十三說“人死不能複生,你就別想了”十三抬起我的臉,用手輕輕拂去我臉上的淚“瀟兒,相信我,我也可以照顧你一生一世,決不讓你受半點委屈”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抽涕著,十三呀、十三,如果你是個遊方俠士,也許我會願意和你遠走天涯,可是你是皇子,我們的緣分怕是僅限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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