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坐在靠監號門口鋪上的一個犯人(在未經法院審判前都稱為犯罪嫌疑人,宣判後就稱為罪犯了。)叫我。後來我才知道睡在這個監號最前麵的有個講究,叫“頭檔”或是“頭鋪”。通常隻有號裏的老大或者是荷包非常“曖和”的犯人才能睡在那兒。因為靠近曖氣管和號門口,冬曖夏涼空氣也好,而睡在最後頭的犯人當然是沒有檔的,隻能緊挨著便坑睡了。雖然聽見他在叫我,但我還是站在原地不敢挪步,怕一步走不對就要挨打。

    “聽見沒有?過來!”他又叫了我一聲,我隻能往他鋪前挪了挪。“坐下!”他還是大聲說道。“不敢坐。”我嚅嚅地迴答。“叫你坐,你就坐!”他有些不耐煩了。“是。”我無奈地坐在了鋪邊上,雖說我的臀部麵積不小,但隻有一小部分接觸到了鋪板。“喂!你到這邊來。”這時坐在中間鋪上的一個犯人又在喊我。到底聽誰的呢?我腦子飛快的轉著。原來在外邊時也聽別人說過:睡在號子中間位子的犯人是牢頭號霸,也許地方不一樣,規矩還是一樣的吧?想到這我站了起來,走到了過道中間。

    “為什麽事進來的?”聽到他問我話,我先偷偷看了一開始就叫我的頭鋪一眼,他一言不發麵無表情的坐在那兒。“因為——”我心神不定思緒紛亂,正不知如何作答。他又問我:“你身上的這件衣服值多少錢?”“三百多。”我不敢說真實的價格,怕“露富”。“別他媽的騙我,你這件t衫最少也要一吊錢(當地叫一千元,就像賭球的人叫一千元為一b一樣)。”見他是個內行,我隻得說出了實價。我剛說完,他旁邊的二個人就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小林,這件衣服真的值一吊錢?”“值!我原來搞過一件。”從他們之間的交談中我才知道問我話的犯人叫小林。(後來我知道他是一個慣盜,以前就勞改過二次,這次是三進宮了。)

    “抽煙吧?”小林把叼在嘴上的半截香煙拿在手上遞過來,香煙的過濾嘴已經被他含扁了,而且還浸透了他的口水。“謝謝!我不會抽煙。”其實我是不敢吸,再說也不願意抽他剩下的煙屁股頭。“抽吧!?”小林又遞了一次,我要是再不接可就是不給他麵子了,再說不接也許就把他搞得罪了。沒辦法,為了表示我自已的誠意和一些江湖氣質,我接過煙屁股頭狠狠的吸了二口。

    “煙頭丟哪?”我小心翼翼的問他。“波!把煙灰缸拿過來。”小林側過臉叫坐在他右麵的一個犯人。號子裏有煙抽就已經讓我感到驚訝了,難道還會有煙灰缸?配套設施這麽全?我正納悶,那個叫波的看樣了二十歲都不到的犯人拿過來了煙灰缸。原來是用煙盒和牙膏盒疊成的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裏麵墊了一層煙盒裏麵的錫紙,這樣煙頭就燙不破紙盒了。

    “坐下吧!”小林叫我,我丟了煙頭坐在了鋪板沿邊上。就像第一次去老丈人坐客坐在沙發上一樣,隻敢坐了半邊屁股。雖然臀部是同樣的不好受,但和老丈人女朋友坐在一起,心裏是充滿了歡喜。溫馨和企盼。而現在坐在號子裏周圍都是犯人的鋪板沿邊上,心中除了惶恐不安就是擔心的害怕。

    因為我不知道怎麽樣被號子裏的犯人走“過場”或者是“服水土”。我原來在外麵就聽坐過牢的朋友們講起過號子裏的規矩,有的一進去就被號子裏的犯人用被子把頭蒙上,(免得認出誰打的)被大家痛毆一番;有的犯人進來如果是正碰上冬天還得洗上一個涼水澡;有的一進來就要挨個前三後四,就是站直了照著前胸來三拳然後再對著後背打上四拳(一般都是號子裏力氣最大或塊頭最好的人親自操刀)前三要是打狠了站直也得趴下,要是後四打狠了可就離後事不遠了。

    還有更絕的哩!一進號要來個自我介紹:即叫新犯人編故事講經曆,說的如果讓號裏人不滿意,輕則挨打,重則叫新犯人“保衛將軍樓”——就是給新犯人一隻破鞋讓他雙手抱在胸前以手握鋼槍的姿勢在便坑旁邊站一晚上。還有“看電視”:讓新犯人臉衝便坑看上半天,同時還要介紹各“頻道”的內容並講解“劇情”。

    如果老大和號裏人覺得劇情不夠精彩,就會為這個新犯人舉行一個隆重的“追悼會”。就是四個人把新犯人抬至肩頭,在號裏人不是沉痛而是歡欣的目光注視下,在緩緩行走中突然一起鬆手把新犯人重重的砸在地上。原來在外聽朋友們講起這些事時我都聽得心驚肉跳,更何況今日身臨其境!心裏好似十五隻水桶打水,但實在是不知幾隻在上幾隻在下了。

    “哎!你家是哪裏的?”小林又問了我一句。“山東的!”我大聲迴答。其實山東隻是我的老家,但我想大家都對山東人有個好印象,實在厚道爽快大方還有武二郎和秦叔寶!最起碼稱謂也比其他省的“江西老表”“四川娃兒”“河南老鄉”“湖北佬”等好聽。叫“山東大漢”!(再說咱的體型離大漢也相差不了多少)

    “嘿呀!”我剛剛說完這三個字,坐在小林和波後麵的一個皮膚黑黑的犯人驚歎了一聲。“來!坐我這來!”他叫我過去,聽到他叫我過去,小林不高興地橫了他一眼。“嘿,咱倆是老鄉!俺也是山東的!”鄉音入耳我忙坐到了他的身邊,他又對我說:“老鄉,你待會兒就挨著我睡吧!”“好咧!好咧!”我點頭似雞啄米,心底真有一種花兒正在怒放的感覺。

    他鄉遇故人可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啊,雖然這遇故人的地方可真不是他媽的一個好地方!

    “十點半聽哨聲睡覺,幹部不吹哨子不能睡覺,吹了哨就必須睡!”他囑咐我。

    “知道了!還有什麽規矩請大哥多多指點賜教。”我對著明顯比自已小的他言出由衷誠心誠意地說。

    “俺叫廷勇,外號小山東。你以後就跟著我,進來的時候帶錢了嗎?”山東未了好像很隨意的問我。

    “帶了!在幹部那裏,有七百多咧!”我說完後發現號裏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山東,而他則惲然不覺。

    “嘀!嘀!”就寢哨吹響了。山東對他後麵的一個滿臉橫肉且長滿酒刺的犯人說:“玉紅!往後挪挪。”那個叫玉紅的犯人極不情願象征性的往後挪了挪身子。“睡吧,老鄉。”山東拍了拍鋪板叫我。真的能睡覺了?真的不挨打了?(以後我才明白了自已沒有挨打的真正原因)我有些許激動了,躺在了留給我的比火車硬臥還要窄的多的多的位置上,雙手抱在胸前一動也不敢動地閉上眼。

    雖然監號屋頂上的兩隻白熾燈那麽明亮眩目,但不一會我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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