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睛像是猛獸一樣,死亡凝視著這些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壯漢,眼含屠戮。


    而這樣的眼神,足有上百雙。身旁諸多遊玩的客人、擺攤的小販、過路的行人都幾乎要被這股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


    所謂的同行正是丁武曾經的手下,恭王府抄封這些人許多無處可去,便被他招了過來,用江長安的話說,每月可是有超過在恭王府三倍的銀子。


    劊子手之所以除了殺人無他事可做,皆是因無人敢用,試問誰敢用一個曾經專門幹著殺人生計的人?拋開忠心不談,自身幹不幹淨有沒有仇家牽連都是難說。


    可江長安與其他人不同,因為他敢用一個人就足矣,這個人便是丁武。


    周圍一群看客連連驚歎,他們怎會知道——這些人,真正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活死人’。


    丁武揮手之下,那二十幾人麵如死灰地被拖到了後巷之中,無人敢近身一步,卻能清清楚楚聽到撕心裂肺的慘叫唿嚎從中不斷傳出,歇斯底裏的絕望令人心生寒栗。


    趙欣煙這才自震驚中跳出,再度重新審視著這個男人,這樣的人派來做廚師……君上什麽用意?難不成是試探?


    正猜測,丁武從懷中掏出一紙普通信紙,攤開道:“君帥有令……”


    霎時間,趙欣煙倉皇頷首,眼中充斥著虔誠崇敬。


    旁人早已看傻了眼,哪裏見到過風光無兩的趙姐馬首是瞻的模樣?這驚訝豈不是就如看到了街邊的叫花子一時間有了錢耍?


    丁武道:“君帥有令,趙欣煙一年來掌管君雅樓功不可沒,特賞贏州一切事務交接於你一人之手,從今以後,那些你看不順眼的,看你不順眼的,隻管打迴去就是……”


    趙欣煙聽得一時恍神,躊躇著小聲問道:“敢問丁先生,君帥原話當真是這樣講的?”


    “一字不差。”丁武尷尬地‘咳’了一聲,公子這命令下的當真是隨意,哪怕是放在這廉價的信紙上,都怎麽看怎麽覺得不相稱。


    趙欣煙激動捧過信紙,反複看了幾眼,心潮澎湃,眼眶微紅道:“趙欣煙叩謝君帥!”


    盼了許多年,她終於等來了這一個機會。如果說廢掉李化玄是複仇,那下一步她要做的對李家下手便是迴擊!


    “就讓李家,成為君帥坐定嬴州的第一個墊腳石!”


    趙欣煙又小心翼翼湊到了他的身旁,小聲道:“丁先生,不知能否指點一二,君帥讓您前來究竟是所為何事?”


    這般實力的人就當一個廚師,別說趙欣煙不會信,就連君雅樓的廚師也不會信。


    丁武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廚師……”


    “既是如此,那就先將君雅樓的廚夫全部退去……”


    丁武又說:“不必,他們是砍菜的廚師,我們是砍人,不衝突。”


    “啊?!”趙欣煙再一次驚住了。


    ……


    月亮城,是東靈國邊界的一個小城,盡管是處在東靈與夏周的交界,風土人情卻與夏周隱約有了割裂的趨勢,許多奇奇怪怪的用具就連江長安這個行走的知識儲存庫都沒有見到過。


    最值得慶幸的,就是東靈國的語言與夏周相差無幾,不像是蠻丘國西部蠻子,嘰裏呱啦說的聽也聽不懂的話。


    月亮城的名字由來並非是建築是月亮形狀或是城池是一個月亮,而是緣由城中的一汪碧藍色的湖水,天然形成一個月牙的形狀,供給了整個月亮城日常生活的使用,可以說是真正的水養一方人。恰時這條湖又處在兩國來往的必經之路,繁華喧鬧,充滿了京州沒有的人情味,煙火氣。


