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康熙打量了胤祚片刻,道:“那你就講講吧。”


    “嗻。”胤祚深深唿吸,目光一掃,索額圖有些心虛的看著他,阿爾吉善一臉不解之色。


    “稟皇上,兒臣發明了一種新的記賬方法,兒臣將之命名為‘複式記賬法’,用這種方法能夠有效的算清錢糧,對於清算賬目,查處貪腐,具有極大功效。”胤祚說著還從袖子中取出一個折子,內侍太監李德全從玉階上下來,接過折子,呈到了康熙手上。


    “發明了新的記賬法,你口氣倒不小啊。”康熙接過折子,隻翻開看了一眼,眼神就再沒抬起來過,這折子寫的很是簡明扼要,就是在介紹‘複式記賬法’的用途以及功效,而且列舉了許多例子,進行作證。


    康熙是個十分開明博學的帝王,他一眼就看出這種‘複式記賬法’的妙處,是以也沒有過多在意胤祚用詞的粗鄙。


    胤祚心中暗暗自得,在後世,這種複式記賬法是在民國左右傳入中國的,這種方法簡便、清晰,而且對於掌握經濟運行有很重要的作用,是以一經傳入就很快的替代了舊式記賬方法。複式記賬法就幾乎相當於會計界的聖經。


    而胤祚的折子幾乎就是照抄後世的《會計學原理》這本書,但因篇幅有限是以非常簡明,有些地方甚至有些晦澀,康熙讀到不懂之處,漸漸的皺起眉頭。許久之後才放下折子,沉聲道:“胤祚啊,把這個新的記賬法子講給大臣們聽聽,議一議。”


    胤祚拱手道:“皇上,各位大人,所謂‘複式記賬法’,簡單的來說,就是沒發生一項支出或者收入,就將之計入借貸兩方,兩方互相對應,而不是以往的流水式記賬,這樣能夠更為準確的反應銀糧的流動,也能更簡便的記賬。”之後胤祚又列舉了很多例子,來證明複式記賬的優勢。


    大部分的大臣聽不到一半就已經暈頭轉向了,畢竟會計學也是門十分抽象的學科,如無實際的操作,單憑講解很難將之理解的。不過朝堂上也有少部分大臣越聽越露出驚異甚至驚喜之色,他們大多都是戶部的官員,平日沒少接觸賬房,對於記賬自然有所了解,自然一點就通。


    索額圖聽胤祚說的也是迷迷糊糊,但是他卻聽懂了胤祚話中至關重要的一個詞“查處貪腐”,索額圖畢竟人老成精,又在廟堂之上摸爬滾打多年,一聽胤祚這話頭就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對著身後的大臣做了個手勢,馬上就有一個大臣站了出來,道:“稟皇上,微臣認為六阿哥所創之法頗為新穎,但是恐怕難以推行,而且就算勉強推行效果也難達到六阿哥所言那般。”接下來那大臣洋洋灑灑分析一通,列舉了許多不利於複式記賬推廣的原因。


    胤祚望了那人一眼,依稀覺得眼熟,想了片刻才想起來,這人是戶部左侍郎阿克頓,他還和他一起在聚仙樓吃過飯,不愧同為戶部官員,列舉的理由針針見血,讓人很難反駁。


    此時,阿爾吉善也站了出來:“臣讚同阿克頓大人所言,而且據臣所知,現行記賬方式為‘龍門賬’,與六阿哥所言的‘複式記賬’殊途同歸,況且‘龍門賬’經過了明清兩代的使用,官員早已熟悉,而且也證明了其用處,何必多此一舉另設新法呢?”


    胤祚沒有理會阿爾吉善投過來的挑釁的目光,他此時正極力的控製嘴角不要上翹,不要得意的太明顯。


    這個阿爾吉善真是蠢的可以,原本阿克頓所言句句在理,對胤祚已經很有威脅了,而阿爾吉善偏要出來畫蛇添足,反而幫了胤祚一把。


    胤祚淡淡道:“看來阿爾吉善大人對本阿哥的方式頗有懷疑,恰巧的是,本阿哥手上有一個現成的例子可以證明複式記賬法的優勢。”


    “六阿哥,敢問又是您的那些編造的例子嗎?恕臣直言,您在朝堂之上用編造的例子豈不顯得太兒戲了一點?”阿爾吉善冷笑道。


    “大人放心,本阿哥的下一個例子絕對真實,而且這例子的主人公您也認識!”胤祚掛著冷笑,雙野之中透著寒意。


    索額圖頓時感覺不好,想要出言製止確是已經晚了。


    “本阿哥的下一個例子,就是你!阿爾吉善大人!”胤祚指著阿爾吉善冷聲道。


    朝堂之上頓時炸開了鍋,眾大臣的臉上浮現了各種各樣的神情,交頭接耳不斷,康熙帝臉上一片漠然,靜觀場中變化。


    阿爾吉善輕笑道:“六阿哥,廟堂之上怎可口出戲言?”


