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長安與墨滄俱是一震,菩提不染汙垢,卻每隔七七四十九日的最後一日晨間第一縷陽光落在枝頭時,誕下一滴晨露,此為菩提涎,也被無數煉藥師稱為菩提靈液,無數延年益壽大補靈藥的藥引,本就極為難得,而祖菩提的菩提涎靈性會如何,更是無人得知。


    一念又看向神樹,道:“聚起散落的菩提枝後,我本想用此物救她,但如今既是已見了一麵,知她無恙,也無遺憾了。”


    再度看了眼沉浸在驚喜中還沒迴過神來的江長安,他繼續淡淡說道:“江公子,你可是想知道,佛祖因何而瘋掉的?”


    江長安神色一正,他口中的這個“佛祖”所指的自然不是他自己,而是那個自囚石室代他成佛的真“一念”。


    江長安道:“你使一念成為佛祖,坐鎮於西天神廟,他本性就是癡念,長久的封禁使其鬱鬱瘋魔。”


    一念苦笑搖頭:“江公子錯了,即便本身為癡念,但也能熬得住萬年寂寞。或許江公子還不知吧,‘佛祖’瘋魔那日,正是青燈熄滅墜入凡塵之日。”


    “什麽?!”江長安皺眉。


    然而他還未來及發問,一念又說道:“江公子更不知,那一天,也正是古天庭焚滅、眾仙隕落之日。”


    “你說什麽!!!”


    江長安心中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青燈熄滅,天庭毀滅,眾仙隕落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摧使這一切產生的起因是什麽?忽然,他大驚失色,心頭莫名跳脫出一個名字:“斬仙老祖。”


    這個人究竟是誰?翻掌間輕鬆覆滅古天庭,興許“佛祖”瘋魔也與他脫不了幹係。


    他還想再詢問一些細節,就見又朝祖菩提所在河邊走去,盤腿坐在樹下,口中默誦經文。


    正如許多年前他做的那樣,一幕幕也浮現在眼前。


    “和尚,你可真是個怪人。”她偷偷笑,他怎不是一個怪人?正常人誰會在乎一株草木的死活。


    “和尚,你數過葉子嗎,一棵樹上的葉子足足有兩萬多片葉子之多呢。”無聊時,她隻有數樹上的葉子,數過春夏秋冬,周而複始。


    “和尚


    ,你喜歡風嗎?我可喜歡起風了。”起風了,她便能後盡情舞動每一片枝葉,吸引他多看一眼。


    “和尚,您能跟我講一講外麵的世界嗎?外麵的山有這裏的高嗎?水有這裏的清澈嗎?和尚也都如你這般傻的嗎?”


    她原本,有機會看的。


    ……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


    漸漸地,這具身體連帶衣衫居然化成了石頭,非但如此,那句句經文變化成石料堆砌石身上,沿著水麵朝彼岸伸去,盞茶功夫,這一切才停下。


    墨滄呆呆地凝望這眼前之景,隻覺眼角酸熱,道:“他……竟化身成了石橋……”


    一念消失了,取而代之了是一座橫跨渡靈江的石橋,它就這樣僅僅陪伴在那顆老樹旁,相依相偎,畫麵竟顯得如此和諧。


    江長安駐足河邊,一言不發。


    “你在想什麽?”墨滄問道。


    “沒什麽,忽然想起不知從何看來的一句話……”


    “什麽話?”


    “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江長安長籲一口氣,菩提靈光給了笨丫頭生機,這讓他心中壓了一年來的大石頭總算輕鬆一些,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佛說,那隻是曇花一現,用來蒙蔽世俗的眼,沒有什麽可以抵過一顆純淨的心,我把它贈給了一個女子,可有人讓她蒙上了灰塵。


    墨滄瞧著他,一時愣了神。


    看她發楞,江長安問道:“你在想什麽?”


    墨滄連忙看向它處:“沒什麽,隻是……好久沒有看見你笑了。”


    “……”


    “他們還能再見麵嗎?”墨滄問道,哪怕她活了數萬年,卻也會問這種小女孩的問題。


    “初見是驚鴻一瞥,重逢是始料未及,柳暗花明是你,南柯一夢,也是你。”江長安眼中閃爍起星光,堅定道:“會的,一定會。”


    墨滄歎了口氣,轉而又問道:“仙禁總是也不算白走一趟,小丫頭的傷勢有了轉機,接下來你打算幹什麽?”


    此先她已先問了佛衣,他本就無來處,無歸處,如今又心願已了,便決心留下,超度仙禁中的亡魂,還立下了亡魂不盡不歸去的誓言。


    江長安怔了片刻,轉頭來時東方,道:“想家了。”


    就在他即將踏上石橋時,佛衣忽然道:“江公子。”


    “法師還有何事?”


    佛衣淡淡笑道:“此次多謝公子相助,貧僧也有一件東西要送給江公子……”


    江長安還未來及反應,卻見佛衣已探出手掌呈鷹爪破空而來,朝他舍離菩提子的眼珠挖去……


    ……


    江州,極北,仙禁入口。


    梅雪閣是一年前修建出的酒樓,也是目前整個江州最為接近仙禁的一地酒樓,樓高數十丈,登高望遠,南可將整個江州之貌盡收眼底,北可觀仙禁連峰冰雪瑰麗奇景。酒樓之名也取自曾幾何時少年風流的江四公子一句“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話說這江四公子也真是個風流種,為了一個救女子甘願入仙禁,唉,這都過了一年多了,不知還能不能迴來……”一個酒桌上一胖一瘦兩個白衣青年如是談論道。諸如此類的傳言在樓間酒客談笑中無有遮攔,哪怕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也是茶餘飯後的巨料談資。


    “迴來?開什麽神州玩笑,這仙禁豈是凡人想去就去想迴就迴的地方,即便是仙人也要畏懼三分,這位江四公子雖福大命大安然從京州脫身,報了長兄大仇,但這次隻怕死定咯……”另一個瘦弱的青年書生道。


    “噓,賢弟慎言!”對麵身軀肥胖的青年連忙示意,眼眉同手指向上挑了挑。


    “怎麽了?雖然這梅雪閣是江四公子公子盟名下的產業,但我所言也是實情,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哎呀,賢弟初到江州有所不知,這位江四公子生性風流,紅顏知己數不勝數,而且個頂個的都是絕色佳人,就在這樓頂最高層,自江四公子離開,梅雪閣修建成的那日便被一個姑娘包了下來,每日都會守在上麵,想是日日夜夜盼著他迴來呢,唉……”說到此處,青年飲了一杯,不禁又羨又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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