    城中高樓林立,夏季晌午烈陽當空,還沒有到吃中午飯的時候,一家酒樓二層卻早已擁滿了茶客。


    每人麵前放的不是米飯饅頭窩窩,而是一捧幹果,一壺清茶,口幹舌燥的時候大口飲下一杯清茶,付上二錢銀子,哪怕是一個菜也不點也能混過一個下午,更何況,眼前正有一個老者在台上案前講說著從萬裏之外的京州傳過來的故事。


    這位老者體態瘦弱,聲音沙啞卻渾厚有力,眼睛深凹卻如鷹隼鋒銳,皺紋雖多卻透著一股不屈的剛毅寸勁兒。


    與夏周普通的說書人坐在案前手握說書扇、醒木不同,眼前的說書老者則是用一把二胡拉扯出悲涼的氣氛,將所有人都帶入到氛圍之中。講到江長安大敗夏己之時語氣慷慨激昂,琴音急轉而上,激蕩振奮,講到獨身闖入陰兵屍海中則悲涼決絕,琴聲驟然鬆弛跌落到穀地,搭配上老者蒼老的嗓音,無時無刻不在敲動每一個人的心魂。


    這位老者是近幾日新來的說書人,一天的時間這種獨特的講書風格便讓上百人蜂擁而至,酒樓中的掌櫃也是笑開了花,哪怕是這些人隻要個茶水錢,也是一個不菲的價錢。


    整件故事已經發展到了事情的末尾階段,再過不久便是收尾。


    又過一炷香,到了收尾之時,老人弦音與話聲同步,鏗鏘說道:“至此,乃是江公子智敗恭王己,陰兵路無悔救佳人!”


    “好!”


    “說的好!”


    酒樓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炎炎盛夏,每個人聽得麵紅耳赤,汗流浹背,沉溺在這片刻的雷聲暴雨般的浪潮之中。


    偏偏卻有一個年輕人與其他人不同,就在其他人都在奮力鼓掌,雙手都拍得紅腫之時,這個白衣男子的雙手都隻是安安靜靜地遮蓋在懷中女孩兒的耳朵上,唯恐這刺耳的聲音嚇到了她。


    女孩兒的麵色殘白精神萎靡不振,依靠在他的懷中嘴角卻也有一絲笑意,她的手心攥著一串咬了一半的冰糖葫蘆,整個小嘴染得粉嘟嘟的,病態也難以掩飾可愛的麵容。


    說書的老者鞠了一躬拎著二胡走下了台從袖口抻出一個布兜從每個人麵前笑嗬嗬地走過,此乃“討滋紅”。


    就算是囊中羞澀每個人也都是掏出銀子打賞,這是規矩。


    慢慢地,老者走到了角落,走到了兩人麵前。


    白衣人遞給了小丫頭一錠十兩紋銀,小丫頭甜滋滋地放到了老者的布兜中。


    “這位公子,小老兒用不了這麽多,隻需二錢足矣,況且這些日子你每日都來捧場,小老兒已然知足。”老者說著竟要掏出來那錠銀子還給他。


    “秦老先生不要急,我有件事是想要請教老前輩,這銀子就當是我請教的費用。”白衣人道。


    老先生姓秦,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叫他‘秦傻子’,秦老先生不傻,傻的人怎麽可能講得出這般動人的故事?之所以說他傻,實因此人不通人情世故,不善言辭,獨來獨往,心中有的也隻剩下說書一件事,就連每日的酒樓占據場地的費用都被酒樓掌櫃誆騙去不少。


    似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叫他先生,老者微微一怔。


    “秦老先生去過很多地方,雲遊四海,應該對諸多地方發生了什麽事情有所了解吧?”


    老者弓著身子迴答:“了解不敢言極,隻能算是略知一二,不知公子要問的是何事?”


    白衣男子笑道:“老先生一路從東靈國國都雍京趕來,不知路途上可曾聽說過有三丈巨人的消息?”


    “公子想要問的,是那位陰兵中的尊首連屠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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