    “是不是戲言你一會就知道了。”胤祚說完朝康熙拱手道:“皇上,請準許兒臣派人將折子抬上來。”


    “準。”康熙吐出一個字。


    片刻後,小吳子和另一個太監,就抬了一個半人高的箱子走到乾清門前,將箱子放在地上後,朝皇上施了一禮後又退了下去。


    眾大臣的目光全都投到了那個箱子上,從外麵來看,這是個四四方方的箱子,包著鐵皮鐵釘,看上去毫不起眼,也搞不清楚胤祚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


    胤祚沒有賣關子,很幹脆的把蓋子一掀,裏麵整整齊齊的碼的七八摞折子。胤祚隨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念到:“康熙二十五年,兵部發山西軍餉短五千兩,糧草缺三千石,其中兵部郎中阿爾吉善私吞一千二百五十兩餉銀……”


    “汙蔑!你這是汙蔑!”阿爾吉善臉色頓時變了,指著胤祚大叫道。


    胤祚臉上笑意更盛:“阿爾吉善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我來幫大人迴憶下,康熙二十五年二月初二,郎中大人發往山西軍餉短五十兩。康熙二十五年三月十六,郎中大人發往山西軍餉短三十五兩。康熙二十五年四月初七,郎中大人發往山西軍餉短七十八兩……以上這些,都是大人發往戶部的賬目中記錄在案的,隻是由於賬目過於繁多,難以清算,被放在了陳賬中而已。”


    阿爾吉善怒道:“六阿哥,你這是血口噴人,這些短缺銀兩都是運輸途中的損耗。”


    “郎中大人先別著急解釋啊,我這還有幾本,等我念完了,你在一起解釋吧。”胤祚說完,又從箱子裏拿出一本折子,朗聲道:“康熙二十六年,兵部發往山西軍餉短六千八百兩,糧草缺四千五百石。”


    “康熙二十七年,兵部發山西軍餉短七千三百五十四兩,糧草短五千七百八十石。”


    “康熙二十七年,兵部發山西軍餉短八千六百一十兩,糧草短七千七百石。”


    “最精彩的來了,康熙二十九年,兵部發山西軍餉短一萬三千八百六十三兩,糧草缺九千八百六十石。當時聖上正在對葛爾丹用兵,山西乃是接敵前線,當此共禦外敵隻時,竟有人為了一舉私欲克扣軍餉,截存軍糧,致使未能一舉剿滅葛爾丹叛逆,阿爾吉善!你說你該當何罪!”胤祚一發話擲地有聲,端的是平地驚雷一般。


    阿爾吉善麵如土色,被嚇得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哀嚎道:“皇上……臣冤枉啊,那全是六阿哥的一麵之詞,求聖上明察啊。”


    胤祚也衝康熙拱手道:“皇上,兒臣所言句句屬實,而且有戶部賬目與兒臣的審查記錄,皇上可差人核對。”


    康熙此時一臉鐵青之色,去年對葛爾丹用兵,之所以倉促退兵,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軍糧不足,他知道朝中有些腐敗官吏,會克扣糧餉,但沒想到阿爾吉善會趁大戰之時中飽私囊,差點害的康熙人生中的第一次親征功敗垂成,想到撤兵時心中的不甘,康熙帝怒火更盛,他一拍禦案,瞪道:“你覺得冤枉?”


    阿爾吉善一看聖上動怒,嚇得不知錯所,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康熙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陳廷敬,你領著戶部的官員,給朕當庭查!看看他阿爾吉善冤不冤枉!”


    陳廷敬道聲“嗻”,從隊列中出來,把左右侍郎叫出來,又找了幾個小太監幫忙,就在乾清門前把箱子中的折子一本本拿出來,當著百官的麵核對起來。


    阿爾吉善跪在地上,呆滯的望著那一箱子折子。索額圖頭上掛滿了冷汗,他一邊在心裏痛罵阿爾吉善,一邊想著明哲保身的法子。


    胤祚此時倒是樂的清閑,看著翻看折子的陳廷敬,腦中想到了後世他當審計員的經曆。


    “六弟,你在搞什麽?”大阿哥趁著每人注意,側身對胤祚小聲道,此時他正一臉疑惑之色。


    胤祚一笑:“為國除奸啊。”


    大阿哥臉上閃過一抹焦急之色:“你瘋了?他可是索額圖的兒子,你彈劾他就是彈劾索額圖,你扳不倒索額圖,那你之後可就麻煩大了!”


    胤祚心中一暖,看來皇宮中的兄弟情分還是有的,至少大阿哥還能關心他的安危,於是他點點頭道:“謝謝大哥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聽胤祚這麽說,大阿哥也就迴過了頭去。


    過了大概半個多時辰,陳廷敬漸漸直起腰,看來審核已經出了結果。盡管胤祚知道自己不會錯,但是還是不免緊張了起來,阿爾吉善眼中也隱隱露出一股希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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