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綺現在的心情真是高空跳傘——一落千丈。

    她真的想死,她活得太痛苦,與其這樣拖累親人,不如盡早了此殘生,她天天陷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神情已經麻木,了無情趣,再活下去對自己是折磨,對親人更是殘忍。

    死對她來說是最好的解脫,她想了很多種方法,都無法實施,她想最好一次性解決自己,如果弄得半死不活,豈不是雪上加霜,她一直在尋思自殺的辦法。

    已經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就算知道又如何,對她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該怎麽去擺脫這種無休止的痛苦,反正世界對她來說已是萬劫不覆了。她猶如跌入了茫茫的宇宙,她成了浩渺宇宙中一塊飄浮的碎片,那深遂的黑洞隨時都會將她吸附進去,然後墜落在無底的深淵。

    她已無法控製著自己的思想,她的思想猶如蒲公英上的一片碎花,隻要微風一吹,就找不到生命的落點,心靈的雞湯在不斷地拷問,無力地哀撫直抵胸間。那可憐的蒲公英,她是一顆沒有生命力的種子,在沒有陽光映照的黑洞裏,不能生根,不能發芽,更長不出任何能令人興奮令人感動的果實,她是一顆早已死亡的種子。

    小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春天,家鄉的春天絢爛多姿,那嫩嫩的草葉、那火紅的花兒,還有門前池塘裏陣陣的蛙鳴、屋簷上築巢的燕子,以及漫山遍野姹紫嫣紅的杜鵑花,大自然在春季裏生機勃發,一派旺盛。

    可來到深圳這個沒有春天的城市裏,除了街道上公園裏那四季不變沾染灰塵的花朵,就隻有一張張陌生而冷漠的麵孔,那麵孔一如肅殺的冬季,寒而生威,隻有家鄉的春天是那麽的熱烈、張揚,永遠在記憶裏生機盎然。

    雲綺突然想起了家鄉,家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那樣的依戀。

    深圳有多大,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她們這間租來的屋子太過擁擠與狹隘,盛不下她們太多的夢想,曾經她們的夢想在這狹隘的房子裏千轉百迴,可是,現在連一絲一毫的感覺都看不到。

    母親也象是在家裏一樣忙碌著,買菜做飯燙湯給她喝,還弄了不少偏方,盡管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已是無濟於事,但是母親還是固執地堅持著,母親平時不太愛說話,隻用自己最原始最樸素的言行來鼓勵來著她感染著她,這就是母親。

    她發現妹妹雲霧這些天有些古怪,每天下班迴來都很晚,有時整日整夜都不迴來,按理就算是加夜班也要迴來睡覺休息,她倒挺好,幾天都不見人影。

    她的手機也沒有多少錢了,好些日子沒有去充值,她想發短信給她,自己又看不到,母親雖然在家,可她連手機都不會用,想想還是算了。

    這時聽到外麵有人喊她的名字。

    “雲綺現在怎麽樣了?”

    “阿姨,我們來看雲綺。”雲綺側耳細聽,是邵力來了,好象還有一個人,似乎不認識。

    母親招唿他們進了屋子,然後又忙著讓座倒茶。

    “雲綺,好些了嗎?”一進門,邵力就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就這樣,還有什麽好不好的。”雲霧綺勉強打起精神。

    “雲綺,我帶了一個好朋友來看你,他叫吳大剛,是我報社的同事兼好友。”

    雲綺笑一笑,說:“你好,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來看我。”

    吳大剛懵懵懂懂,伸出手來說:“沒什麽,雲小姐,邵力都把你的情況給我說了,所以今天我們特意抽時間來看你。”

    邵力白了一眼吳大剛,連忙捉住雲綺白嫩的手,雲綺會意,隨便和吳大剛拉了一下,就說:“你們隨便坐吧,我家也不成樣子。”

    “你說什麽話,把病養好了再說。”邵力勸道,又說:“雲綺你放心吧,我們已在報紙上為你幫你刊登了尋找眼角膜的啟事,估計很快就有消息了。”

    吳大剛也插話說:“是呀,我們淩主編就是不願意,還要收錢,都是邵力想辦法的。”

    邵力碰了一下吳大剛,示意他別亂說。吳大剛卻不知輕重,反而提高嗓門說:“你不知道呀雲小姐,為了這事邵力還和我們主編吵了一架呢。”

    吳大剛是背著竹杆進小巷——直來直去。邵力用力掐他的胳膊,吳大剛置之不理,又笨嘴笨舌地說:“你幹什麽呀,話不說不明,理不辯不透呀,你不知道呀雲小姐,邵力對你可好哩,他每天都說著你的名字。”

    雲綺聽了,卻沉默了。心想對我好又怎麽樣,現在我都這樣了,再好也沒有用。她淡然一笑,憂鬱地說:“是呀,那太感謝邵記者了,隻是請你們不用費心了,現在對我來說是瞎子點燈——白廢蠟了。”

    “雲綺,你怎麽能這樣呢,振作一點好不好,你這點小毛病算什麽,人家那麽多人得了癌症不照樣過下去麽,你能不能堅強一點,啊。”

    邵力幾乎是聲嘶力竭,聽得雲綺心潮洶湧感激涕零,兩行熱淚不爭氣地滾落下來。

    “是呀,雲小姐,去年我有個表姐得了乳腺癌,都到晚期了,不也熬了一個多月才死呀,你就算瞎了也不怕什麽呀。”吳大剛口無遮攔,說得雲綺越發傷心淚流。

    邵力氣得直跺腳,憤憤地罵道:“你給我閉嘴,不說話沒人叫你啞巴。”“你不要怪他,人家也是好心,說得在理。”雲媽媽聽了,臉上明顯不快,為了給女兒打氣,就用晦澀難懂的普通話在一旁打圓場。

