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齊哈爾盤桓半個月之久的梅氏祖孫終於收到了對自己的安排。


    官府的小吏隻告訴他們要去一個叫火器廠的地方,然後便讓他們準備行囊,準備出發。


    前往火器廠的馬車是特製的,沒有車窗,車廂內漆黑一片,讓人覺得分外壓抑,但若是想要撩開車簾或是下車行走,趕車的人都會一麵好言相勸,一麵把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


    梅文鼎見此不禁又是惱怒,又是擔心。


    偏偏去火器廠的路程還不算近,馬車共走了兩天兩夜,每天隻吃早飯和晚飯,天不亮時便上車,天色漆黑才下車,住的也是路邊的旅店,周圍全是荒郊野嶺,人跡罕至。


    終於了兩天之後的清晨,馬車停下,趕車人恭敬的將車簾掀開,請祖孫二人下車。


    梅文鼎走下車,適應了許久的陽光,發現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石山,在石山腳下是一片巨大連綿的城寨。


    城牆上箭塔炮樓林立,每十步便有站崗的士兵,還有一隊隊士兵往返巡邏,守衛極其森嚴。


    火器廠中出來幾個小吏,殷勤的為梅氏祖孫提拿行李,並領他們入城。


    進到城中,梅文鼎發現,此城依山而建造,道路均是橫平豎直,房屋也都是一個模樣,單看起來枯燥單調,放眼望去便是鱗次櫛比,秩序井然。


    梅文鼎奇道:“關外何時有了這麽一座大城?”


    小吏笑道:“老先生,此處名為火器廠,是為朝廷研發火器的所在,算不上什麽城池。”


    梅文鼎聞言奇道:“那你們此處可有官府學堂?”


    小吏道:“此處官府便是火器廠衙門,由周同知協管;學堂倒是有一座小學,城裏的半大孩子都在其中讀書。”


    梅文鼎聽了不禁有些微怒,他好歹也是學問大家,居然被安排到與火器匠人為伍,難道這個六阿哥便如此記仇嗎?


    小吏還在樂嗬嗬的向梅文鼎介紹火器廠,可梅文鼎心中有事一句也沒聽進去。


    “到了!”小吏停下腳步。


    梅文鼎抬頭一看,眼前是一處占地頗大的宅子,府門修的頗為氣派,門口匾額上書“梅府”二字。


    “老先生請進吧。”小吏恭敬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梅文鼎皺眉道:“這府邸主家是誰,我們貿然進入似乎不大妥當吧。”


    小吏笑道:“老先生,這便是您的府邸啊,往後您在火器廠便居住此處了。”


    梅文鼎大吃一驚:“這……這怎麽使得?”


    小吏道:“這是王爺親自吩咐的,您這座府邸是全火器廠最好的府邸之一,與戴大匠、古大匠府邸規格相同。府裏丫鬟奴仆正在籌備,明日便能送來,至於您的親眷,王爺已經派人去接了,隻是路途遙遠,估計還要幾個月方可抵達。”


    在小吏的催促之下,梅文鼎走進府中,小吏將祖孫二人的行裝放置妥當。


    梅文鼎則在大廳中站著有些出神,他在宣州也算是小富之家,也是有些眼力,一進來他便覺察出大廳之中處處耗資甚巨,海南黃花梨的桌椅,曆朝曆代的名家真跡,鎏金香爐裏燃著的龍涎香,這些奢俗之物又顯然經過名設計,不僅將銅臭味掩蓋了,還吐露出一絲雅致。


    小吏見梅文鼎有些發愣,想到戴大匠與古大匠初次見到自己房屋時也是如此,便解釋道:“這是王爺定下的規矩,王爺說有學問的人不僅要因學問受人尊敬,相應生活水平與待遇也要是最好的,這才對得起學問的貢獻。”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個匠人,喘著粗氣道:“梅……梅大匠是哪位?戴大匠要見他……”


    梅文鼎還未來得及為了大匠的稱號而惱怒,那小吏便驚慌的道:“哎呀,我光顧著和先生說話,卻把戴大匠要見您的事情忘了。”


    梅文鼎奇道:“戴大匠是哪位?”


    小吏道:“戴大匠便是戴梓先生了,整個火器廠當得上大匠稱唿的隻有他和古大匠二人了,梅先生還是盡快收拾下,戴大匠做事講求精準,去晚了怕是要出岔子。”


    梅文鼎見小吏和匠人的神色都有些害怕,明白這所謂的戴大匠恐怕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不願兩人因他受罰,便道:“不用收拾了,現在去吧。”


    梅瑴成道:“爺爺,我與你同去。”


    梅文鼎心想火器研製頗有些兇險,不願帶著孫子,但府裏沒人照看,火器廠他又是初到,人生地不熟,幹脆便把孫子帶在身邊。


    梅文鼎跟著小吏和匠人出了府門,往東走去,火器廠內街道都是橫平豎直,西邊為民居商鋪,東邊為各個匠作間,涇渭分明。


    但匠人和小吏卻沒有去往東邊的匠作間,而是找了一駕馬車,那小吏道:“梅先生請上車,戴大匠在火炮試射場等您。”


    馬車行進了約半個時辰,在一片曠野停下。


    梅文鼎還沒下馬車,便聽到外麵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緊接著無數的噗噗聲,簡直是是震耳欲聾。


    他下車後,發現麵前排著一排火炮,其中一門炮口還在冒著青煙,千餘步外,空中一團黑煙漸漸消散。


    “閣下便是梅先生?”有個清脆的聲音道。


    梅文鼎循聲望去,說話的是個做男人打扮的姑娘,臉上滿是一道道熏黑,不過兩個眼睛倒是頗水靈。


    那姑娘是個急性子,還未定梅文鼎迴話便道:“在下戴言,是戴大匠的女兒,家父正在等您,請隨我來吧。”說著便去領路。


    梅文鼎領著自己的孫兒在後麵跟上。


    戴梓正站在那門冒著濃煙的火炮旁,拿著一個圓筒狀的東西眺望遠處,旁邊站著五六個匠人都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爹,梅先生來了。”戴言說了聲,便接過一根纏著破布的木棒,俯下身子清理炮膛了。


    戴梓放下手中圓筒,打量了梅文鼎一番,梅文鼎也同樣在打量他。


    片刻後,戴梓麵無表情的道:“老夫有一事求教先生,敢問此門炮最大射程是多少?周忠,將數據給他。”


    一個站在戴梓身邊的匠人聞言,將手中木板交給梅文鼎,梅文鼎接過木板,發現上麵用鐵絲夾著一張紙,紙上用蠅頭小楷寫著一串數字,都是用藥量、仰角、射程一類。


    梅文鼎笑道:“若是戴大匠叫老朽來便是為了此事,那老朽可就來錯了。”說著便將那木板交給梅瑴成,對他道:“孫兒,你來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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