    邵力用紙巾為雲綺輕輕拭淚,柔聲道:“別傷心,堅強一點。”

    雲綺接過邵力手中的紙巾,搖著頭,哽咽著說:“我知道。”

    “雲小姐,你的眼睛……”吳大剛還想說話,被邵力狠狠踹了一腳,他才用手捂著一張臭嘴強迫自己忍住,翻著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望著邵力,邵力不停地向他使眼色。

    他實在不明白邵力那眼神的意思,張著嘴巴又想說什麽,看見邵力舉起手來,以為又是要打他,他本能地退後幾步,競把小茶幾都碰到了,茶懷摔得稀巴爛,剛沏的茶水倒了一地。邵力扭轉頭,閉上眼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雲媽媽一見,臉色陰沉,轉身出去找掃帚。

    吳大剛大聲說:“不好意思,阿姨,我來掃吧!”

    雲綺說:“沒關係。”

    趁雲媽媽不在場,邵力指指吳大剛褲袋裏鼓起的錢包,咬著他的耳朵小聲說:“錢!”吳大剛是那種上不了台麵的人,平時油頭滑麵一到關鍵時候,連耳朵都背。他大聲問:“你說什麽,錢呀?”邵力索性懶得與他說話,甩手就抽出了他的錢包。

    吳大剛一看不好,馬上奪了迴來,打開錢包,呆凝地望著邵力,意思是問拿多少。邵力隻顧點頭,吳大剛就掏出一百元,手還停在錢包裏,征詢地望著邵力,邵力輕輕搖頭,吳大剛又擠出一張,雙指夾著,又征詢地望著邵力,意思是說夠了吧。

    雲媽媽掃地來了,邵力隻得點下頭,吳大剛如獲大赦令,立即將兩張大錢抽出,鄭重其事地交給雲媽媽,說:“阿姨,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請你不要嫌少,收下吧,啊。”

    雲媽媽就和他推來推去。

    雲綺說:“邵力,你是怎麽搞的,你把我雲綺當要飯的麽?”

    邵力陪著笑,說:“這是人家的好意,你千萬別誤會,再說了,他有的是錢。”

    雲綺對母親說:“媽,咱不能收人家的錢,還給他吧。”又對吳大剛說:“吳記者,你的心意我領了,錢我真的不能要。”

    吳大剛說:“雲小姐,話不能這麽說呀,你的眼睛都快瞎了,作為朋友我能不管麽,是吧。”

    邵力恨得咬牙切齒,拉著吳大剛就往外麵推。

    雲媽媽追出來,說:“這錢你還是拿迴去吧。”

    邵力說:“我們走了,阿姨,你好好照顧雲綺吧,有什麽事就打我電話。”吳大剛張嘴還想要說幾句話,被邵力死拉著跑了。

    “你怎麽說我有的是錢?”

    “我是想堵你的烏鴉嘴。”

    “誰是烏鴉嘴,我不過是想勸勸她呀。”

    “勸什麽勸,有你那樣說話的嗎。”

    “我是實話實說。”

    “放屁!你他媽的簡直是屎殼郎坐飛機——臭氣熏天。”

    兩人指手劃腳爭吵著走了。

    雲綺想著剛才吳大剛的話,心裏的確不是滋味,她痛心疾首,恨自己不爭氣。她自然並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人家說得可都是大實話,這種人其實蠻可愛的,從不會轉彎抹角,該怎麽說就怎麽說。又想想他說的那個表姐,越發心灰意冷。

    母親走進來,抱怨地說那姓吳的記者怎麽那樣說話,你不要放在心裏。

    母親又為她削了一隻蘋果,她聽到母親把水果刀丟在床頭櫃的聲音,就去廚房忙活去了,高壓煲正在替她熬湯藥,都已經喝過幾迴了,苦得要命,沒一點起色。趁母親不在,雲綺起身摸到小刀,卻不小心將茶懷碰倒了,母親急忙跑過來,問是什麽事。

    雲綺立即將小刀藏到枕頭下。母親問怎麽了,雲綺說口渴了想喝水,母親說你怎麽不出聲呢。母親掃掉碎片,重新為她倒了一懷茶,用口吹吹還熱著呢,就說呆會兒我端給你喝。母親說罷,轉身又去了。

    雲綺的腦子開始緊張起來,她本來想寫封遺書,內容都在頭腦裏麵醞釀了好多次,她都能背出來,可是她無法形成文字,又不好叫人來幫忙,她隻能埋在心底,希望來世做牛做馬報答父母,希望下輩子再和雲霧做姐妹。

    還有邵力,再見了,隻可惜能聽到你的聲音,卻無緣見你的人,還有你那棱角分明的臉龐。

    她側耳聆聽,除了母親在廚房碰擊鍋碗聲,沒有任何人在,這個時候估計也不會有人來,雲霧也不會迴來了。

    她抓緊那把小刀,希望它能鋒利一點,最好一刀結果自己,不要留下任何的遺撼。

    再見了媽媽,再見了小妹,希望在我去後你們都過得好一點,不要因為我而影響你們本來就平靜的生活。還有親愛的爸爸,但願那房子還沒有賣掉,要不你們住哪裏呢。

    想到這裏,雲綺臉上流出了兩行流水,那淚水順著腮幫撲簌簌地流下來。

    她傷心之極,禁不住哭出聲來,她用手捂著嘴,極力控製著自己。

    “綺綺,準備吃藥了。”母親在叫她,看來時間不多了,她必須盡快動手。

    她舉起刀,刀鋒對準喉嚨,拚足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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